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此时此刻,唐琇莹已经什么也顾不得,拽向兄长的衣袖,“大哥,你听我解释!”

    “三妹!夥”

    唐昭明艰涩开口,“你可知道这鹤顶红在我手里待了多久!颏”

    “……”

    唐琇莹浑身一僵。

    全身的冰凉彻骨,脑袋里想好的话瞬间散成了冰片凌渣。

    ……刚才,大哥说了什么?

    女监内。

    隔着监门,兄妹两人相对无语。

    女监外。

    大雪飘扬,乍起的寒风凌冽。

    雪花吹散,一股旋风卷起。

    直入天际,隐入了茫茫大雪中,再也不见了踪迹。

    *************

    政务殿。

    肃穆的殿中,淼淼烟气漂浮。

    空荡寂静的殿中,左首的高位上,一浅黄色的书案摆放。

    这里是太子论政时的位置。

    历朝历代都是在此。

    ……数十天前,那位前太子,曾经的魏王,今的阶下囚也曾坐在这里办公。

    南耀珵立在案前,目光不定的看着那边空空也的案头。

    良久,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南耀珵方转过脸。

    “怎么样?”

    身后的云和回禀,“属下问了太医,太医什么也没说,只把皇上的药案给了属下。”

    “适才,属下询问了大夫……”

    云和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过头,把手里的小册子奉上。

    南耀珵接过来,翻开。

    一目十行。

    看到最后,南耀珵的眼中微沉。

    这时候,门外敲门声起。

    南耀珵冷冷抬眼。

    云和先退到了门口,“何事?”

    “太子妃有物呈上!”

    云和打开门,接进来一个盒子。

    云和走到南耀珵跟前,奉上。

    南耀珵抬了抬下巴。

    云和打开盒子,盒子里工工整整的摆着一本佛经。

    南耀珵认得上面的字,是唐蓁蓁亲手所写。

    南耀珵眼中复杂一显,手中的册子捏成了团。

    “走,去见皇上!”

    大雪漫天。

    御书房外。

    侍卫林立。

    御书房门口,穿着厚厚棉衣的大太监抖了抖肩膀上的雪。抬头又使劲的张望着四下,大雪漫天,十米之外就好像看不到什么了。

    这工夫,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再求见皇上了吧!

    大太监默默点了点头,转身进门。

    手还没碰到门框上,旁边的小太监忽的低呼了声,“那不是太子?”

    谁?太子?

    大太监打了个颤,忙转头张望。

    果然——

    啧啧,还真是眼神不济了!

    顾不得大雪漫天,大太监迎了上去。

    “太子殿下,这大雪天的您怎么过来了?”大太监满脸的笑。

    南耀珵睇了大太监一眼,“我来见父皇!”

    闪开大太监就往御书房那边走。

    大太监忙拦过去,“殿下,皇上有旨,任何人不见!”

    “也包括太子殿下!”大太监补充了句。

    南耀珵看着大太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tang。可大太监就是觉得背脊上莫名的一麻一凉,“殿下,奴婢可是奉了圣旨,绝没有半点儿隐瞒!”

    “嗬——”南耀珵嗤了声,“本宫知道刘总管对父皇是忠心耿耿!”

    深幽的眸子淡淡的睇着,连说出来的话也轻飘飘的没有丝毫的重量,可偏偏落在大太监的耳朵里就好像什么都被这位太子殿下看的清清儿的!

    大太监笑的越发的真诚,“若是太子殿下有国务政事,奴婢倒也可代为转达!”

    南耀珵扯了下唇角,“也好。”

    南耀珵转身把身后随从端着的盒子拿过来,“这是太子妃送给父皇的。”

    “啊?哦~!”

    大太监一愣。

    他刚才说的是“政事”,这关太子妃什么关系。

    不过还是忙接过来。

    “等父皇见了,你再来禀告!”

    “……是!”

    大太监应。

    转身往御书房走。

    路上回头瞧了太子一眼,太子一行人就站在原地,瞧着他。

    大太监一颤,忙回头进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殿门关合。

    大雪中,南耀珵看着那边,身形松。

    身后的随从想要上前给南耀珵撑起伞,南耀珵回头淡淡的看了眼,随从一颤,退了下去。

    而就是那名随从刚退下去,紧闭的御书房房门打开,大太监从里面出来。

    “皇上宣见太子殿下——”

    ****

    御书房。

    淡淡的药香轻落。

    南耀珵走进来,躬身行礼,“见过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

    南耀珵起身,抬头。

    龙案之后,皇帝端坐,仍是数日前见过的模样,只是额角已然多了几丝白发。

    “这佛经是太子妃亲自抄的?”皇帝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佛经,语气和之前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

    南耀珵点头,“儿臣先见她先给大哥抄了。”

    “蓁儿有心了!她人呢?”

