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常谈论那些风华绝代的古典名女子,不过大多仅从画上所见,但现在面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模板。

    其实她的鼻子、眼睛、嘴巴,若单单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不会显得有多么的美,但它们恰好都拼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居然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

    或许她的身上,放到任何女子身上都会显得很吸引人的,就只有一样东西。

    气质。

    唯美的气质、知性的气质。

    这既不是全靠天生的,也不是完全靠后天锻炼,这也有点机缘恰合吧。

    一阵湿润的风吹过,吹动着她乌黑的长发,看着就像是嫦娥突然来到了月下。我相信无论你的想像力有多大,也无法想到,她出现的那一刻,屋中的人有多么的惊讶。

    这样的女子,无论是谁见过,哪怕只是一眼,都绝忘不了她。

    这绝不是夸张地表达,至少这样的描述,对于钟情于她的人来说还不够夸张。

    “晴柔”,两位皇帝几乎同时喊出了口。

    耶律贤已是满目晶莹。

    他像在喜,在喜,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给舍弃的;但他又像在悲,在悲,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发了份善心,来了此地,结果成了一只等着别人宰杀的山鸡,若不是你,我刚才是死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但因为你,我失去了所有的傲气。

    是你,都是你!

    不过一切情感过后,辽皇又好像在发抖,或者他不愿意给她看见,自己有这么落魄的一面吧。

    青衣女子缓步走了进来,从那些杀手身旁走过,她并不看他们一眼,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存在一样。在六个壮汉的衬托下,她显得更加的柔弱。但从她走进屋内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却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坚定。

    这种眼神并不凶,但这种眼神有时甚至能够吓走最凶恶的魔鬼。

    她走到了辽皇的身旁,把辽皇扶了起来,“两位陛下不是来和谈的?”

    辽皇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也无话可说。他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想骗别人结果弄巧成拙,还是自己被人骗了。

    这件事已经说不清谁是行骗者,谁又是被骗的人。就如同人活在世上,谁敢说自己从来都没有骗过人,谁又敢保证自己从来都不会被骗?

    但他再说什么都已是多余,因为宋帝已开口了,已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晴柔的话。

    “晴柔,不是朕固执,而是和谈已不可能!他若走脱,死得就是千千万万的大宋军民。”

    “但,陛下不是说过会尽一切可能促和”,夏晴柔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赵光义,“也正因为这样,我才答应把辽帝劝来的。”

    赵光义摆了摆手,不愿直视她的眼睛,“能用的法子,朕都已经试过,却发现和,只不过是天方夜谭,战却是必然。”

    “你们来了多久,这么快就肯定没有和的可能?”,夏晴柔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

    赵光义看着耶律贤,“时间不在多,对于我们来说,是战是和,一个字就够。况且今天朕不杀他,他也打算在这里害我,谁也怨不了谁,成王败寇罢了。”

    “但”,夏晴柔还想说什么的。

    但赵光义却突然就发怒了,“你不是使辽几年,就真的连心都变了,朕怎么觉得你这个御妹却处处向着他。”

    “我的心”,夏晴柔的声音没变,但眼神却变得更坚定,“只希望天下黎民百姓少遭殃。宋虽然统一了中原,但打了多少年的仗,先帝在时,就顾忌民穷财尽,不敢轻易北伐,现在时机就真的那么好?”

    “放肆”,赵光义是怒发冲冠了,他怒的是夏晴柔怎么这么不识大体,在自己的手下乃至敌人面前,说出这样的情况。

    但夏晴柔并不受影响,转头看了耶律贤一眼,就继续道:“辽何尝不是病在骨髓,支持萧太后的文臣武将,和侍奉陛下的各成一派,大有势成水火的样子,只要祸事一起,只怕国内就会生变,难道辽又觉得该打这一仗。既然这一仗大家都没有赢的机会,纯粹是消耗下去,让黎民遭殃,又为什么要打了?”

    两位一言九鼎的帝皇居然都说不出话。

    屋内的气氛静得吓人,谁都好像不敢先开口说话,谁都好像没有把握打破了这份沉寂后,会有什么发生。

    但再久的沉寂也总有被打破的时候,只不过这沉寂一旦被打破,出现就将是腥风血雨。

    “不”,先开口的是赵光义,毕竟现在掌握着局势的是他,“朕意已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晴柔啊,也希望你体谅朕,现在撤退或者比开战更糟,我只能杀了他,待辽陷入混乱后,全力北图。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再说,我只能当你是,叛逆。”

    他本是个很善变的帝皇,从来都不会说出没有转机的话,但这次却说得很决绝。他是真的就这么狠心,还是害怕自己会因为夏晴柔而改变心意?

