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遥先是去流民巷看了顾大叔和顾大娘,他生怕爹娘两个不要他的东西,就给阿坚买了一套笔墨纸砚,再加两本描红本子,阿坚稀罕的不行。

    下晌的时候,薛遥就说要走。顾大娘拿着铲子说:“走啥,在家吃了饭再走。我还买了猪肘子呢。”她挥着膀子准备大干一场,“你明个儿就走了,这一路上哪里还能吃上热乎饭?今天好好给你补补油水。”

    薛遥忙说:“娘,别忙了。晚上的时候军营里吃散伙饭,大伙儿都去呢。”

    顾大娘听了只好作罢:“哎,也行。你回吧。我待会儿做点干粮给你,让你明天带着走。”

    薛遥忙让顾大娘别忙活,可也拗不过她,只好匆匆忙忙走了。

    晚上的时候,兵营里的小伙儿们把桌子条凳全搬到院子里,摆上酒,大盆的肉和馒头“咚”的沉甸甸一放,分发好碗筷,互相招呼着坐,热热闹闹的吃开了。

    一开始还中规中矩的喝酒吃肉,可没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先是互相敬酒,然后一碗接一碗的拼酒,后来还不嫌够劲,划拳掷筛子,把对方喝趴下了才算完。

    他们当兵的喝酒论碗喝,头一仰,喝酒跟饮水似的直往喉咙里倒,干了之后,脸不红心不跳的吆喝:“再来!”好像这样才能显得他们英雄本色似的。

    薛遥能喝,又是他们这个队伍的头头,自然免不了被敬酒,几轮下来,腿就飘了,再几轮下来,头就晕了,再划个拳,开始说胡话了。

    等薛遥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头痛的很,撑着身子起身,用冷水抹了把脸,擦了擦身子,再把陶顺他们踢起来:“起了起了,早点走,晚了就错过了宿头了。”

    几个人嘟嘟囔囔的说着胡话,不情不愿的起身,眼睛还半睁着。

    薛遥问:“行李都收拾好了没?昨个儿的馒头呢,咱带几个路上吃。哎别睡了,今天出发呢。洗把脸去,准备上路了。”

    薛遥出了屋,正准备去马棚,却一眼瞄见了兵营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遥走近了一看:“娘?您咋来了?等多久了?”薛遥大吃一惊,忙领着人进屋。

    顾大娘忙道:“我就不进去了,我来是给你送东西来的。”

    薛遥接过篮子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热乎乎的大饼和馒头。

    顾大娘说:“昨个儿忙活到半夜呢,你尝尝好吃不?这一路上两个月,可别委屈着自己啊。还有这个。”顾大娘把另一只手上的包裹递给薛遥,“我给你们做了两床被褥,北方冷,可别冻着。这是用今年的新棉花做的,暖和着呢。”

    薛遥不肯收,顾大娘脸一唬:“又不是专给你做的!阿柔也要用呢。听我的,把这带回去,不然我这个做娘的不放心。”

    薛遥只好收下了,顾大娘说:“你回头跟阿柔说,就说我们一切都好,身体也好,让她别担心,她以前最牵挂阿坚了,如今已经上学了,先生也夸她好。如今孩子小,让她注意着点,小孩金贵呢。等大了,一定要抱来让我们看看!我这个做祖母的都没见过外孙!”

    如此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薛遥也耐心的听着,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一会儿,又有其他人来兵营门口来找人,也是来送女婿来的。

    这么一送,他们一行人直折腾到大中午,众人告别了兄弟,告别了家人,告别了金陵,道别的话说了一重又一重,终于重新上路了。

    这一路可比来时轻松多了,沉重的水曲柳已经卸了,几大车的丝绸绢帛随着他们慢慢走向北方,不知道山匪是被他们打怕了还是别的原因,来时那一路的山匪,如今没遇着几个,大约是被他们打怕了,见着他们就躲。即使有,也是小打小闹的一交手就走。

    既然这样,薛遥他们也就大摇大摆的过了,就是心里还是提着一根弦儿,他们身上全是铜钱和银子,万一阴沟里翻船,这四个月就算白干了。

    等快到七娘的地盘的时候,他们还特意在前头的镇子上休整了一下,磨了刀,补给了箭,给车加固了下,最后像是闯龙潭虎穴似的往林子里头走。

    可结果让他们大跌眼镜,如今的山匪和两个月前的那一伙简直判若两匪,不仅人数少了很多,连阵型都散乱的很,最有杀伤力的箭雨竟然消弭无踪了,七娘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薛遥他们士气大振,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山匪,山匪们抱头鼠窜,不出一个时辰,就屁滚尿流的逃了。

    薛遥他们纳闷归纳闷,手里动作是不停的,趁着这个机会连夜赶路,出了他们的地盘,才大大松了口气。

    “这伙山匪是咋回事儿?咋突然这么不经打了呢?”陶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薛遥如同过了一道大坎儿似的,接话道:“管他呢,咱们走自个儿的,想那么多干啥?快到家了。”

    如此急赶慢赶的往家的方向前进,终于有一天,他们看到了辽远城的城墙。

    到了辽远城干啥?卸货啊!