    “她去了女监!”南耀珵回。

    皇帝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动,“时到今日,仍挂念姐妹之情,蓁儿当真是性情之人!”

    “父皇是说儿臣冷漠?”

    南耀珵冷了眉角。

    皇帝身躯一颤,紧跟着咳嗽了几声。

    一旁的大太监忙奉上茶茗。

    见状,南耀珵的目光微暗,“虽元帝曾言,国法不外乎人情。可元帝从不曾罔顾国法。父皇继位以来,更是严以律己。无论国法家事,除却偏宠儿臣,均以百官之楷模。只是父皇绝不能因此混肴国法家事,视那人犯国法而不罪!”

    “朕知道!!”

    皇帝压着声音低斥。

    话音未落,却见南耀珵撩起袍角,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俊美的面容冷清无温,眼中更是幽深暗遂一片。

    “儿臣知道所言大逆,更伤了父皇的心,可儿臣还请父皇记得,您膝下还有七个儿子!”

    南耀珵“咚咚咚”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起身,不等皇帝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敞开的殿门刮进一阵的旋风。

    龙案之后,皇帝的眼中都有些模糊。

    直到大太监关上殿门,风雪被掩在门外,皇帝的视线才再度清晰了。

    “朕,真是老了!”

    皇帝叹了声,低眉挡去大太监诧异的视线,目光落到自己手边上放着的那本佛经上。

    佛经是蓁儿亲

    手抄的,可见她的一片孝心。只是让他破例打开门的不是这本佛经,而是这佛经最后写着的一段话,不,确切说是一个故事。

    故事说曾有一对夫妻,成婚六十载从没有红过脸,旁人问原因,为夫说成亲后转日,家中有犬咬了妻子的裙摆,妻子并不动怒,只说,“第一次。”犬又咬,妻子仍不动怒,言,“第二次。”当犬再咬,妻子唤来人,将犬乱棍打死。夫看着不忍,质问,妻子没有恼火,只说,“第一次。”……

    这个故事的最后,蓁儿也说不过一笑话。

    可这何尝不是在意喻人生。

    甚至国事,政事,乃至国家命运,都不过就是这个简单的道理。

    身为皇帝,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偏颇。只是太子之位既定,他便不想再改。哪怕珵儿几次遇险,哪怕已经知道了唐蓁蓁拥有七宝环,便是天命之人,他仍在犹豫。可犹豫的结果却是他不顾父子之情,险些把他自己陷于险境。

    按照国法,早该论斩,可他终还是心软。可那个儿子又做了什么?自己的妃子为了他屡行险棋,最后为了保住他,自尽而亡。

    即便此,他还是给了儿子一个魏王的称号,虽偏居一偶,却仍是人上人。

    只是,结果仍是这样不人意。

    一而再,再而三,若是屡教不改,那便虽死无忧!

    这个道理,蓁儿这个女子都懂!他的儿子不懂!

    而他,便是明白,可心,仍过不了这一关!

    皇帝靠到了身后的龙椅后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一瞬,已然老矣。

    ****

    宗人府。

    幽暗的房间泄出几个小洞。

    寒风从洞外涌入,随之飘进来的还有几片晶莹的雪花。

    雪花飘扬,还没有尽化。便落入手掌之中。

    白色的囚服整齐干爽,洁净的脸上仍可见曾经的雍容华贵,黑发束在脑后,头上的碧玉簪在外面光亮的照耀下,隐透着剔透的光亮。

    魏王南耀辉看着雪花在自己的掌心融化成水,目光无痕无波。

    脚步声从远处靠近,停在监门外,“魏王,太子殿下来看您了!”

    南耀辉的目光一凝,缓缓转头。

    隔着监门,一袭浅黄色的龙袍由远及近。

    南耀辉低垂下眉眼,继续看向眼前刚又飘进来的几片雪花。

    “还真是惬意!”南耀珵轻哼。

    南耀辉仍目光不变,直到自己手心里的雪花再度融化成水。

    “你来看笑话?”

    “这倒是让你失望了!”南耀珵目光寒凉,俊美的面容更铁生冷。

    “啪——”一个盒子扔到了监门口。

    南耀珵力道太大,盒子被掀落,敞开的盒口露出里面的一本书。

    赫然的扉页上《金刚经》三个字,正落入南耀辉的眼帘。

    ……娟秀的字体似乎在哪里见过,南耀辉微微的有些恍惚。

    “这是蓁儿给你抄的!”南耀珵冷言。

    即便是他知道唐蓁蓁为什么抄这本佛经,心里还是不舒服。

    蓁儿……

    南耀辉一怔,不由自主的伸手,把那本金刚经拿起来。

    一页,一页的翻开。

    字迹圆润饱满,即便隔着监门,南耀珵也看出了几分沉静甚至有些大圆满的境界。

    南耀珵的眸光更冷。四周都好像刮起了一阵清冷的旋风盘旋。

    南耀辉视若无睹,就在翻了五六页之后,南耀辉忽的开口,“九弟没看过吧!”

