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惜叶此次闭关,便是十年光景。
她闭关之处是藏剑峰深处的一处洞天福地。她来到藏剑峰后,与邵知逸一同挑选开辟,用作闭关修行之用。洞口设有阵法,若是她在里面一旦有事,或是有人将要闯入,皆会在藏剑峰灵台处与洞内形成反应,两边同时警示提醒。
这里休整好后,邵知逸又在其中用曼陀罗生出了一片幻境。若是颜惜叶途中有什么感悟造化,也能迅速在其中演练开来,或是修改,或是启用,十分方便。也不必再费心思寻找幻兽了。
十年之期一到,洞府前的阵法便自然消失化在了空中。颜惜叶收了神识灵通,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待她出得洞府,有自然有屏障合拢,将这一出洞府隐藏起来,免得被人发现,或是被野兽惊扰。
她这边一出关,另一头众人也收到了消息前来。
等颜惜叶到了大殿,除了邵知逸,众人皆已到齐。想来师尊又是出门去了,但既然让她按时出关,应在不日便会回来。现下见不见得着,她倒是不挂怀。令颜惜叶惊讶的是,银苏苏竟已经回来了。
银苏苏自百年前经由邵知逸指点,前往寻找自己机缘,一去便是这些岁月,不曾回过藏剑峰。每个半年,便会有飞鹤翩然衔来口信,称道平安无事。偶尔也会有一些有趣的物什捎回,但众人皆不敢妄动,通通整齐地给她码放到了屋里。
无人去问她何时归来,她也不曾言说过归期,时间到了自然便会归来。
也不知是这十年间何时回来的。
“师姐。”颜惜叶先朝银苏苏问了礼。
银苏苏此去看上去并未改变什么,修为方面颜惜叶低过她,也不能窥探得出是否有增长,故而也不多究。
“嗯。”银苏苏点了点头,同时让开了身子,露出后面站着的一人来。
那人容貌清丽,正是少女时候,显得粉嫩可爱。又长着天然一副笑脸,令人一见便心中愉悦。
“这是我的徒儿,语丝。”银苏苏朝颜惜叶说道。
语丝上前一步,朝颜惜叶一拜:“见过小师叔。”
颜惜叶打量几眼,心中诧异,一是因为银苏苏收徒之故。虽拜在永陵门下,颜惜叶从未想过后人承继之事,也不曾有过收徒之念。今日银苏苏将徒儿领来,让颜惜叶有些惊异,像是提醒了她什么一般。不过想想他们的修为,收徒此事也顺理成章,单凭心意而已,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身为大师兄的程长恭那边还没有动静,到让银苏苏抢了先了。
二则却是这语丝并非凡人,颜惜叶略略一探,便知此并不是她的样貌,其本命应是一株白皮人参。一瞬间颜惜叶疑惑银苏苏为何会收精怪纳入门下。精怪此物,与妖兽其实很多时候都被化作了同类。虽然最后也有妖兽精怪化形,不造杀孽,步入天道因果,最终升仙。但到底是极为少数的一部分,与修士庞大的群体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颜惜叶转念一想,立刻想起了初见邵知逸时,他的赤眸,以及自己的奇异。再看语丝,便不觉得有多么惊骇了。
况且能带到她面前称一声师叔,想必邵知逸那一关已经过了。既然邵知逸都没有什么异议,她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师叔闭关许久,不曾携带什么好东西。只是从前曾在药师手下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务,粗粗晓得一些有关灵草的事情,后来更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些泥土。你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颜惜叶从储物镯中摸出一个玉瓶,放到语丝手中。
语丝恭敬地接过来,只瞧了一下,便惊讶地看了颜惜叶一眼,随即面露感激,连连称谢。
似乎银苏苏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语丝和颜惜叶见上一面,见过之后便带着语丝离开了。将师兄妹几人扔在殿中。
“师姐是几时回来的?”颜惜叶见银苏苏已经走了,只能将这个疑问交给程长恭解答了。
“可别说了!”高子文嘴快,先将话接了过去,“她不回来还好,回来把我臭骂一顿,等师尊回来,她肯定会去告状的!”
“谁让你想把人家徒弟烧汤!该!”程长恭冷笑一声,“反正你好久也没去堕龙渊了,正巧进去紧紧皮!”
颜惜叶微微张了口:“高师兄要把语丝熬汤喝?”虽然说语丝是人参没错,但好歹也是成了精怪的啊,还能化形,高子文怎么下得了手?
