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几日,魏军每天都去攻城,巴宁将军也有每天清晨都来邀请周天子观战,但周扁却是真的不想再起那么早了。于是在第一次派宁越和王孙满二人代表王室观战,而魏侯没有表示什么意见之后,这几日周扁便再也没有去过前线。

    因为在周扁看来,魏军攻城方式单一,或者说这个时代攻城方式就都单一,看一次也就足够了,实在没必要每次都去巴着看,又不是自己指挥,很无聊。虽说也能学到魏军的一些作战经验,但周扁反复考虑过了,该了解的自己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而且自己拥有的后世知识更多,别的不说,一本三国演义就已经远远超过这个时代了,所以没有必要投入太多功夫去学习魏军。

    此外周扁蛮想让苏锐也去观战的,毕竟是将军,但苏锐就一句话,我本韩人,想想也是,让苏锐去看别人猛攻自己的故国,的确不是很人性化,所以周扁只得作罢。每天都是养养精神,然后就练练力气,和樊馀比剑,和苏锐拼矛,傍晚则和巧奴田倩戏水,倒也十分充实自在。

    其实魏军攻城,周天子去不去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毕竟名头已经给了魏侯,魏侯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自己不是为了王室才打新郑的,所以对于周天子不来观战也就懒得管了。

    当然,这也让周扁间接的看清了魏侯到底为什么而打新郑,因为如果真的是为了周王室而打,那么周天子不观战,会让人觉得很没意思的,但魏侯一直没有再派别人来请,已经很清楚的说明了问题。

    另外,还能让魏侯对自己起了轻视之心,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周扁一连几天都玩的很是痛快,练习剑术等也开始抓紧了,而这魏营之中每日伙食极佳,顿顿都是大肉,倒也十分适合长身子,不打熬点力气实在白费了魏侯刻意安排的美食了。

    不过周扁也每天都在关注魏军战况,这几日攻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想想也是,攻打一个比自己弱不了太多的国家都城,自然绝不是一早一夕能完成的事情。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天,直到被洛阳来人打破。

    本来就定好了每十天洛阳汇报一次消息,但这次却是晚了一天,是因为魏军营地不太好找,这次奉命带信来的年轻大夫对新郑这边的路不是很熟,所以耽搁了。

    早就定下来的信使王孙满因为被魏侯强留下来了,所以这次来的洛阳司马王寿的儿子,下大夫王平,也还算是年富力强,也还忠心周王室。但周扁却知道,王平此次能来,绝不是看中了其能力,而是洛阳朝政各方面博弈的结果,要知道洛阳虽然是太师主政,但洛阳旧贵族的力量也绝不敢忽视,尤其是这些都支持过王室的大贵族,田家、辛家、屠家等,王家自然也是其中之一,显然这次太师为了照顾这些人的面子,所以选取了还算好评的王平前来。

    可别小看了这来给天子送信,这可是接近天颜的好机会,是洛阳群臣接近天子的唯一机会,若是能给大王留下不错的印象,只等大王归来,那便会立即得到重用,所以可以想象,整个洛阳朝堂,有多少人在争这个机会。

    而此时,此次获得这个机会的幸运儿,下大夫王平,便略略有些颤抖的跪在刚搭好的小木屋里,不敢抬头。

    第一次看见这个传说中的周天子,王平怎能不有点紧张呢。

    好像等了许久,才听见大王的声音响起。

    “王平是吧,你父亲王寿本王倒也认识,洛阳司马,还算尽职尽责。你此来一路辛苦了,起来说话吧!”