    “哪又何?”

    “这可不仅仅只是本佛经……”

    南耀辉嗤了声,把佛经合上,放到自己怀里。

    抬头,在南耀珵进到监牢里之后第一次和他对视。只是此刻,南耀珵的目光阴冷,只落在他胸前的佛经上

    南耀辉勾了勾唇,就当是没看到,淡淡的问。“白绫,毒酒,匕首,还是其他的?”神色平淡的好像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不是血淋淋的死法,而是天气何的怡然自得。

    瞬间,南耀珵周身冷意四溅,“你倒真看得开!”

    南耀辉一笑,“成王败寇,虽死无尤!”

    “那就成全你!”

    南耀珵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瓷白的瓶子,扔下。

    瓶子在草甸上滚了几下,停在南耀辉的衣袍前。

    南耀辉的目光微微一凝,伸手拿起来。

    冰凉瓷瓶碰触在他的指端,似乎心尖上的最后一丝温暖也随之散去了。

    在他决定入唐府之时,他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在来到这里之后,他更是每日都想过或许就在下一刻他便会消失在这个世上。

    只是当这个瓷瓶落到手中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还是怕。

    南耀辉扯了扯嘴角,探手往自己的胸前按了按,怀里那本刚塞进来的佛经还在。恍惚的好像还有她身上的气息……

    南耀辉扯开瓶塞,仰头喝下。

    一丝也没有流出来。

    南耀珵看着,薄唇一勾,转身离开。

    身后幽幽的声音传来,“九弟,你相信有来世吗?”

    南耀珵身形一顿,“若是有来世,我情愿不认识你!”

    说完,大踏步离开。

    ***

    宗人府外。

    大雪飘扬,宗人府的府监恭身在南耀珵的身后,瞧着旁边的随从给南耀珵披上斗篷,架上銮驾,府监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什么来。

    直到眼看着太子殿下便要走,府监实在是忍不住了,“太子殿下,魏,魏王他——”

    南耀珵淡淡睇他一眼,“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

    府监一僵。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按照规矩,不管是要处死什么人,总要有圣旨过来吧,何况又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可这位太子殿下直接就弄了个鸩杀。要是真的有圣旨都好说,要是没有,他,他可是要被诛九族的啊!

    “太子……”府监都要哭了。

    南耀珵掀了下唇,“好吃好喝的供着,等圣旨吧!”

    “啊?”

    府监一愣,脑袋瓜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啥意思?

    而就是他这恍惚的片刻,太子的銮驾已经远去了。

    天空中的雪花飘入府监的脖颈,府监打了个激灵,难道说刚才不是鸩毒!

    还没等府监囫囵着想明白那位太子的用意,就听着身后宗人府里面的监里传出来一声嘶喊。

    ……那声音,歇斯底里,竟不知道怎么让他觉得有种想要死而死不成的愤怒!

    ***

    銮驾内,宗人府内传出来的声音隔着风雪飘入南耀珵耳中。

    南耀珵勾了下唇角,慵懒的闭上眼睛。

    隔着厚重的帘帐,外面的云和看不到自家主子的神色,可那边的声音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旁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的知道主子掏出来的瓶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而是真真正正的补药。且这补药的药效很快啊……

    这不,听刚才那位魏王殿下的那一声喊,真真是中气十足!

    只是那位身在监牢,身边又没有什么人……

    呵呵,他还真是不敢想。

    不过,得罪了自家公子,那也是两个字:活该!!

    只是太子一行人的驾辇刚走到外面不远,前面有人急急的迎了上来,“太子殿下!”

    “何事?”

    云和上前拦住。

    那人在云和的耳边低语了句,云和一惊,带着他

    到了南耀珵的驾辇前,“殿下!”

    驾辇的车帘掀开,南耀珵露出半个头。

    风雪中俊美的面容樱花飘散,那人险些晃了神儿,不过还是很快的清醒过来,回道,“回殿下,女监那边有消息,说是唐家三小姐自尽了!”

    ****

    太子府。

    唐蓁蓁惊愕的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前来禀告消息的人,“你再说一遍!”

    “回太子妃,唐三小姐自尽了!”

    “……”

    唐蓁蓁身子一晃,旁边的含笑及时的扶住唐蓁蓁,“殿下小心!”

    唐蓁蓁勉强让自己撑起精神,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您探监回来之后不久!”

    “还有谁去了?”

    “唐大人!”

    “本宫的兄长?”

    “是!”

    “……我知道了!”

    唐蓁蓁颓然的摆了摆手,来人退去。

    一旁侍婢奉上参茶。

    唐蓁蓁喝了,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颜色。

    “殿下……”

    含笑忧心,刚开口,唐蓁蓁猛地站了起来,“来人,摆驾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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