不过说来也奇怪,语丝应是只有二阶的修为,按理说并不能化形,雷电金豹也是来到浩宇之后,升了四阶才能够与颜惜叶直接交流,但离化形还早着呢。
或许草木精怪与妖兽不同,自有什么秘法也说不定。
“师姐又没有提前捎信回来说她徒弟来了,我发现了擅自闯入的精怪,还不能自己处理吗?”高子文理直气壮,“而且这么白白嫩嫩,又是自己撞上门来的白皮人参可不多见啊!当时你们不也没说吗!还都等着喝汤……哎呦!”
程长恭淡定收回敲过高子文脑门的右手:“总之,此事皆是因你而起,记得将藏剑峰打扫干净啊!我昨日看到殿门前居然还有落叶!幸亏是我见到,否则……哼。”
高子文苦哈哈地挥了挥扫帚,冲颜惜叶摆摆手:“师妹好好休息,师兄去了~”
颜惜叶::……说了半天,也没人回答她问题啊。
还是云旭智商在线,道:“师姐是先让语丝回来的,她自己晚了几天。回来的时候刚好见到高师兄将语丝放进锅里,气得把厨房都拆了,二人就在那里打了一架。就是前两天的事情,现在厨房都没修复好呢。”
……颜惜叶能想象出来他们拆房的盛况。这是应该庆幸自己没赶上么。
银苏苏把语丝往书阁一层一放,自己往上去了。
“你自己看吧,若是有了不懂,晚上一并来问我。”银苏苏交代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
语丝想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有丝毫不自在,应了一声自去寻找自己方才看到一半的书册了。藏书阁呈回字形状,外面看着便是庞然大物,进得里面来,方知别有洞天。
里面也极其宽大,书架纵横排列,却不是规规矩矩的横竖下去。才进来的时候,银苏苏便交代过语丝不要乱走,这里每一层都分了九个空间,九个空间各自用书架摆成了不同的阵法,而相邻两个阵法又会相互影响,互相变幻,九个空间的阵法套着阵法,最终又形成一个巨*阵。
随意走动的后果便是困在其中,不得其门而出。
按照银苏苏交代的,语丝便只在其中一个空间中寻找书册阅读,不敢离开过。但是光是一处的书册,便已经能让她看上许久了。
坐下来之后,语丝不小心碰到了袖中藏着的玉瓶。小心拿了出来,才发现是方才颜惜叶给的那一瓶。
语丝将瓶口的塞子小心拔出,里面的灵气便盈溢而出,灌满了她的腔喉。
果然是寒霜土。
白皮人参,生长在高山寒冷之处,需要诸多机缘才能生长。其中又要躲避妖兽搜寻,恶劣环境,几乎少有能存活下来的。若是前面的劫数都躲了过去,还要生长千年,才能产生灵识。想语丝这般的白皮人参,已经有几千年了。但是这只是产生灵识而已,日后想要修炼进阶,还需众多机缘才行。
语丝机缘巧合之下,割了自己的根须救了银苏苏。银苏苏感念其情谊,又兼她存活困难,二人在外修行了一阵之后,银苏苏求得邵知逸同意,便让语丝拜入永陵门下。只是邵知逸不肯收其为徒,语丝也愿意跟随银苏苏,便让语丝入了银苏苏门中。
回来的那一日,刚照着银苏苏所教之法入了藏剑峰,还没来得表明身份,便先被结结实实地困了起来。等银苏苏将她解救出来,她已经露出原型昏过去了。
是师祖将她点活,并给了她一瓶灵露,一瓶寒霜土,让她好好修炼。
没想到今日师叔出关,倒是又给她一瓶寒霜土。
寒霜土对于她是极好的东西,一来能让她稳固根须,就算本体离开了寒冰霜雪之地,优能自在逍遥,二来也可让她舒缓自身,不至于因为环境的改变而耽误修为。
除了这两样,修士就算用来培植一些灵草,也是上上之选。毕竟灵草难得,若是得了种子,再用寒霜土催生,哪样珍贵难寻的灵草又不可得。
或是送了土性修士,化为己用,也是极好的。
这样的东西,眼都不眨就给了她,小师叔也真是大方。
语丝探一探便知,这两瓶寒霜土出自同一个地方。师祖和小师叔应是一同去了哪里,才会同时得到吧。从前只听师尊说师祖行踪不定,倒不晓得师祖原来也会带上弟子同去。
不过这位小师叔身上,好似有什么东西,闻起来清清淡淡的,却让语丝觉得很舒服,颇生亲近之意。与小师叔冷淡的模样倒是不太一样。
嗯,和其他人也不太一样。
不像是修士受灵根影响,身上带着水火的属性,倒像是……草木之气。
颜惜叶回到天字院,没有进入房间,而是朝那清澈的泉水当中一跃。“哗啦——”一声响,整个人便没入了清水之中。
这是从山峰上引过来的活水,在院子中绕了一绕,再流出去。
泉水清冽,又极干净,清可见底。引进来的沟渠挖得并不深,只有三尺多深。下面又砌了圆台,垫高了些许。颜惜叶坐于莲台之上,挺直腰背,水流堪堪及肩,潺潺而过。
水流旁又有树木,恰好将阴凉投射到颜惜叶所在的这一小方世界。纵是有艳阳逼射,也不能奈其如何。
在其中约有两个时辰,颜惜叶便起了身。
水滴从她的身上纷纷滚落下来,摔到地上,渗入泥土之中。颜惜叶周遭白雾一转,水汽便消弭在了空气之中,衣裳尽数干了。
颜惜叶移步到房间前,还未推门,便疑惑地问了一句:“师尊?”
