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白天,都是在轰轰隆隆的嘈杂声中度过的。即使不出帐篷,李云也知道外面是在进行着怎样一种工作。

    还在岩湖城的时候,伊莎贝瑞丝就吵闹着要盖一个石头城堡玩儿,当时整个城市都处于紧张的建设施工中,人手缺乏,李云以自给自足为由将她打发了。伊莎贝瑞斯孩子气上来了,真就整了大堆石料,号称要自己建城堡。

    问题是,她哪懂的建筑学,连道石墙都砌的七扭八歪、粗陋不堪,搭起来的屋子更是摇摇欲坠、十足危房,再加上李云故意不让人去搭理她,小孩子总是想在别人面前显显自己成就的,见根本没人看,远处高耸的岩湖城又雄浑异常、凝重无比,伊莎贝瑞丝也就没了兴趣,建城堡的事儿不了了之了。

    如今,有了自己的属下,伊莎贝瑞丝一直耿耿于怀的小愿望又被她重提了出来,李云也懒得理她,不是有劲儿没处使吗?想闹就闹吧!

    傍晚时分,李云钻出帐篷,只见原来两百多平的小土丘已经完全被堆砌石块和木料围了起来,竟然连个门窗都没有,四面都是墙,中间还有一粗大石柱,石柱上挖了一圈槽,与其平行的外围石墙内侧也挖了槽,一根根还算方正的长木被卡进槽里,形成了楼板一般的第二层,而楼梯台阶则是一根根削好的短木插于墙侧的凹槽中充当的,做工看起来颇为粗糙。

    一连上了五层,李云才在所谓的天台上找到了伊莎贝瑞丝,这家伙正在掏垛口的瞭望孔,那坚硬青岩在她手里酥软如豆腐,小手一探,岩屑纷纷洒落,一个洞便被掏穿。

    见李云上来,伊莎贝瑞丝欢呼一声,蹦跳着跑到李云身前,一脸兴奋的道:“哥哥。怎么样?我的城堡很漂亮吧!”

    李云心道:“你这烟囱盖的实在是不怎么样!如果是向下的到更象在挖井……”

    绕着半圆不方的这个奇怪建筑走了一圈,又把着垛口朝下看了看,见外墙硬是被切的相当平滑整洁,李云赞道:“视野不错。建的也很有特点,这外墙是用风刃削切而成的吧?很用心……”

    “哈!”伊莎贝瑞丝开心的象个孩子,用力的搂住李云的脖子、翘着脚在他脸上啵儿的香了一口。

    用手帮伊莎贝瑞丝擦了擦脸蛋儿和鼻尖儿上的污渍,李云有些心不在焉的问:“他们呢?“

    “丽娅他们在外边栽岩刺,他们可真没用。一整天,连这么点活儿都做不好!驴儿去打猎了,我要吃烤肉,赛琳娜姐姐去采野果……”伊莎贝瑞丝嘟囔着。又蹲着身子掏洞玩去了

    “投入也是一种幸福吧!”看着伊莎贝瑞丝乐此不疲的样子,李云很感慨象她这样的存在也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找到乐趣。“也许,有时候选择傻一点,正是为了给漫长的生命增添一些乐趣!岁月,真的是一种甜蜜的痛苦!不但凝聚了智慧和经验,也堆积了悲痛和伤痕。”

    李云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些无聊。就象一个每天十几万上下的商人去自由市场练摊儿一样,收服厉魂也好,消灭暮色森林深处那个恶魔术士也好,都没有任何成就感可言。但他又不得不去继续这种无聊之事,因为他必须得到灵魂领域的力量,而直觉告诉他,灵魂的真谛就隐藏在许多细小平淡的事件之后,需要他去挖掘,去感悟。

    “要用一颗挣扎在最底层的心去体会么?用自身的强大去介入普通,只是一场如搭建脚下畸形城堡般的闹剧么?要想获得的越多。之前舍弃的就得越多么?必须要摆脱超然,才能看清一些真相么?”望着莽林尽头被晚霞涂成红色的天际和那条‘人工’大道,李云感觉自己的心弦似乎突然被触动了……

    “伊莎贝瑞丝,你说。什么才算是真正的放逐呢?”李云突然这样问正在掏洞的小姑娘。

    “嗯?”伊莎贝瑞丝有点莫名其妙。

    “带着几世的记忆,带着强大的力量,我需要的放逐会不会只是一个玩笑呢?”