    其他三十个兄弟个个都带了点小东西探探路子,就陶顺薛遥他们的丝绸是有下家接手的。

    两人驾着车,拿着单子找冯掌柜,热络的寒暄之后,冯掌柜对着单子一看,说:“还真没错!这料子,花样一点错处都没有,我看看保管的咋样,若是被虫咬了可不行。”

    冯掌柜随手翻了一下,又摸了摸,说:“恩,不错,这么多料子,也来不及细看。这样,我今个儿也没准备这么多钱,咱两日后,就在这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啥破损的当面算清楚,咋样?”

    两人没有二话,立马答应了。带着那些绫罗绸缎,银钱铜板,往家的方向前进。

    “嘿——我们回来啦!”他们三十二个兄弟衣锦还乡,带着铜板,银子,南方的特产,还没到村口就叫上了。

    村口有兄弟奔了过来,一看:“哟!回来了!天天盼着呢!来来来,我帮你牵马!”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纷纷围着他们问东问西:“路上咋样,山匪多么?”

    “到金陵了?咱们北方的皮子卖的出去不?”

    “挣了多少钱?够盖个房子不?”

    如此絮絮叨叨的,突然有人把薛遥叫过去悄悄的说:“那啥,你回去哄哄你媳妇儿知道不!我们都知道你肯定做不出那种事儿!好好跟人说说,别伤了人的心!”

    薛遥一头雾水:“啥?我做啥事儿了?”

    那人不肯多说:“你招惹的那位实在心狠手辣,勒脖子的事儿都做的出来。咱村长已经交给官府了,你可别怪人家不给你面……”

    “勒脖子?勒谁的脖子?”薛遥听的越来越迷糊。

    那人说:“你媳妇儿的脖子啊。”

    话还没说完,就看薛遥一溜烟的往家跑,连车都不要了。

    “阿柔!我回来了!”薛遥大叫着,猛的推开门往屋里闯。

    屋里的顾柔听到声音,猛地站起来往屋外走,被薛遥一把抱了个满怀。

    “可把我想死了……”薛遥在外奔波四个月,如今回到顾柔的怀抱,就如同找到了家。

    四个月在外,一颗心牵挂着北方的妻儿,如今看到自家的屋子,就踏实了,安心了。

    抱够了,薛遥问道:“你的脖子是咋回事儿?”他一眼就发现了,脖子上缠着的厚厚的布已经解下了,可指印还有,赫然印在柔弱的皮肤上。

    顾柔已经能说话了,她刚一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眼泪哗的留下来。

    薛遥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没事儿啊,有我呢。你有啥事儿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是不是?”

    薛遥不说还好,一说,顾柔哭的更凶了。

    她就是觉得委屈,整整一个月以来的不安,患得患失,紧张,故作坚强,在薛遥面前丢盔弃甲,什么都顾不得了。

    村里人说啥她能不知道?七娘这张脸长的祸国殃民的,不少人在背后悄悄八卦呢。不少人看她的眼光带着怜悯,好似这事儿是真的似的。好在他俩在村里人缘不错,不然说的做的还要难听。

    她就等着,等着薛遥回来给他个说法。可如今他在她面前站着了,顾柔知道,什么说法,根本不需要。

    顾大娘曾经跟她说过,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你,看他的眼睛就够了。薛遥眼睛里满满都是她,哪里还装得下其他人?

    待顾柔平静下来之后,她抹抹眼泪,轻声说起了七娘的事儿。

    “七娘?那个山匪头子?她,她,她找这儿来了?”薛遥吓的从炕上蹦起来。

    薛遥急的团团转:“阿柔,你要相信我啊。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对那个七娘做过任何越界的事儿!我连话都没说几句呢,一个土匪和我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啊!”

    顾柔轻声说:“她知道你身上的疤,哪个胎记长哪块地方记的清清楚楚。”

    薛遥一身冷汗:“阿柔,我和那七娘绝对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她是咋看到我身上的胎记啥的,大约是我晕过去的时候让她看光的。”

    顾柔吓了一跳:“晕过去了!你咋晕的?有没有受伤?”

    薛遥重新往炕上坐了:“阿柔,你听我把这过程讲给你听。听了之后你就明白了。”

    薛遥把路遇山匪的事儿事无巨细的说了,最后解释道:“这七娘心狠手辣,脑子里不知道想的是啥,我也奈何不了她。这不,只想着快点摆脱她,没想到她竟然摸到咱村里来了。”

    顾柔问道:“她说她的腿是你弄的,你可知道?”

    薛遥忙摆手:“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地呢,咋会把她的腿弄残了?我想大约是山匪之间内斗,见她被我打伤了就落井下石呗。把她腿弄残了,她也没法子再做山匪了,大约就摸咱们村里来了。”

    顾柔点点头,薛遥忙说:“阿柔,你信我不?啊?那七娘是好看,可我心里有你,有孩子,你说……”

    顾柔倾上前去,用嘴封住薛遥剩下的话语:“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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