这番话说的软中有硬,却又占尽了情理。二姨娘嘴唇动了动,终究坐了下去。

    也就二姨娘这呆愣的功夫,那地上跪着的张文龙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吵着东方烟寒大吼大叫,“董烟寒!你这个贱人,明明是你说的要跟我私奔的!现在却翻脸不认人!果然是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顾君歌眼睛跳了跳,这厮刚才明明把脏水都泼在了自己身上,转眼就又泼到了娘亲的身上,还真是……

    随着张文龙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二姨娘也找好了说辞,赞赏的看了一眼张文龙,“住嘴!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我侯府的当家主母,也是你一个乡野村夫可以胡乱攀咬的麽?如果再口出狂言,就把你扭送到官府去!”

    本来以为今天这件事情是冲着歌儿来的,没想到竟然是冲着她来的。东方烟寒终究是个大家闺秀,何时见过这种泼皮无赖!脸红了又白,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君歌心里冷笑,面上却未露出半分,“你可要看清楚了!这是侯府主母,明明是你半夜入窃不成,却偏偏要胡乱攀咬!我娘亲是什么人?我父亲是什么人?就你这幅尊容给我父亲提鞋都不配!”

    门外偷听的顾宇却暗自点了点头,面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原来他在女儿的心里是如此的高大伟岸。

    张文龙被顾君歌这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却仍然梗着脖子,“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那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你娘亲就喜欢我这种的!”

    围观的丫鬟嬷嬷此时全部是鄙视的看向张文龙,在她们心里,顾宇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而董烟寒那样的绝世美女怎么会放着好好的美男不要,跟眼前的这个萝卜头似的男子私奔?打死她们她们也不相信!

    东方烟寒碍于女儿在场,脸涨的通红,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冷声斥责,“这个贼人实在是太过猖狂,不如先把他的嘴巴堵上,等老爷来再过审问!”

    三姨娘盈盈立了起来,“这无风不起浪!古人说的好啊,苍蝇不盯无缝的蛋,看来是某人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让人家不要说话。姐姐,你该不会是要痛下杀手把?”

    东方烟寒厌恶的扫了一眼三姨娘,转而看向了张文龙,“你最好从现在开始闭嘴,一切等老爷来了之后再审问!”

    “呵呵,如果这话被老爷听到了,姐姐你还能活着麽?不如把张文龙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给姐姐你一个公……道的。”三姨娘又在一旁煽风点火。

    东方烟寒求助的看向了顾君歌,这事情一旦牵扯到她自己身上,那就是说多错多,无论她怎么都做,都会被人往身上泼脏水。

    “三姨娘,事情还没有定论之前,你就妄下言论,你就那么想我父亲的头上不好看?”顾君歌瞪着三姨娘说道。

    “噗嗤……”不知道是谁带头,周围不断的出现闷笑声。毕竟侯爷可是她们心里的神,大小姐竟然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大小姐你明明就是强词夺理!这张文龙都指名道姓的说出了夫人的名字!我又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诬陷我!”三姨娘也丝毫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小丫头,只要你娘一失势,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斗!

    刘管家在外面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正主又没发话,他也只能是干着急。

    一直当木头人的四姨娘不咸不淡的插话,“这事情事关我侯府的体面,还是要慎重处理。二姐不是已经去请侯爷了麽?一切还是等侯爷来了再说吧!”

    顾君歌立马打杆子往上爬,“还是四姨娘明事理。既然二姨娘已经去请父亲了,那么等父亲大人来审问,自然会还我娘亲一个清白的!”

    这个世上,估计所有男人都不喜欢看到自家老婆给他带绿帽子吧。不过自己娘亲本来就是清白的,而那张文龙手里拿的东西可是……嘿嘿……

    “真是牙尖嘴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这里掺和什么?”三姨娘冷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董烟寒一点也没有主心骨,全部是靠她女儿给出的主意。今天这事如果把她女儿给支走就好了……

    顾君歌望向三姨娘的目光中透着点点怜惜,“三姨娘,您是岁数大了,得了老年痴呆把。这院子里面进了窃贼,而我身为这院子的主人不应该在场麽?”