“进来。”邵知逸的声音响起。
颜惜叶进了门,再将门关好,才往里走。
绕过了屏风,便瞧见了侧躺在榻上的邵知逸:“小叶子终于舍得出关了,让为师好等。”
颜惜叶却先见到了邵知逸苍白的唇色,走近伸手一碰,触手冰凉,不是正常之状。“又发作了。”颜惜叶心头一惊。
颜惜叶连忙算了一下时间,上次服用心头血之时,也不过是她闭关之前的日子。按理来说,现在间隔的时间,应是二十年才对。何况她已经是开光巅峰了,就算过了二十年之期,一时半会儿也应该无妨。
但是现在时间才过了一半,邵知逸便来寻她,定是因为支撑不住了。
邵知逸闭眼再睁开,赤瞳时隐时现,这是他控制不住的前兆。
颜惜叶不敢再耽误,立刻化了一滴心头血于指尖,给邵知逸喂了下去。
趁着邵知逸调息之时,颜惜叶连忙算了一下时间,越算却越是心惊。她的心头血能够发挥作用的时间好像越来越短了。
先前因为她时常沉溺于修炼之中,才忽略了这方面的事情。何况她将养一番,也能够渐渐恢复,故而不曾放在心上。只是这样下去,总是压抑,不能完全遏制根除,她不敢想象若是心头血渐渐失效,又当如何……
颜惜叶的心中竟产生一丝恐惧,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师尊,好点了么?”颜惜叶瞧着邵知逸的脸色恢复如常,唇色也不再苍白,略略松了一口气。
邵知逸缓了口气,道:“放心,死不了。”
“可是……时间越来越短了。”颜惜叶直言方才发现的事情。这件事,想必邵知逸比她更早就意识到了。
邵知逸把腿盘起来,用手摸了摸下巴:“好像是变短了。嗯,应该是小叶子修炼偷懒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师尊!”颜惜叶忍不住瞪着邵知逸,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邵知逸拉她坐到一边,道:“别担心,这个劫我三千年前就算到了,若是过得了,便是我的幸运,过不了,便是天道命数如此,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若是过不去,我便舍了这幅躯壳,魂魄前去投生。小叶子别忘了去找我就行~”邵知逸是笑着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颜惜叶望着他,并不接话,神情严肃。
“好了。现在的要紧事,是你先要步入融合。只有等你过了这第三重坎,我才能告诉你化解之法。”邵知逸说着,便从储物戒中拿了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玉匣出来,放到颜惜叶手上。
颜惜叶疑惑地朝邵知逸看去,换来邵知逸一个打开它的眼神。打开了玉匣,一颗碧青色的丹药被盛放在其中,莹然有光华流转。
“这是何物?”颜惜叶从未见过此丹,也不曾有见到记载的记忆,故而并不能一眼看出。
邵知逸沉声道:“服下它,你就可以激发你体内残留的血脉。”
颜惜叶一时之间并未能反应过来,残留的血脉是何意,难道她还有更大的事情并不知晓么?
“上古血脉传到你这里,已经十分稀薄了。虽然还能显现,也有一些功用,到底不比最初的血脉力量强大。你若是能激活它,莫说我的这点伤,再有十个我,都不在话下。”邵知逸道。
这么厉害。
颜惜叶犹疑了一瞬,立刻问:“如何用它?”