    大王的声音十分清澈,童音十足,但一句一字说出来,果然还是气势十足。听到此,王平忙道一声谢过大王,慌忙爬起,但仍旧低着头。

    望见这微微有些紧张的年轻人,周扁不由笑了,浑然忘记了自己这个身子也只有十岁。

    “王大夫此来新郑郊外辛苦了,洛阳有什么事就说吧。”

    “诺!”听见大王发话,王平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了起来,虽然仍旧没有抬头,但说话却是流利了许多。

    原来这一段时间洛阳恢复生产以及巩邑重建都进展顺利,军民情绪良好,商人来往也多了些,洛阳已经渐渐开始重现昔日的繁华了,虽然洛阳平民还没有多少购买力,但王室这次能守住洛阳,给予这些商人的信心,足够让他们坚持在洛阳继续维持产业甚至扩大生产了。

    甚至还有些精明的商人开始收购洛阳人手中的竹简了,就是那个掰成两段的信物,一半在曾为王室效力的洛阳人手中,另一半在王室手中,以后可以在王室领取一定数目铜钱的玩意。因为在这些商人看来,周王室良好的信誉,绝对让人相信,而这些商人多半都与王室有些来往,所以比较了解。

    这的确是一个多赢的举动,一方面商人以较低的价钱将信物收购回来,以后再找王室赎回铜钱,实际上是赚了一笔,另一方面也方便了那些急需钱用的洛阳人,毕竟王室赊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商人的这一举措也极大的缓和那些曾为王室效力的洛阳人的需求,同时也表达了商人向王室的示好。

    所以太师与白圭等人商议一番后,不仅默许了这一行为,还为商人大开方便之门,允许商人持信物到王室相关司门来核对,以免有人造假。

    听到此周扁微微一笑,洛阳以后要发展,看来多半是离不开这些商人了,也好,以商兴国,也不失为无土之地的一条发展大道。

    只是很快周扁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假如有洛阳人自己复刻了竹简,然后卖一个给收购的商人,这样现在商人去找王室有司核对时是查不出问题的,而等到王室开始有钱回购信物时,他再抢先去赎钱,那么就会造成商人去统一赎钱时,出现重复现象而遭拒绝赎钱,如果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的话,只会影响商人与周王室之间互相信任的关系,那么对洛阳商业的影响可能是灾难性的。

    并且这还是十分可行的,虽然没有任何两块主子的纹路是一样的,但是兑钱时,绝对不会有人看的那么仔细。

    别看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淳朴,但在利益的驱使下,难保会有些人起歪心思,所以还是不得不防,你看白圭他们不是就为收购的商人开了核对信物的方便之门么?但是又要如何防止这种情况呢?显然白圭他们也没有意识到,或者没有让这个王平说出来。

    想到此,周扁不由皱起了双眉,以至于连王平接下来所说的洛阳子民如何感恩戴德,如何想念大王都没有听进去了。

    失了会神后,周扁抬眼望望面前仍旧嘴巴不停的王平,摆了摆手示意其暂停一下,但却发现低着头的王平并没有看见,周扁顿时有些无语了,想来这才是这个时代的臣子应有的态度吧,于是周扁出声止住了王平的继续述说。

    王平这才略略有些吃惊的抬头望了眼大王,尔后又迅速低下头去,“大王,可是臣下有什么话语不对,冒犯了大王么?”

    “没有,本王只是在想一件事。”周扁回答道。

    紧接着周扁便陷入了沉思,不过很快,周扁就想到了对策,那就是若是有商人来核对收购的信物时,在信物上再刻上记号,这样就能避免有人拿着复刻的信物抢先兑钱,并且一下子就查出来哪些人动了歪心思。

    是了,就这么办,今天就写信给太师,让他们注意,虽然晚了点,但好歹能挽救一二。想到此,周扁不由一拍手,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急智而自喜。

    倒是吓了那王平一跳,躬身道,“大王何事?”

