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情就足够了。津岛修治哼哼唧唧说,嘴角抿起诡异的弧度,努力尝试板着一张脸,笑意却怎样也遮掩不住。
    反正活着死着都是陪着,区别不大。
    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久到两人还是尝试性接触、磕磕绊绊装娴熟扮演腻歪恋人的时候。在横滨因人间失智上演人类一败涂地大型联机现场的夜晚,海湾大桥上,费奥多尔随口许下的承诺。
    他说他会陪着津岛修治。
    这个承诺延续许多年,让剧本逐步完整,直至今日。
    最后升维倘若失败,留给他们的,只剩下死亡一条路可走。
    值得吗?费奥多尔轻声问询着。
    再问我生气了。津岛修治佯装怒意,呲了呲牙,旋即叹了口气,不厌其烦回答这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问题,我不在乎了,很早以前就是。
    与真正的太宰治、那个曾在漫画中按部就班按照作者安排行动的自己相比,他已经走上一条歪到没边的岔路。前路荒芜,乌漆墨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头撞上死胡同,更无数次打破曾有的行事准则。
    但他不后悔。
    只因他已杳无遗憾,因不再感到孤单,因身边有那个人存在。
    他不会放手的。
    完全能猜到对方脑内的弯弯绕绕,费奥多尔摆过青年的头,半强迫让他直视自己,语气不容置喙,那句话很难说出口吗?
    津岛修治不吭声了。
    他要脸,他才不说,哪怕平时脸皮厚如城墙,在感情方面却薄到比纸还不如。
    但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要是不说,日后或许再无机会了,津岛修治还是磨磨蹭蹭勾了勾对方的手指,慢慢吞吞将眼眸垂下些许幅度,不敢用鸢色的眸子直视身前神情意外认真的人。
    我挺喜欢你的,真的,没骗人。
    我知道。费奥多尔没有接受含糊不清的妥协,一开始就知道。
    你知道个泡泡茶壶。
    嗯。
    插科打诨失败,发现自己今天彻底逃不过去,津岛修治犹豫着放弃了抵抗。
    只是那句话太过沉重,重到他喉头发紧,嘴唇抿了又抿,也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但他逃避了这么久,不能再逃了。
    剧本最后,存在两条截然不同的线路。
    一种是完美老套的大团圆,沉睡在水晶棺的公主醒来,勇者也熬过最后的历练,他们接手恶毒王后留下的财产,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至于另一种,公主永睡不醒,勇者迎来死亡,却能保世界无恙。
    两种结局的区别,在于他们最后的疯狂能否得来结果。
    那是最丧心病狂的局。
    从最早拿if线做实验开始,计划便隐隐开始成形。
    他们的实验,说好听点是管理员将服务器合并,最后一层遮羞布扯掉后,展露出的真实,却是抹杀掉上百亿人类的性命。
    或许这个数字还远远不止。
    数个下位世界强行融为一体,地球所拥有的生命上限不曾改变,如今70多亿人口总数皆是被挑选后的幸存者,余下一切,并非简单的消失不见。
    他们的剧本依托最钟爱的动画所创,就连隐匿在背后的真相,同样类似那些名为孵化者、昵称丘比的无感情生物。
    区别在于,绝对理性的孵化者目的是为了宇宙延续,而他们相反,是在杀鸡取卵,一次性将整个宇宙所有能源抽出,转化、压缩、合并。
    消逝的数个宇宙,蕴含的能量总数不可小觑,即便这些宇宙都按照熵增原理从有序走向无序,剩下的能量累积起来,也足够作为火箭发射的燃料了。
    原理与壳相似,所有的能量被津岛修治用逆行定格,此刻,它们正涌动在这片宇宙各处,只需一点再微小不过的火苗,顷刻间,便会将整个宇宙引燃。
    届时,唯一受到群魔保护的地球,会被瞬间释放的巨大能量,推向更高维度。
    他们都是疯子,最后约束太宰治的禁锢,也随着计划实行化作云烟。他们一疯到底,罔顾人伦道德,坚定、一意孤行、不顾一切。
    如今的津岛修治,看似在阳光下挣扎,生怕被人生中的种种意外拖入深渊,实际上,他比谁都陷得深。
    只因有种陌生的感情在他心底扎根,根系蔓延进每一根血管,汲取养料,跟他密不可分。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费奥多尔的脸。