邵知逸失笑:“你也不怕我诓你。怎么不问问若是不能激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可以激活的,不必问。”颜惜叶平静道。
邵知逸闻言一愣,倒是立刻点头赞许:“好,我信你。”
“若是不成也不用怕,为师在呢。”邵知逸微笑道。
“嗯。”颜惜叶点头。
按照邵知逸的方法,颜惜叶服下了那颗碧青色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立刻不见了踪迹。颜惜叶静静等着它起作用,却半晌不曾察觉有什么不同。
颜惜叶疑惑地看向邵知逸,却见邵知逸也皱着眉头。
怎么会没有反应,难道那个老道给的丹药竟是假的不成?若是假的,他明日便去砸了他的招牌!
“唔——”颜惜叶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紧紧地抓着塌边的扶手,将那一丝呼痛之声咽了回去。
方才那一瞬,颜惜叶只觉胸膛中的那颗心,被人伸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捏了一下。片刻之后,又是一下,没隔多久又是一下,一下接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颜惜叶的额头很快冒出了许多冷汗,双眼紧闭,眉头紧皱,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邵知逸连忙将颜惜叶抓着扶手的手掰开,将摇摇晃晃将要倒下的她搂入怀中:“师尊在这里,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颜惜叶咬着嘴唇不说话,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突然,颜惜叶开始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
她现在不仅感觉心脏被人揉捏着,任意摆弄,从心口的地方,还有人放了一把火,慢慢烧到了她的全身。
颜惜叶整个人都彷如坠入了烈火之中,被熊熊大火焚烧着,灼热、疼痛、窒息、干涸。
然而这还未完,烈火中,又有人用数把钢针插入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彷如万剑加身,刺得她体无完肤。
针刺之上,又有挫骨剜肉之痛。
她终于不受控制地喊了出来。然而她竟不知自己已经如此惨烈,连喊出来的声音,都已经是细若游丝,只如□□了。
邵知逸紧紧抱着她,抚着她的长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很快……”
颜惜叶没有听到,她已经听不到感知不到任何外物的存在了。
她身上的疼痛一层,又一层。每当她觉得已经是极限了,又会有新的疼痛加诸在她身上。
颜惜叶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睁开了眼,因为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削骨脱皮、分肉抽筋的铺天盖地的疼痛已经淹没了她。
她已经喊不出任何声音了,只是茫然地微微张着嘴。
邵知逸没有看到,颜惜叶也不知道。此时院外的泉水突然停止了流动,数不清的菡萏从泉水中冒出,一路疯长,渐成遮天蔽日之势。甚至连一旁的树木,都不得不让步于它们。
浓烈的,甚至粘稠的花香弥漫了整个院子。
房中,邵知逸灰败了脸色,甚至想要强行终止颜惜叶觉醒血脉之事。
因为颜惜叶的样子实在太过吓人了,邵知逸甚至觉得下一刻,她就会死去。
但是想起老道给他丹药之时说的话,他又不敢贸然出手。
“小叶子,别让我失望。”邵知逸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颜惜叶的脸庞。似乎这样,她下一刻就能清醒过来,觉醒成功似的。
颜惜叶数不清过了多久,熬了多长时间。
她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唤她。
虽然她听不清,但她就是知道在唤她。
不停地唤她。
一声又一声。
颜惜叶努力地分辨那个声音,努力地使自己清醒过来。
由远及近、由小到大。她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娘亲,娘亲。”
颜惜叶感觉自己的脸部被什么东西戳了戳。她睁开眼,便见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蹲在她身旁,正将短短的一根手指收回去,朝她嘻嘻一笑。
小娃娃年岁或许只有两岁,脸蛋圆嘟嘟的,又粉又嫩,笑起来便如仙人座下的金童一般可爱。
他歪着头看着颜惜叶,说:“娘亲!”
颜惜叶撑起身来,摸摸小娃娃的头顶上唯一留着一撮的头发,道:“我不是你娘亲,你是哪家的娃娃?”
“娘亲!娘亲!”小娃娃听了颜惜叶的话有些不高兴,扑上来紧紧巴住颜惜叶的手臂,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娘亲二字。
颜惜叶被闹得没了办法,只能点头答应道:“好吧,我是你的娘亲,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笑眯了眼,大声道:“娘亲!玄影!”
玄影!
颜惜叶顿时一愣,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玄影,玄影,玄影……
颜惜叶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道:“你是我的本命宝剑,玄影。”
“嗯!”小娃娃重重地点了个头,接着歪头又道:“娘亲回去,爹爹等。”
回去?
颜惜叶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身边的东西也好似镜子一般碎成一片一片的,很快就要蔓延到她所在之处了。
小娃娃笑眯眯地凑上去亲了一下颜惜叶,然后挥挥手:“娘亲再见!”