    夏晴柔不再劝说赵光义了,因为他很清楚话已至此,以这位皇兄的个性,那是绝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低下头,又看了辽皇一眼,只不过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她知道耶律贤身上的毒已在发作,因为他的手在抖。

    但不知为何,就是这只发抖的手,却突然有力量把她给推开,耶律贤转过头,不再看夏晴柔,“你,你走吧,这里是帝皇间的事,不是你这种人能干预的,你以为我回来,真是受你影响,你就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这里没你的事,快走吧。”

    也不知是毒性影响,还是口是心非,总之本来该很强硬说出口的话,却说得愁肠百结似的。

    夏晴柔的眼睛就如同蒙上了一层霜,耶律贤的意思,她都懂,但现在她已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别人让她走,她就真的会走。她要从这里走出去,是不会有任何阻拦的,因为赵光义也不愿意她看见血,但夏晴柔的双脚却好像被千斤重担绑着一样,一步都走不出去。

    不走出去,不代表她会做不出选择,她立刻就已有决断,所以她毅然面对着赵光义手上的刀。

    这把快刀,现在仍然可以割断耶律贤的喉管。

    但或者就比上次难了些。因为它得连续割断两个人喉管,毕竟夏晴柔已挡在了刀前。

    她静静地看着宋帝,看着那双很少有人敢直视的眼睛,“皇兄,我知道你做的一切,或者都是对的,我也相信我奉你之命使辽两年是对的,但我毕竟答应过辽帝,无论和谈成败,他都可以安全回去,我不愿失信,我既已完成该任务,当为国出征祭旗,死在此地。这我才得安心。”

    刀尖在晃动,赵光义的脸上浮现出奇特的表情,“你,你怎么这么固执?”

    他真的很少流露出感情,但偏偏今天他已经流露了两次,还都是为了一个人。

    刚刚是宽慰,现在了?

    是愤怒、是失望、是妒忌,还是震惊?抑或是它们全都混合在了一起?

    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没有最单纯的感情,所以也没有最单纯的人。

    “好,好,好”,宋帝连续喊出了三个好字,突然收刀入鞘。

    晴柔侧头,又看了辽皇一眼。

    但就这瞬间,刀把却打中了她的穴道。

    打得很轻、很轻,但已经足够令她不能再有任何的反应。

    宋帝再次赢了,但这次他却没有再说哪怕只是一句说。他恨恨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眼角的肌肉在跳动,就像是刚喝下了一杯五味茶,是甜、是酸,是苦,还是辣?

    为什么会有这些感觉?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又让他想起那一个晚上,那一个让他跟自己最爱的哥哥说再见的晚上。

    若让他有得选择的话,他无论怎样都不愿意经历那一个晚上。

    但他偏偏觉得自己是没有得选择。

    他是真的没有得选择?

    还是他把自己逼迫到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不知道。

    就像现在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点后悔,他后悔对辽人下的,为什么不是一口就足以致命的剧毒。若那是剧毒,现在他就可以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一声:不是朕不肯救他们,而是无药可解。

    他也有点期盼,任何一个手下,会突然拔出剑,一剑刺死辽皇,那么他只是没有来得及阻止。但偏偏他的手下,早就被训练成,没有自己的命令,别说出手,他们甚至不敢动一个手指头。

    他真的不明白。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论地位,我是君,她是臣,论辈分,我是哥哥,她是妹妹,说得更透彻一点,只是一个被我们看着长大的义妹。我若真的这么着紧她,还会忍心送他去辽国,去当一只不知道能否活着回来的棋子?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个人是否真的有感情?

    但若那不是感情,又是什么?

    世上除了感情,又有什么有这样的力量?

    他终于可以干任何想干的事了,但他却没有动。人,就是这样,总想给自己留心的人,看到自己的成功,而且还要成功得很威风、很正派。

    但他毕竟是一个帝皇,一个久经锻炼的帝皇,一个曾经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帝皇。

    他已恢复了平静,他知道是时候下手了。

    但他还是没有动。

    因为他不敢动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动,但身后的影子却一直微微在动。

    所以他转身,转得很快。

    但身后,却是什么都没有。

    当然了,谁的影子不是在身后?

    但他没有停下,一次,两次,急转了三次他才终于停了下来。他并不想停下的,但他非停不可了。

    因为有份冰冷突然顶着他的脊骨。

    冷的或许是刀,但比刀更冷的,是声调。

    那声音,就像是油炸着的鬼,在油锅里发出的哀号。

    声音沙哑、苍老,影子居然也会说话!

    “太得意的也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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