    不会再逃了。
    津岛修治笑着,回抱住身形跟他相差无几的青年,纤薄的嘴唇轻张。
    愛してる
    下一刻,唇舌交融,光消失的瞬间,他听到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第333章 我杀青了(正文完)
    窗外蝉正鸣得喧嚣。
    空调咝咝往外呼着冷气,让室温维持在还算适宜的程度,是适合拿棉被把头一蒙,闭眼倒头就睡的好环境。
    躺在大床一侧的费奥多尔,半点睡意也无。
    他抵住困倦,半睁着眼,等待视线聚焦,视野尽头处,白嚓嚓一片模糊聚拢,显现出酒店天花板的单调模样。
    就像是每个在周末沉沉睡去的午后,阳光携着小调从窗帘缝隙洒落,枝头尖虫鸟嗡鸣、街头发动机低沉轰鸣、道路上清脆简短的人声,这些一一在空中交织着,涌入费奥多尔的鼓膜。
    随之而来的,是手臂中传来令他贪恋不已的温热触感。
    他扭过头去,对上一双猫眼石般瑰丽的眸子。
    津岛修治正在光明正大观察他。
    四目相对瞬间,青年眼底的迷茫混乱退去,刻意连眨几下眼皮,嘴角漾起发自内心的笑,雀跃情绪不言于表,微凉指尖轻轻骚刮着他的手臂,一头凌乱的卷毛也在蹭啊蹭。
    无需任何言语,仅靠这些稀松平常的肢体语言,费奥多尔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悦。
    不管先前灵魂被撕扯的疼痛有多么难捱,被丢进滚筒洗衣机来回滚似的,肉体大脑皆混乱到窒息,甚至像惨遭万米深海水压摧残的气球,没爆开算他们违背常理,逃过一劫也被逼得冷汗涔涔。如今,那些痛楚都退去了,飘渺在低维世界的灵魂终回归本体,在最原初的躯壳内安息,连带着诸多伤痛也被逐一修复。
    成功了。
    他们将服务器打包带走升维的疯狂计划,成功了。
    然而顶好的气氛很快消失殆尽。
    津岛修治很想以一个响亮的吻宣泄感情没错,浑身上下写满蠢蠢欲动,顺带试试以糊某人满嘴满脸口水的方式再次得到斯巴拉西惊愕名表情。奈何现实过于骨感,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没控制住的面部表情陡然僵硬,扭曲到眼睛眉毛皱成一团,时不时抽搐几下。
    不得已,津岛修治只能倏地坐起身,将光裸皮肤尽数暴露在空气内。
    啊啾喂啾吔!!
    然后他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声音绵长,期间还诡异地拐了几道弯。
    费奥多尔:
    得,他就不该对这人抱什么期望。
    津岛修治这喷嚏打得着实委屈,连眼角都沁出生理性的泪水。他不满地咧着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抽抽鼻子,双臂交叠在胸前来回搓着被冻起鸡皮疙瘩的皮肤,闷声闷气报怨,唔空调开太大了,好冷。
    费奥多尔拉拉被子,作势递过去一角,你可以选择钻回来,也可以穿衣服。
    其实还可以关空调。津岛修治故作深沉答道。
    哪怕他嘴上习惯性呛声,动作照样麻利得很,缩起脖子便重新钻回来,笑嘻嘻地紧贴在皮肤白皙的对象身上,把自己冻到发凉的手往他腰上贴。
    费奥多尔不答话,除了最开始被冻到一个激灵,很快便习惯了。他心绪平稳,躺平在床,一只手哄孩子似敷衍地拍拍某人的头,眸色晦暗,意念微动的瞬间,视网膜即刻映照出本不该存在于现世的产物。
    那是他的角色面板。
    除去被数值化显现的身体数据,面板中十分重要的异能一栏,搞笑似的【智与障】却变成了【罪与罚】,后续词缀也是一排问号,显然就连面板自身也不知道该项能力的细节。
    这点倒与原作当前进度相同,没再强行掰扯出看似合理的答案。
    【罪与罚】字体呈现灰色,显示当前能力不可用,让费奥多尔更加在意的,是在异能之后紧接着的天赋能力一栏。
    【群魔】
    他嘴角噙住一抹笑,弧度颇诡异,让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情绪淡淡的面庞闪现过诡谲神色。紧接着,费奥多尔将空闲的手举到眼前,被啃到参差不齐的指甲末端毫无征兆裂开一块,痛感却没有随之而来。
    撕裂的一小片指甲,化作一只个头不大的白色蝙蝠,随着他的心神在眼前起舞着。
    哇,你无不无聊,没穿上衣就不能用内裤凑合一下嘛,上来就开大,至于吗?