    这回,伊莎贝瑞丝听懂了,站起身拍了拍小手,歪着头想了想。“那要看放逐的路线了,一个耐斯迈的市民有可能独自走到萨兰诺的西海岸吗?”

    “我不是说能力上的问题,而是思想上的,被固有的思维方式所左右,很难有突破。”

    “那要怎么做呢?”

    “我想封印记忆!”李云转头笑着对伊莎贝瑞丝说。

    “在深渊封印了身体,现在又要封印记忆,那你岂不是等于……”

    “长眠或者说死去。”李云心平气和的说出了结论。

    “真是个疯狂想法!”

    “嗯,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是你和赛琳娜的到来让我悟出了一些道理,用向下看,或向后看的视角去感受一切,只能得到高高在上的主宰感觉。”

    “你是说,我们的到来破坏了你的计划吗?”伊莎贝瑞丝噘起了小嘴。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忍不住出了手,昨天晚上没有我,那几个冒险者恐怕不会选择死战到最后的。这就是区别,因为我,他们心存侥幸。而我所做的,不过是一次此英雄救美、扮猪吃虎这类把戏,或者冷眼旁观一些自认为不屑一顾的事情发生而无动于衷。”

    “看来你又要象突然放手耐色瑞尔的所有事务那样独自跑路!”伊莎贝瑞丝在叹气。

    李云笑笑,“这次我需要你的帮忙。”

    “将你现在的这副躯体带回去,然后把换了一副普通躯壳、封印了记忆的你扔到荒郊野外?”伊莎贝瑞丝赌气道。

    “差不多,不过,没必要那么复杂,只是让‘时光倒流’而已,当然,并不是真的时光倒流,我准备……”

    听完李云的想法,伊莎贝瑞丝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为什么你可以对自己如此残忍?那样一来,你还是你吗?”

    “不知道。大致的推测想象一下,到时候,大约只能保留最深刻的一些性格印记,这些印记会形成一个大致的性格趋向流。而具体的品行,将会受环境和事件的影响,但在趋向流的无形束缚下,应该不会有太过剧烈的改变。”

    “当你有一天解除印记,新的人格和记忆你要如何面对?那将是一场战争!”

    “嗯。一场人格主导权的战争,也许比当初吸收胡里奥的记忆更加凶险,但我有面对它的理由!”李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贯的从容和坚定。

    “那这次放逐将持续多久?”

    “解开封印,或者宿体死亡。”

    “那,你的子民,你的属下,你的妻子们,他们要怎么办?”

    “事实上,我的这一选择只是对自己更残忍了一些,岩湖城那边。同样是面对一个我不在的世界,这次无非更彻底一些。”

    伊莎贝瑞丝凝视着李云的眼睛,良久,悠悠的道:“你总是有充足的理由,即使是不管不顾的突然离去!有时候,你真的很自私!”

    李云有些涩然的笑了笑,“晚餐,由我来做吧!”……

    李云的‘自我虐待’操作起来,并不如何烦琐,最重要的环节。也不过是一具躯壳和还算妥帖的身世资历而已。对他来讲,这都是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就搞定的事情。于是耐色瑞尔历219年的这个空气中酝酿着战争和黑暗因子的春天,外来者李云舍弃了自己最傲人的资本,智慧和经验。只以人格印记的几点闪亮光芒作为指引,以社会底层一名普通人类的身份重新展开了冒险,悄悄的拉开了‘英雄十年’的帷幕,相比那提前一年开始的人类黑暗动荡年代,英雄十年的舞台则是更为广阔的整个萨兰诺大陆。

    头很沉,晕乎乎的象是里边塞满了棉花。刚睁开眼,就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哎!沙罗克,你总算醒了!好家伙,足足躺了三天,海尔伦斯小姐刚走,你运气可真好,换成是我,我也愿意挨那一石头,海尔伦斯小姐可是个真正的美人儿,那皮肤,牛奶一般腻滑,啧啧……”

    “沙罗克,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在叫我么?海尔伦斯小姐又是谁?”经过选择性记忆封印后的李云已经被彻底降级为本能动物,之前的种种,被抹的一干二净。他转头,看到了一个四旬左右,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

    “哎?你怎么了?被砸坏了脑子?别吓我啊,你这个月的房租可还没付呢!”那中年男人半真半假的询问。

    “不好意思,以前的事,我确实有点记不起来了,这里是哪?你怎么称呼?”李云坐了起来,本能的迅速将所处的环境扫视一遍,出口的位置,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临时当作武器这些跟作战有关的数据已经了然于胸。