    “你……你……哼!”三姨娘被气的面红耳赤坐了下来,“等会有你哭的地方!”

    被三姨娘这一搅合,众人连勉强的一片祥和平静都不愿意维持了。

    “这么晚不睡,都在这里做什么!”突兀的男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响起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众人连忙站了起来,向这侯府中最尊贵的男人行礼。

    东方烟寒不卑不亢的看向顾宇“回禀老爷,妾身的院子里深更半夜闯进来了窃贼。幸亏这院子的护卫机灵。及时的把这贼人给抓住了。请侯爷处置。”

    想把今天晚上这事情给定型为盗窃?没门!二姨娘上前一步,“侯爷,既然是这贼人偷盗,那么这院中会不会丢失什么东西?还请姐姐先派人查看一番。”

    顾宇冷眸扫过在场众人,淡淡的点头,“烟寒,你就先看看这府中有什么东西丢失的。”

    东方烟寒和顾君歌对视一眼,“是,侯爷。”

    二姨娘要提出搜院子,倒也是在顾君歌的意料之中。为了万全,她还是把身旁的沐晴给派了出。今天晚上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

    看着湘倩给自己递来一个放心的眼神,二姨娘心里的大石并没有落下来。

    自己刚才带着湘倩冲进来的时候,董烟寒和顾君歌似乎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那种神情仿佛一切早就洞知了一般……她莫名的就感到了一丝寒意,也许今天并不是一个好日子……

    不多时,便陆续有嬷嬷来回禀,并无发现任何丢失物品。

    顾宇看向了二姨娘,眼神中带着丝丝寒意,“既然没有什么丢失的物品,那么这个贼人就乱棍打死!不用扭送官府了!”

    凤琰正同身旁的侍从说着什么,却倏然瞥见一片天青色的袍角,随着地上的雪沫扬起,虽然并没有看到主人的面貌,甚至是背影,但从这潇洒扬起的袍角就知道,主人定是气质脱俗,性格骄傲非常人可比。

    凤琰疾走几步,终于看到了主人的背影,只见那人只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大雪的天气,竟然连一件皮裘甚至大擎都没有穿,这便能看出此人武功深厚,极耐严寒。他脚步轻快,如云中漫步,每一个动作又那么得静雅闲适,他本是在走动,却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如此得矛盾却如此得和谐。

    大夏竟有这样出色的公子么?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凤琰又瞧见他身边的侍从皆背着包裹,那么,看样子是要下山了。

    这样出色的人自然是不能轻易错过,他一定要想办法拉拢才是。

    “派人跟着他们。”半晌,凤琰转头对身旁的侍从吩咐道。

    侍从忙行礼去安排了。

    三人的背影已经再也看不见了,凤琰却并没有收回目光,若不是今日是母妃的忌日,他一定亲自去结交这位公子。

    静禅庵虽然是大夏最有名的庵堂,却并没有在大都,而是在风景最为秀丽的靖州。因此,北唐瑾需得在靖州等待北唐洵,一同入大都。

    北唐瑾很快在当地的客栈住下,然后派人通知北唐洵,北唐洵回信,三日后可抵达靖州。

    “小姐,过几日就可以去大都了,奴婢小时候就听闻大都繁华,以为这辈子都不能看见,幸而遇到了小姐,才有了这样的机会!”苏桃捧着北唐洵回的信笺,开心得手舞足蹈。

    秋荣却担忧得瞧了北唐瑾一眼,这一路上,她能感觉到,小姐每近一步大都,心情就波动一次,她知道,因为小姐的仇人都在大都,小姐在边关苦熬十年,九死一生,就是为了复仇,越接近仇人,心中的仇恨就像是在大火上煮一般,逐渐沸腾起来。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北唐瑾的面容十分平静,仿佛一切都落定一般,一滴水滴入,没有起一丝的波纹。小姐不恨了么?不!小姐只是在克制罢了。