然后便一蹦一跳地走远了,消失在了碎裂的镜面中。
而颜惜叶仿佛悬空一般,失了土地往下坠落,不停地坠落,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接着她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闭关之处是藏剑峰深处的一处洞天福地。她来到藏剑峰后,与邵知逸一同挑选开辟,用作闭关修行之用。洞口设有阵法,若是她在里面一旦有事,或是有人将要闯入,皆会在藏剑峰灵台处与洞内形成反应,两边同时警示提醒。
这里休整好后,邵知逸又在其中用曼陀罗生出了一片幻境。若是颜惜叶途中有什么感悟造化,也能迅速在其中演练开来,或是修改,或是启用,十分方便。也不必再费心思寻找幻兽了。
十年之期一到,洞府前的阵法便自然消失化在了空中。颜惜叶收了神识灵通,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待她出得洞府,有自然有屏障合拢,将这一出洞府隐藏起来,免得被人发现,或是被野兽惊扰。
她这边一出关,另一头众人也收到了消息前来。
等颜惜叶到了大殿,除了邵知逸,众人皆已到齐。想来师尊又是出门去了,但既然让她按时出关,应在不日便会回来。现下见不见得着,她倒是不挂怀。令颜惜叶惊讶的是,银苏苏竟已经回来了。
银苏苏自百年前经由邵知逸指点,前往寻找自己机缘,一去便是这些岁月,不曾回过藏剑峰。每个半年,便会有飞鹤翩然衔来口信,称道平安无事。偶尔也会有一些有趣的物什捎回,但众人皆不敢妄动,通通整齐地给她码放到了屋里。
无人去问她何时归来,她也不曾言说过归期,时间到了自然便会归来。
也不知是这十年间何时回来的。
“师姐。”颜惜叶先朝银苏苏问了礼。
银苏苏此去看上去并未改变什么,修为方面颜惜叶低过她,也不能窥探得出是否有增长,故而也不多究。
“嗯。”银苏苏点了点头,同时让开了身子,露出后面站着的一人来。
那人容貌清丽,正是少女时候,显得粉嫩可爱。又长着天然一副笑脸,令人一见便心中愉悦。
“这是我的徒儿,语丝。”银苏苏朝颜惜叶说道。
语丝上前一步,朝颜惜叶一拜:“见过小师叔。”
颜惜叶打量几眼,心中诧异,一是因为银苏苏收徒之故。虽拜在永陵门下,颜惜叶从未想过后人承继之事,也不曾有过收徒之念。今日银苏苏将徒儿领来,让颜惜叶有些惊异,像是提醒了她什么一般。不过想想他们的修为,收徒此事也顺理成章,单凭心意而已,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身为大师兄的程长恭那边还没有动静,到让银苏苏抢了先了。
二则却是这语丝并非凡人,颜惜叶略略一探,便知此并不是她的样貌,其本命应是一株白皮人参。一瞬间颜惜叶疑惑银苏苏为何会收精怪纳入门下。精怪此物,与妖兽其实很多时候都被化作了同类。虽然最后也有妖兽精怪化形,不造杀孽,步入天道因果,最终升仙。但到底是极为少数的一部分,与修士庞大的群体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颜惜叶转念一想,立刻想起了初见邵知逸时,他的赤眸,以及自己的奇异。再看语丝,便不觉得有多么惊骇了。
况且能带到她面前称一声师叔,想必邵知逸那一关已经过了。既然邵知逸都没有什么异议,她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师叔闭关许久,不曾携带什么好东西。只是从前曾在药师手下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务,粗粗晓得一些有关灵草的事情,后来更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些泥土。你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颜惜叶从储物镯中摸出一个玉瓶,放到语丝手中。
语丝恭敬地接过来,只瞧了一下,便惊讶地看了颜惜叶一眼,随即面露感激,连连称谢。
似乎银苏苏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语丝和颜惜叶见上一面,见过之后便带着语丝离开了。将师兄妹几人扔在殿中。
“师姐是几时回来的?”颜惜叶见银苏苏已经走了,只能将这个疑问交给程长恭解答了。
“可别说了!”高子文嘴快,先将话接了过去,“她不回来还好,回来把我臭骂一顿,等师尊回来,她肯定会去告状的!”
“谁让你想把人家徒弟烧汤!该!”程长恭冷笑一声,“反正你好久也没去堕龙渊了,正巧进去紧紧皮!”
颜惜叶微微张了口:“高师兄要把语丝熬汤喝?”虽然说语丝是人参没错,但好歹也是成了精怪的啊,还能化形,高子文怎么下得了手?