    “无事,你接着说吧。”想通了关键之处后,周扁心情大好。

    “诺,大王。刚才一直说的是洛阳高兴之事,接下来臣下就要说一件洛阳悲事了。”说到此王平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大王。

    “说罢,本王在听。”

    “诺,大王,庞兴庞将军去了。”

    “去了?去哪儿了?”周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回大王,庞将军因受箭伤,于七月二十五日故去,离去前曾大叫,大王,小臣无能!大叫三声而亡。庞将军灵枢停放四日,期间太后遣刘王妃替其前来,太师白相等俱往拜祭,听庞家人说本来还想等安邑庞氏子侄前来的,但天热难耐,便依太师等人之意,二十九日下葬,太后赐的地,葬在邙山之阴。”

    原来竟是庞兴去世了,听到此,周扁收起脸上表情,猛然一下站起,面向西边微微低头默哀了三分钟,然后方才慢慢坐下。

    不能亲往吊丧,周扁也只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哀悼了,庞兴虽然不是一名猛将,也不是一名智将,但却是一名忠将,不仅绝对效忠于大王,还忠于大王的一切命令,为王室的练兵,以及收复洛阳,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惜就这么去了。

    早知道打仗会死人的,韩军退去后,自己还在庆幸自己的一干得力手下没有一个死去,没想却终究应在了庞兴身上。

    良久,周扁才叹了口气道,“本王会铭记在心,传令追封庞将军为上大夫,其子萌为下大夫,享王室俸禄。”

    世袭在这个时代还是不可避免的,这一点周扁早就想好了,那就是每代减两级,既照顾了功臣,也避免了蛀虫的长期存在。

    “臣下代庞将军谢过大王了!只是那庞兴并无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所以要等着安邑子侄前来送葬,但早就听说他那子侄求学在外,当下多半不在安邑。”王平答道。

    “哦,那他子侄叫什么名字?若真的是庞家的意思,本王可以考虑将下大夫的爵位赐予庞兴那侄儿。”周扁随口说道。

    “大王如此体恤庞将军,体恤庞家,臣下再代庞将军谢过大王了。回大王,庞兴那子侄叫做庞涓,不知前往何处求学去了,大王可否留待他学成归来,也好效力我王。”王平恭敬答道。

    周扁听了顿时大吃一惊,这能不吃惊么,猛然间又听见了一个历史名人的名字,直惊得周扁竟又站了起来,“庞涓,可是涓涓细流的涓?”

    忽见大王反应剧烈,那王平也是有些吃惊,抬头望了一眼后,又低下头道,“回大王,正是此名,这庞涓如今也只有十几岁,不知往何处求学,也不知何时能回?”

    “那他家人也不知道么?十几岁的小孩就这么外出了?”周扁追问道。

    “回大王,这个臣下正好知道,家父曾与庞将军交好,闲聊时曾听庞将军说过,这庞涓从小性格好强,好与人争,凡事都要争个第一,前年方十五岁时,与城中十来个闲汉打仗,出了人命,回家知会一声后便离家出走,说要求学四方,至今两年未归。庞将军死前曾遣人去安邑寻过庞涓,想见其一面,不想仍未归家。”

    很明显庞兴这是想为自家子侄在周王室里谋个出路了,不过这点周扁倒没继续想下去,而是继续问道。

    “十五岁就独自出远门,那他家人不担心吗?有没有去找过?”

    “回大王,他家里人处理好死去闲汉的事后,便也往安邑四周找过,却并未找到。不过他家人倒也不是十分担心,那庞涓从小好武,十二岁时便能放倒一寻常大汉,十五岁时若得一棍在手,四五名壮汉不能近身,不然也不能在十名闲汉中打死一人,而自身无事。他家人担心也只是担心他在外又惹下人命,不得脱身。”

    听到此,周扁方才点点头,“倒也是条汉子,学成归来,可于军前效力。”

    嘴上虽这么说,但周扁心中却是犯难了,这多半便是那留名史册的庞涓,没想却是自己手下大将的子侄,也不知这庞涓这会遇见鬼谷子没,待那庞涓学成,自己到底要不要依着庞将军的意思将他接过来呢?或者那庞涓愿不愿意来呢?

    这庞涓心胸狭窄,喜好功名,但好歹还是师从于鬼谷子,若使用得当,多半还是能堪一用,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寻呢?还有,寻着了庞涓,是不是还要将孙膑接来?

    周扁忽觉得这穿越变得愈发的有意思了,想到此,嘴角不由浮出笑来,直惹得那王平久等不来大王的回音,忍不住抬起头来,刚好看见那一抹玩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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