    想到这里秋荣十分心疼,脑子里倏然浮现当年的情景。当年小姐只有五岁,她瘦小的身子跪在老爷的面前起誓,要功成名就,光宗耀祖。

    只有五岁啊,本应当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年龄,却坚持去边关。

    如果不去边关……是啊,当年没有选择,如果小姐当年没有去边关,恐怕现在已经成了一堆白骨了吧。

    北唐瑾看到秋荣正在发呆,心想秋荣比自己还长两岁,大夏女子十五岁及笄,十七岁已经是一位母亲了,都是为了自己复仇,连秋荣的婚事都耽误了。

    前世的时候,北唐瑾将秋荣配给了凤琰身边的一位幕僚,想必她死了以后,秋荣肯定也活不成了,因此这一世,她一定要为秋荣选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嫁出去。

    凤琰已经拜祭完宁妃,在庵堂后面休息,傍晚的时候就有侍从上前禀报:“殿下,白天那位公子……”侍从欲言又止,低着头却暗自瞟着凤琰的面容,瞧见他脸色沉郁,越发不敢说了。

    侍从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满身带着寒气,额角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到底怎么了?”凤琰的脸色明显很不好看。

    “那位公子不是位公子,而是北唐家二小姐,北唐瑾。”那侍从说完,迅速看了凤琰一眼,只见凤琰的脸瞬间黑得跟木炭似得,浑身还带着迫人的戾气。

    竟然是北唐瑾!他拜祭回来的时候,打探的人就告诉他,北唐瑾已经悄悄下山了,而且,甩开了所有他派去的人,他当时十分失望,北唐瑾竟然这样机谨,他的计划几乎要泡汤了,可是现在,虽然得到了北唐瑾的消息,他却更加不舒服!

    那样气度非凡的公子竟然是北唐瑾,为何要是北唐瑾!一个在边关长大的粗鄙丫头!

    凤琰半晌没有说话,一掌拍在身侧的茶桌上,惊得茶杯掉落在地上,“砰砰”数声,瞬间变得粉碎!

    侍从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只是知道殿下并不喜欢这位北唐家的二小姐,却非要接近她,的确是很令人不舒服的一件事,更何况,北唐瑾又是那样放荡的一个女子。

    “你过来!”正在侍从以为凤琰要让他离开的时候,凤琰却凑在他的耳边耳语了一番。

    侍卫愕然得看着凤琰,实在不知道凤琰为何要让他这么做。

    “没听明白么?”看着侍从一脸奇怪的表情,凤琰的声音带着冬日的刺凉。

    “不不不……属下明白!”侍从连忙说道。

    “既然明白,就赶快去吧!”

    侍从不敢再多言,立即退了出去。

    靖州的兴隆客栈。

    秋荣正在油灯下认真的用五彩的丝线打着络子,苏桃则侧着身子看北唐瑾作画。

    “小姐为何要做一模一样的玉佩呢?就连络子都打成一样的?”看着稍稍停笔思考的北唐瑾,苏桃终于忍不住问道。

    北唐瑾正在画一支傲雪的寒梅,一簇一簇,鲜艳如火。她没有抬头,只是笑了笑道:“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小姐,络子打好了,您瞧瞧。”这个时候,秋荣已经将打好的络子拴在玉佩上,竟同她母亲当年的手艺很是酷似。北唐瑾心中一酸,感动道:“秋荣的手艺越发好了。”

    秋荣羞辇一笑,道:“跟夫人当年的手艺相比,还差很远呢!”

    苏桃一双晶莹的眸子盯着那络子道:“秋荣姐姐的手真是巧!我竟怎么都学不会!”

    秋荣扑哧一笑,道:“你天生就是个舞刀弄枪的,怎么会这些呢!”

    苏桃是北唐瑾在战场上捡来的孤儿,别的都不喜好,一手剑法舞得极好,因此秋荣才这样调侃她。

    北唐瑾闻言也笑了起来。她上一世心中总是想着报仇,嫁给太子以后,更是处心积虑,从来没有去用心体验过这样温馨又简单的快乐,现在想起来,自己当年真是错过了不少东西呢!

    “小姐,房顶上有人!”苏桃看到地上闪过一道阴影,轻声在北唐瑾耳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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