不过说来也奇怪,语丝应是只有二阶的修为,按理说并不能化形,雷电金豹也是来到浩宇之后,升了四阶才能够与颜惜叶直接交流,但离化形还早着呢。
或许草木精怪与妖兽不同,自有什么秘法也说不定。
“师姐又没有提前捎信回来说她徒弟来了,我发现了擅自闯入的精怪,还不能自己处理吗?”高子文理直气壮,“而且这么白白嫩嫩,又是自己撞上门来的白皮人参可不多见啊!当时你们不也没说吗!还都等着喝汤……哎呦!”
程长恭淡定收回敲过高子文脑门的右手:“总之,此事皆是因你而起,记得将藏剑峰打扫干净啊!我昨日看到殿门前居然还有落叶!幸亏是我见到,否则……哼。”
高子文苦哈哈地挥了挥扫帚,冲颜惜叶摆摆手:“师妹好好休息,师兄去了~”
颜惜叶::……说了半天,也没人回答她问题啊。
还是云旭智商在线,道:“师姐是先让语丝回来的,她自己晚了几天。回来的时候刚好见到高师兄将语丝放进锅里,气得把厨房都拆了,二人就在那里打了一架。就是前两天的事情,现在厨房都没修复好呢。”
……颜惜叶能想象出来他们拆房的盛况。这是应该庆幸自己没赶上么。
银苏苏把语丝往书阁一层一放,自己往上去了。
“你自己看吧,若是有了不懂,晚上一并来问我。”银苏苏交代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
语丝想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有丝毫不自在,应了一声自去寻找自己方才看到一半的书册了。藏书阁呈回字形状,外面看着便是庞然大物,进得里面来,方知别有洞天。
里面也极其宽大,书架纵横排列,却不是规规矩矩的横竖下去。才进来的时候,银苏苏便交代过语丝不要乱走,这里每一层都分了九个空间,九个空间各自用书架摆成了不同的阵法,而相邻两个阵法又会相互影响,互相变幻,九个空间的阵法套着阵法,最终又形成一个巨*阵。
随意走动的后果便是困在其中,不得其门而出。
按照银苏苏交代的,语丝便只在其中一个空间中寻找书册阅读,不敢离开过。但是光是一处的书册,便已经能让她看上许久了。
坐下来之后,语丝不小心碰到了袖中藏着的玉瓶。小心拿了出来,才发现是方才颜惜叶给的那一瓶。
语丝将瓶口的塞子小心拔出,里面的灵气便盈溢而出,灌满了她的腔喉。
果然是寒霜土。
白皮人参,生长在高山寒冷之处,需要诸多机缘才能生长。其中又要躲避妖兽搜寻,恶劣环境,几乎少有能存活下来的。若是前面的劫数都躲了过去,还要生长千年,才能产生灵识。想语丝这般的白皮人参,已经有几千年了。但是这只是产生灵识而已,日后想要修炼进阶,还需众多机缘才行。
语丝机缘巧合之下,割了自己的根须救了银苏苏。银苏苏感念其情谊,又兼她存活困难,二人在外修行了一阵之后,银苏苏求得邵知逸同意,便让语丝拜入永陵门下。只是邵知逸不肯收其为徒,语丝也愿意跟随银苏苏,便让语丝入了银苏苏门中。
回来的那一日,刚照着银苏苏所教之法入了藏剑峰,还没来得表明身份,便先被结结实实地困了起来。等银苏苏将她解救出来,她已经露出原型昏过去了。
是师祖将她点活,并给了她一瓶灵露,一瓶寒霜土,让她好好修炼。
没想到今日师叔出关,倒是又给她一瓶寒霜土。
寒霜土对于她是极好的东西,一来能让她稳固根须,就算本体离开了寒冰霜雪之地,优能自在逍遥,二来也可让她舒缓自身,不至于因为环境的改变而耽误修为。
除了这两样,修士就算用来培植一些灵草,也是上上之选。毕竟灵草难得,若是得了种子,再用寒霜土催生,哪样珍贵难寻的灵草又不可得。
或是送了土性修士,化为己用,也是极好的。
这样的东西,眼都不眨就给了她,小师叔也真是大方。
语丝探一探便知,这两瓶寒霜土出自同一个地方。师祖和小师叔应是一同去了哪里,才会同时得到吧。从前只听师尊说师祖行踪不定,倒不晓得师祖原来也会带上弟子同去。
不过这位小师叔身上,好似有什么东西,闻起来清清淡淡的,却让语丝觉得很舒服,颇生亲近之意。与小师叔冷淡的模样倒是不太一样。
嗯,和其他人也不太一样。
不像是修士受灵根影响,身上带着水火的属性,倒像是……草木之气。
颜惜叶回到天字院,没有进入房间,而是朝那清澈的泉水当中一跃。“哗啦——”一声响,整个人便没入了清水之中。
这是从山峰上引过来的活水,在院子中绕了一绕,再流出去。
泉水清冽,又极干净,清可见底。引进来的沟渠挖得并不深,只有三尺多深。下面又砌了圆台,垫高了些许。颜惜叶坐于莲台之上,挺直腰背,水流堪堪及肩,潺潺而过。
水流旁又有树木,恰好将阴凉投射到颜惜叶所在的这一小方世界。纵是有艳阳逼射,也不能奈其如何。
在其中约有两个时辰,颜惜叶便起了身。
水滴从她的身上纷纷滚落下来,摔到地上,渗入泥土之中。颜惜叶周遭白雾一转,水汽便消弭在了空气之中,衣裳尽数干了。
颜惜叶移步到房间前,还未推门,便疑惑地问了一句:“师尊?”