    围观这一幕的津岛修治嘀嘀咕咕,没事找事地谴责费奥多尔不爱惜身体的行为,完全不考虑自己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他波嘚啵嘚一通输出完,继续压在恋人胳膊上,有样学样地召唤出角色面板,将【逆行】实装。又咔咔咔来回拨弄银白色的轮盘半天,幼稚无比的不停开启关闭开启关闭,最后眼底闪着精光,搁浅的鱼似的扑腾起来。
    看我的盾牌!比网上卖的Cosplay道具可精致多了,还完美保留了时停功能!津岛修治表情欠揍地嗷嚎,可惜我的身高cos不来晓美焰,长太高也是一种罪过,啧啧。
    费奥多尔:能跟你讨论这种蠢问题才是真的无聊。
    或许是一切尘埃落定,就连时刻矜持着最后一层脸面、不肯跟恋人一样放飞的他,大脑也在这之后久违的放空。就像蓄满复杂情绪的水池拔掉塞子,不论好的坏的,哗啦啦一股脑全泄了出去,留下的除了轻快,还有无事可做的怅然。
    简称退休综合征。
    带整个服务器升维,风险与收益成正比。
    升维后的服务器同样是地球,同样在太阳系,但它与现世的关系不再是上下级,而是类似平行宇宙一般的存在。
    能跨过这道门的,只有他跟津岛修治两人而已。
    如无意外,两人也将是现世中仅有的异能力者。
    屋里只剩空调运转的嗡鸣声,凉意弥漫,能让费奥多尔感到温暖的只剩下两人皮肤接触部位。津岛修治收回轮盘,整个人幽幽长叹一口气,睡乱的卷毛随着他小幅度点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盯着那张正常发展下本该让他恨到牙痒痒的脸良久,开口,看来以后还得互相折磨很久。
    费奥多尔轻笑出声,吻了吻他冻到发白的唇。
    嗯,请多指教了。
    ──
    末日的结束,快到恍惚只是所有人的错觉。
    或许未来有人能发现端倪,宣称他们所处的宇宙变了模样,地球穿越了。但这事终究不会翻出太大浪花,被当做疯言疯语,或者是未解之谜一样的东西流传下去。
    但现在,没人关注这些。
    重现的常暗岛沉没了,速度快到根本没给人反应时间。大地迸裂,发出临死前垂死挣扎的哀泣,与滚动的岩浆一同下沉,坠向海底深处。
    岛上建筑物根本没有坚固到抵抗灭顶之灾,在最后,数千生命体征异样的岛民于废墟中静默矗立着,瞳孔直对远处巍峨城堡。他们脚边是死去同伴的尸体,此刻却无人哀悼,每个人都平静等待早已注定的结局。
    支配着统治着他们的生活、生命、以及信仰。他们不是真正的人类,他们无怨无悔。
    异象终是散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静寂到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轰鸣涛声很快又将定格打破。它像只不知餍足的巨兽,吞噬掉整座常暗岛后,连饱嗝也不稀得打。倒是漫天飞舞的蝙蝠彻底没了踪影,这片被永夜笼罩的地域迎来第一缕天光,刺眼,却代表了新生。
    随着更多光辉落下,盘踞天际的阴霾终究漏了怯,消失的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军舰内轰鸣已久的警报声停歇,满屏预警的红色标识归于正常,代表着他们已经无法检测到壳的波动。
    结束了?
    不知是谁最先出的声,静悄悄的控制室内终于传来沉重的喘气声。但他们不敢放心太早,生怕这只是空欢喜一场。
    坂口安吾没那么多顾虑,坐在控制台前隔着眼镜抹了把鼻头,缓解狂跳不已的心脏。
    即便他早知道一切皆为演戏,最后这一环扣一环的全人类危机依旧让他沁出大把冷汗,恨不得现在立刻赶到太宰治面前,拿锤头把他砸进地里才好。
    太闹腾了。
    他咬咬干涩不已的嘴唇,哽着声音宣告,异能特意点消失,所有区域异能反应消失,危机解除!
    在场谁都知道,这句话,同样预示着留在岛上那位青年的死亡。
    他凭借自己最后的力量,侦破潘多拉亚克特的计谋,救出所有停留在岛屿上的同行之人,给失控的群魔下达最后一道命令。
    除了缺损的船体,灾难没能在海面留下任何痕迹。
    西格玛神情恍惚,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来到船舷,他双手紧攥护栏,脸色苍白不已,灰黑色的眸子不知望向何方,低声呢喃着,但他们不在了。
    他曾以为自己拥有过一切,如今,被视为家人的存在一个又一个离他而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振作,但不知未来何去何从的迷茫感,却率先一步在心头弥漫。
    西格玛君
    充满孩子气刻意拖长音的呼唤,打断了青年的思绪。
    西格玛当即一愣,想强迫自己恢复到平日上班状态,好面对身为侦探社支柱的乱步先生。但他的努力都是徒劳,空洞茫然的表情根本无法掩盖,到最后只能苦涩笑着,逼自己强行咽下喉头泛起的涩意。
    乱步先生还有社长?他艰难扯起嘴角,勉强回应着。
    迎接西格玛的,是顶着与他表情堪称相反面微笑的江户川乱步,以及板着一张脸的福泽社长。
    孩子气的名侦探就像平时那样,除了零食点心,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他的微笑天真而残忍,却也毫无阴霾。
    他拍拍这位重规矩又尽职尽责的同僚肩膀,完全读不懂空气似的,火上浇油般的用嬉笑语气安抚着,嘛~不要太担心了,这些都是安排好的,你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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