    “我是这里的老板弗鲁恩啊,陪海尔伦斯小姐来看你,晚走了一会儿,你就醒了,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中年男人又问。

    弗鲁恩眼中的一丝兴奋并没有逃过李云的眼睛,检查了下自己,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头侧有些隐隐作痛,一摸,包着纱布,看来是被石头砸中所至。下了床,李云走到桌前,抓起水罐咕咕喝了几口,这才转头对他道:“不好意思啊!脑袋晕乎乎的,最近的事有些想不起来了。还不能使劲想,一想头就痛的厉害,看来这几天还得给你添点麻烦。不过弗鲁恩先生请放心,我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房租会尽快补上的。”

    见李云说话很有条理,且还会留宿,弗鲁恩马上换了另一副熟识而亲切的面孔,笑道:“哪儿啊!艾瑟先生怎么会欠小店的钱,我是担心您失意,这不是想激一下您试试吗!。”

    “谢谢弗鲁恩先生的关心,如果鲁恩先生不忙的话,我想请你简单的说一下关于我的过往,对我恢复记忆应该很有帮助。”李云显得很大度,其实这只是对过往一无所知的一种掩饰。好在作为一名精英战士的特性并没有丧失,这才使他具备了谨慎、细密等性格特点。

    “当然,艾瑟先生,非常荣幸能帮到您,您是上个月14日住进本店的……”弗鲁恩显得很配合,一张小薄嘴讲起事来滔滔不绝,很是灵利……

    送走弗鲁恩,李云让侍者送来一盆水清洗,望着水中陌生的面孔,一阵深深的迷惘充斥上他的心头,“这就是我么?一个选择了放逐修炼之路的光明教廷宫殿骑士?一个救了本城贵族海尔伦斯伯爵家小姐的少年英雄?为什么感觉自己更习惯在黑暗和阴影中行走呢?”

    他的疑问在找到了自己包裹里的一本日记后得到了一些答案。

    三月十七日,天气晴,比起外边明媚的阳光,我的心里感觉一阵阵发冷,不管在哪里,堕落和**都有滋生的土壤,即使是光明神在人间的殿堂,安蒂纳主教,那个以被贪婪完全腐蚀了心灵的家伙,今天又……

    五月二十日,小雨,小镇夏露特,我喜欢这里,不仅因为这里的风光和淳朴的民众,也不仅因为窗外那带着丝丝凉意的雨和沁人心脾的泥土芬芳,更因为……

    七月一日 天气晴,外边居高不下的温度似乎影响了我的情绪,烦闷、易怒,骑士队长那头蠢猪,那个靠关系和金钱爬上来的蠢货,那个只会献媚而不知道如何作战的垃圾,指望他会体恤兄弟们的……

    七月八日 晴,德伦萨大师说,我身上的封印是一种激发型的精神封印,与其说是恶意的惩罚,不如说是一种苦修的契约更合适。看来要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能是达成解除封印的触发条件才行了。感悟灵魂的真谛,真是一种很虚幻的东西,苦恼……

    九月三十日,大雨,昨天被机枢卿洛南德大人召见,第一次惊闻教廷内的一个特殊部队,暗剑骑士团,执行的任务比宗教裁判所更加隐秘血腥……

    十一月十一日,天气阴,巴德城堡事件,这个黑锅看来我是背定了……教宗大人的亲自接见简直是难得的殊荣,极西的放逐,也就是苦修之旅,有朝一日……

    “暗剑骑士……怪不得!原来自己原本就丧失了一部分记忆,到也无所谓再失去一些!”李云抽出自己的佩剑,眼神流连在青芒闪动的剑锋上,双血槽的青钢剑,血杀之气凛然,剑脊上刻着‘ice’,那是自己的姓氏,除此之外,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这显然又是一次重生,也许自己以前是教廷忠诚的卫士,但是现在,犹如一个站在事外的旁观者,那种忠诚已经淡漠了许多。那么,徒具形式的暗剑骑士这一职位还要继续延续下去吗?修炼之路到是有必要完成,相对于这个世界的强者,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还有那解开身世之谜的条件——感悟灵魂的真谛。也许,站在传说中的神寂海岸时,自己已经找回了记忆和生活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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