“进来。”邵知逸的声音响起。
颜惜叶进了门,再将门关好,才往里走。
绕过了屏风,便瞧见了侧躺在榻上的邵知逸:“小叶子终于舍得出关了,让为师好等。”
颜惜叶却先见到了邵知逸苍白的唇色,走近伸手一碰,触手冰凉,不是正常之状。“又发作了。”颜惜叶心头一惊。
颜惜叶连忙算了一下时间,上次服用心头血之时,也不过是她闭关之前的日子。按理来说,现在间隔的时间,应是二十年才对。何况她已经是开光巅峰了,就算过了二十年之期,一时半会儿也应该无妨。
但是现在时间才过了一半,邵知逸便来寻她,定是因为支撑不住了。
邵知逸闭眼再睁开,赤瞳时隐时现,这是他控制不住的前兆。
颜惜叶不敢再耽误,立刻化了一滴心头血于指尖,给邵知逸喂了下去。
趁着邵知逸调息之时,颜惜叶连忙算了一下时间,越算却越是心惊。她的心头血能够发挥作用的时间好像越来越短了。
先前因为她时常沉溺于修炼之中,才忽略了这方面的事情。何况她将养一番,也能够渐渐恢复,故而不曾放在心上。只是这样下去,总是压抑,不能完全遏制根除,她不敢想象若是心头血渐渐失效,又当如何……
颜惜叶的心中竟产生一丝恐惧,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师尊,好点了么?”颜惜叶瞧着邵知逸的脸色恢复如常,唇色也不再苍白,略略松了一口气。
邵知逸缓了口气,道:“放心,死不了。”
“可是……时间越来越短了。”颜惜叶直言方才发现的事情。这件事,想必邵知逸比她更早就意识到了。
邵知逸把腿盘起来,用手摸了摸下巴:“好像是变短了。嗯,应该是小叶子修炼偷懒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师尊!”颜惜叶忍不住瞪着邵知逸,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邵知逸拉她坐到一边,道:“别担心,这个劫我三千年前就算到了,若是过得了,便是我的幸运,过不了,便是天道命数如此,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若是过不去,我便舍了这幅躯壳,魂魄前去投生。小叶子别忘了去找我就行~”邵知逸是笑着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颜惜叶望着他,并不接话,神情严肃。
“好了。现在的要紧事,是你先要步入融合。只有等你过了这第三重坎,我才能告诉你化解之法。”邵知逸说着,便从储物戒中拿了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玉匣出来,放到颜惜叶手上。
颜惜叶疑惑地朝邵知逸看去,换来邵知逸一个打开它的眼神。打开了玉匣,一颗碧青色的丹药被盛放在其中,莹然有光华流转。
“这是何物?”颜惜叶从未见过此丹,也不曾有见到记载的记忆,故而并不能一眼看出。
邵知逸沉声道:“服下它,你就可以激发你体内残留的血脉。”
颜惜叶一时之间并未能反应过来,残留的血脉是何意,难道她还有更大的事情并不知晓么?
“上古血脉传到你这里,已经十分稀薄了。虽然还能显现,也有一些功用,到底不比最初的血脉力量强大。你若是能激活它,莫说我的这点伤,再有十个我,都不在话下。”邵知逸道。
这么厉害。
颜惜叶犹疑了一瞬,立刻问:“如何用它?”
邵知逸失笑:“你也不怕我诓你。怎么不问问若是不能激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可以激活的,不必问。”颜惜叶平静道。
邵知逸闻言一愣,倒是立刻点头赞许:“好,我信你。”
“若是不成也不用怕,为师在呢。”邵知逸微笑道。
“嗯。”颜惜叶点头。
按照邵知逸的方法,颜惜叶服下了那颗碧青色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立刻不见了踪迹。颜惜叶静静等着它起作用,却半晌不曾察觉有什么不同。
颜惜叶疑惑地看向邵知逸,却见邵知逸也皱着眉头。
怎么会没有反应,难道那个老道给的丹药竟是假的不成?若是假的,他明日便去砸了他的招牌!
