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对房家的情况很熟悉吗?”
    “房家的事情,镇上的人都知道,你们应该知道,房大庆早些年很不成器。”
    “后来呢?住进巷子里面以后呢?”
    “很好啊!巷子里面的人没有不说他好的。”
    “他经常带女人回家吗?”
    “带女人回家?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是婉言谢绝,整个人都变了,除了上班,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和过去相比,判若两人。不瞒你们说,他住进巷子的时候,巷子里面的人都不欢迎,现在就不一样了。”
    同志们了解到的情况,和欧阳平最初的判断越来越远。
    宁大妈的话进一步印证了李厂长和阮大爷的话,宁大妈是房大庆的邻居,也是房大庆的房东,和房大庆住在一个院子里面。为房大庆租她家房子的事情,刚开始,巷子里面的人对她家颇为不满,他们认为房大庆住进油坊巷,以后很难再肃静。没有办法,宁家和房家是远房亲戚,宁家人就硬着头皮让房大庆住了下来,连房租都不想收,可房大庆看宁大妈家的日子过得紧巴,一分钱都没有少给。
    这完全出乎欧阳平的意料。
    宁大妈说,房大庆自从住进她家以后,从来没有看见他和女人瓜葛过。支撑这个结论的有两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第一,每天晚上的院门都是宁大妈锁的,每天早晨也是宁大妈起来开院门。小镇人在历史上被土匪搞怕了,所以,大部分人家,夜里面除了插门闩以外,还要从院门里面加一把锁。宁大妈给过房大庆一把院门的钥匙,但房大庆没有要,宁大妈就把钥匙放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如果房大庆夜里面要出门的话,可以喊她,房大庆从来没有喊过宁大妈;第二,房大庆经常从火柴厂拿一些盒子的材料让宁大妈在家里加工,这样多少能补贴一下家用,既然房大庆能体会到宁大妈的艰辛,他就更能体会到赵杏花的艰辛与不易。
    宁大妈还提到了一件事,房大庆被父母赶出家门住进油坊巷最初几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不吃不喝两三天,她跑到房家,想把房大庆的父母叫过来,可老头老太死活不愿意来,没有办法,宁大妈撞开房门,狠狠地数落了房大庆一通,从那以后,房大庆整个人都变了。
    房大庆和赵杏花离婚的时间是一九六五年的年底,两个女人遇害的时间分别是一九六六年三四月间和六月间,而房大庆帮段师傅看大门的两个时间段恰好是三四月间和六月间。更巧的是,两个女人的尸骸被藏在学校传达室旁边的窨井里面。
    李厂长和宁大妈的话仍然没有改变欧阳平对房大庆的基本判断,当然,在目前的情况下,抓捕房大庆,只能变成有请房大庆,手上没有一张有底气的牌啊!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找房大庆了解情况,既能达到接触的目的,又留有一定的余地。
    在暂无头绪的情况下,欧阳平只能和房大庆进行正面的接触了,房大庆是一个有前科的人,他也算是学校的看门人,关键是,他两次帮段师傅看大门的时间和两个女人的遇害时间是如此地巧合。这不算违背郭老的临别赠言吧。退一步讲,即使房大庆和两个女人的遇害无涉,他也有可能发现一些可疑的情况,窨井就在传达室的外面。
    走出油坊巷,欧阳平一行直接去了火柴厂。
    李厂长知道欧阳平等人的来意之后,亲自到车间把房大庆叫过来了。
    这是房大庆第二次走到我们的镜头里面来。
    房大庆一瘸一拐地走进办公室,他的头发散乱,头发上粘着几点纸屑。背心全湿了,贴在身上,他的右手腕上搭着一件灰色的外套。裤子系歪了,他的下身有点畸形。
    房大庆在板凳上坐下。
    李厂长将房大庆领进办公室以后,和欧阳平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走出办公室,他在跟前,房大庆可能会有所顾忌。
    李文化从板凳上拿起烟盒:“房科长,你抽烟吗?”李文化想让谈话轻松一点。
    “不抽,谢谢。”
    “是从来不抽烟,还是戒烟了?”欧阳平道。
    “戒了。”房大庆的语言很简洁,他只说了两句话,特点就表现出来了。
    “房科长,你和段师傅是什么关系?”
    “甥舅关系。”总算多说了两个字。
    “我们听说你曾经帮段师傅看过学校的大门,是不是这样?”
    “不错。”
    “你舅舅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呢?”
    房大庆做沉思状,然后道:“六七年夏天——学期快结束的时候。”
    “你还能记得是什么时候帮段师傅看大门的吗?”
    “经常,不知道你们想问哪一年?”
    “一九六六年,我再说具体一点,是一九六六年七月之前。”
    “六月,我帮他看过几天。”
    “你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具体时间——记不得了,但是在学校期末考试之前。”
    房大庆的回答和段师傅的说法基本吻合,时间太长,想准确无误,严丝合缝是不可能的。
    “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我说的是夜里面。”
    “没有,在我值班期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你千万不要刻意隐瞒什么,这个案子,我们迟早会调查清楚的。”
    “我不会有丝毫的隐瞒,不错,过去,我是很荒唐,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女儿,更对不起老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我悔啊!我想好好做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赵杏花,可只要赵杏花一天不结婚,我就有希望,我现在脑子里面整天寻思的就是和老婆复婚。”房大庆眼眶湿润,鼻子里面在拉风箱,不像是装出来的。
    欧阳平和水队长面面相觑。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帮舅舅看大门吗?”
    “为什么?”
    “我女儿就在东门大街小学上幼儿园,我帮舅舅看大门,就是想经常看到她,为了孩子,我还能做那种糊涂的事情吗?至于杀人,那就更不可能了。小时候,因为父母就我一个儿子,百般疼爱,惯出了很多毛病,过去,家里面有些房产,经济上比较宽裕,所以,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但要说杀人害命,你们借我几个胆子,我都不敢。”
    “欧阳平对方大庆的话将信将疑:”房大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醒悟的呢?“
    “从赵杏花跟我离婚之后,众叛亲离,连我父母都不待见我了,父母还把我撵出了家门,没有办法,这才住进了油坊巷——我远房老姑家,我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老姑发现不对劲,就去喊我父母来,可父母伤透了心,死活不愿意来。我彻底绝望了,多亏老姑一家人看着我,要不然,我早就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
    宁大妈所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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