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树下,月桂飘香。

    卫玠仍站在那树荫之下,闻着花香,独赏月色。

    李翊匆匆赶回,见此情形,不由吟道:“一庭人静月当空,桂不多花细细风。香露滴衣凉似水,恍然移下广寒宫。”

    卫玠闻言,转过身来,对着他说道:“先生,好诗才。”

    “此乃陈宗之的【月下闻桂花】,在下不过拾人牙慧而已。”李翊解释后,又笑道,“倒是公子才是确有真才实学,方才那诗勘称世上绝品。”

    李商隐的诗自然是极好的,可李翊的夸赞之辞,卫玠却不敢领受。

    “先生,缪赞了。”

    “非是缪赞,在下实乃真心诚意,只可惜公子只吟了半阙。”

    李翊说完,面露遗憾之色。

    可很快,他收了遗憾,又说道:“夫人已说了,要与公子一见,只是如今她脱不开身。故而想请公子去旁处暂歇,稍候,她便会来见公子的。”

    见是尊长安排,卫玠便点头依了,随着他朝里走去。

    沧浪园设计的极其精妙,每处庭院都有隐秘的雅致净室,供人私会之用。

    如今,李翊便是将卫玠引到了,这样一间雅室中。

    进了这房中,李翊便说道:“公子,就请在此歇息吧,我去等夫人。”

    说完,他拱手一礼就出去,独留卫玠一人在此。

    见状,卫玠便只好坐下来,安心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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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香园中一条走廊,李翊站在那候着,此路是通往那净室的必经之路。

    如今夜深了,而他已等了许久。

    秋晚悲凉,夜间远比白昼也冷许多,他已有些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远处飘来了几盏灯火,他知道人终于来了。

    果然,不一会,乔氏与萧敏月还有一众侍女便到了他面前。

    萧敏月坐在竹椅上,面上蒙纱,仍然抱着那琴。

    李翊见人到了,便上前拱手说道:“李翊见过夫人与娘子。”

    “有劳先生久候了。”乔氏说完,便又问道,“先生,卫郎君现在何处?”

    李翊随即回道:“在下将他请入了净室,娘子可是现在要去见他?”

    “自然是现在,先生与我一起去见他吧。”接着,乔氏又对着侍女说道,“你们随月儿去旁边的房间。”

    说完,她走到女儿跟前,轻声又道:“月儿若是觉着合意,就抚琴一曲,母亲便知你心意了。”

    萧敏月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在乔氏的安排下,这里的人随后便分作两队。

    一队随她去了那净室,而另一队则推着坐在竹椅上的萧敏月去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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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是这间。”

    李翊说着,将那净室木门推了开来。

    坐在里间,久久等候的卫玠听见了声响,随即便站了起来。

    没过多久,乔氏一人先行进了屋子,身后跟着的是李翊,接着再是随侍的婢女。

    她径直走到主位,落了座后,才看向卫玠。

    这是她初次见到卫玠,不免要上下打量一番。

    看过后,她微微颔首,暗道:还真是生了一副好模样!

    卫玠也是初次见他,可他是晚辈不好过于注目,便平视等候着。

    “你叫卫玠?”

    乔氏开口问话,卫玠听罢便回道:“是的,夫人,在下卫玠。”

    见他依然站着,乔氏便说道:“你别拘束,坐下说吧。”

    听她如此吩咐,卫玠便坐了下来。

    “你父亲说你学问不错。”乔氏望着他问道,“我听说郎君今日请各家子弟留诗一首,你写的是何诗,可否说来,让我一听?”

    她人虽不在外间,可外间诸事自有他人告之。

    听了乔氏这番问话,卫玠有些为难。

    想了一下,他回道:“夫人,在下才疏学浅,对诗文不甚精通,故未答上。”

    乔氏听罢,觉着奇怪。

    虽然诗文绝章难求,可一篇即兴小作还是不难的。

    况且今夜诗题也很简单,她观卫玠也非愚钝之人,答不上来实在有些古怪。

    这个时候,站于一旁的李翊突然开口说道:“卫公子,太过谦虚了。”、

    见他出言,乔氏知其必有原因,便等着。

    果然,之后李翊又道,“夫人,卫公子确实未写下诗句,可他却留了一文,好文章阿!”

    说着,他点头不已。

    乔氏听罢,便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两者皆不易。李先生,可否将卫郎君写的文章拿来,与我一观?”

    南方自古便是书香之地,乔氏又是世家大户出身,故而出口便是文章。

    李翊听罢,想了下回道:“夫人,这恐怕有些难,在下已将众家郎君所书都送去了明道堂。”

    “既是如此,便罢了。”

    见他如此说,乔氏也没强求。

    “夫人,在下虽然无法将那文章请来。”李翊说着,话锋一转,“可方才娘子抚琴之时,卫公子在外闻听便有感而发,吟了半阙诗。此诗精妙绝伦,虽只半阙,却字字珠玑,在下已牢记于心。”

    “哦,那就请先生道与我听。”

    乔氏话落,李翊便点头称是。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李商隐的诗篇,从他口中缓缓道出。

    他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房中,回绕飘荡。

    这首联上句乃是诗人呓语,虽然如今琴弦只有七条,可在古迹中却有古瑟五十弦的记载。

    诗人如此论,意在烘托气氛。

    所托的便是下句,一弦一柱思华年,这华年指的便是逝去的美好时光。

    乔氏听罢,不由想到了自己青春年少之时。

    想到这回不去的美好,她便随之黯然神伤。

    而隐在暗处的萧敏月,更是由这诗句,想到了过往的自己。

    不由的,便暗自落了泪。

    她握紧的拳头放在腿上,隐隐的用着力。

    停了片刻,李翊幽幽又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言罢,他便为之诗意所惑,黯然垂首。

    这颔联两句,引用了古时的两个典故。

    庄生梦蝶自不必赘述,而这下句的望帝指的是上古周朝的蜀地的郡主——杜宇。杜宇晚年退位隐于西山,传说死后化为杜鹃,至春则啼,滴血则为杜鹃花。而句中一个“托”字,不但写了杜宇之托春心于杜鹃,也写了佳人之托春心于锦瑟。手挥目送之间,花落水流之趣,诗人妙笔奇情,于此已然达到一个**。

    李翊有言在先,此诗乃是卫玠听闻琴声,有感而发之作。

    如今他吟此诗,此间闻者感触最深之人,非那萧家娘子——萧敏月莫属。

    在暗处,萧敏月杏口微张,嘴唇波动,可未吐一字。

    过了一会,她将那七弦之琴放了下来,一双纤纤玉手抚于其上,随后那青葱般的手指便舞了起来。

    在这月光如水的夜晚,如水的琴声悠然响起,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琴声悠扬上浮,飘荡于房梁之上,回味于众人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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