“唔——”颜惜叶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紧紧地抓着塌边的扶手,将那一丝呼痛之声咽了回去。
方才那一瞬,颜惜叶只觉胸膛中的那颗心,被人伸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捏了一下。片刻之后,又是一下,没隔多久又是一下,一下接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颜惜叶的额头很快冒出了许多冷汗,双眼紧闭,眉头紧皱,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邵知逸连忙将颜惜叶抓着扶手的手掰开,将摇摇晃晃将要倒下的她搂入怀中:“师尊在这里,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颜惜叶咬着嘴唇不说话,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突然,颜惜叶开始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
她现在不仅感觉心脏被人揉捏着,任意摆弄,从心口的地方,还有人放了一把火,慢慢烧到了她的全身。
颜惜叶整个人都彷如坠入了烈火之中,被熊熊大火焚烧着,灼热、疼痛、窒息、干涸。
然而这还未完,烈火中,又有人用数把钢针插入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彷如万剑加身,刺得她体无完肤。
针刺之上,又有挫骨剜肉之痛。
她终于不受控制地喊了出来。然而她竟不知自己已经如此惨烈,连喊出来的声音,都已经是细若游丝,只如□□了。
邵知逸紧紧抱着她,抚着她的长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很快……”
颜惜叶没有听到,她已经听不到感知不到任何外物的存在了。
她身上的疼痛一层,又一层。每当她觉得已经是极限了,又会有新的疼痛加诸在她身上。
颜惜叶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睁开了眼,因为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削骨脱皮、分肉抽筋的铺天盖地的疼痛已经淹没了她。
她已经喊不出任何声音了,只是茫然地微微张着嘴。
邵知逸没有看到,颜惜叶也不知道。此时院外的泉水突然停止了流动,数不清的菡萏从泉水中冒出,一路疯长,渐成遮天蔽日之势。甚至连一旁的树木,都不得不让步于它们。
浓烈的,甚至粘稠的花香弥漫了整个院子。
房中,邵知逸灰败了脸色,甚至想要强行终止颜惜叶觉醒血脉之事。
因为颜惜叶的样子实在太过吓人了,邵知逸甚至觉得下一刻,她就会死去。
但是想起老道给他丹药之时说的话,他又不敢贸然出手。
“小叶子,别让我失望。”邵知逸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颜惜叶的脸庞。似乎这样,她下一刻就能清醒过来,觉醒成功似的。
颜惜叶数不清过了多久,熬了多长时间。
她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唤她。
虽然她听不清,但她就是知道在唤她。
不停地唤她。
一声又一声。
颜惜叶努力地分辨那个声音,努力地使自己清醒过来。
由远及近、由小到大。她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娘亲,娘亲。”
颜惜叶感觉自己的脸部被什么东西戳了戳。她睁开眼,便见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蹲在她身旁,正将短短的一根手指收回去,朝她嘻嘻一笑。
小娃娃年岁或许只有两岁,脸蛋圆嘟嘟的,又粉又嫩,笑起来便如仙人座下的金童一般可爱。
他歪着头看着颜惜叶,说:“娘亲!”
颜惜叶撑起身来,摸摸小娃娃的头顶上唯一留着一撮的头发,道:“我不是你娘亲,你是哪家的娃娃?”
“娘亲!娘亲!”小娃娃听了颜惜叶的话有些不高兴,扑上来紧紧巴住颜惜叶的手臂,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娘亲二字。
颜惜叶被闹得没了办法,只能点头答应道:“好吧,我是你的娘亲,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笑眯了眼,大声道:“娘亲!玄影!”
玄影!
颜惜叶顿时一愣,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玄影,玄影,玄影……
颜惜叶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道:“你是我的本命宝剑,玄影。”
“嗯!”小娃娃重重地点了个头,接着歪头又道:“娘亲回去,爹爹等。”
回去?
颜惜叶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身边的东西也好似镜子一般碎成一片一片的,很快就要蔓延到她所在之处了。
小娃娃笑眯眯地凑上去亲了一下颜惜叶,然后挥挥手:“娘亲再见!”
然后便一蹦一跳地走远了,消失在了碎裂的镜面中。
而颜惜叶仿佛悬空一般,失了土地往下坠落,不停地坠落,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接着她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