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既定,望着沙滩上满目疮痍以及衣衫褴褛但目光坚定的残余兵士,援兵们的心中大为震惊,他们实在是想不出这只平日里和自己实力相当仅限于偷鸡摸狗祸害百姓的队伍怎么一转眼变成了一支虎狼之师,但他们却没有人敢提出心中的疑问,因为那些激战余生的士兵身上的杀气还没完全消散,摄人心魄催人胆寒。

    杨谌领着手下在沙滩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以至于营中统计人数的兵士以为他们“光荣牺牲”了,拿着刚扒下来的倭寇的衣服就要掩盖,直到老顺猛地跳起来踹了他屁股一脚他才发觉。他们是太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还有精神上的,心劲一泄便浑身无力且昏昏欲睡。

    杨谌坐起身来看着沙滩上老岳父不知疲惫的在大喊大叫给那些被俘的倭寇们上政治课,捎带着加上拳脚督促,虽然他们不一定听懂,但是看到他们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甚至痛哭流涕,杨谌为岳父感人至深的教学方式感叹不已。

    接下来的几天被当地的府衙和百姓当作英雄款待了几天,喧嚣休整过后便是整装回乡,当地百姓敲锣打鼓的夹道欢送,但当零散萧条的队伍一上路,压抑的气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与两旁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来时何等整齐有序熙熙攘攘,回去时却是次等黯然萧瑟零零散散,队伍里隐隐有压抑的哭声传出但是立刻被上官们给呵斥住了。

    “哭什么哭?!丢不丢人!”“都给我憋回去!”

    没有人看不起那几个低声啜泣的兵士,因为他们心头同样也有酸气流动,顶的眼中雾气霭霭氤氲欲滴的样子。

    杨谌和他的手下没骑马跟着队伍走在最后,他不时后头看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他不是不舍得此地也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他只是觉得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战斗过的地方,“***是值得纪念的而已。

    老顺一边走着一边啃着手中的特产小吃,他看到杨谌此般模样猥琐一笑,“大人,舍不得了吧?要我说也是,唉,这城中大姑娘小媳妇的还真是热情,热情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嘿嘿……”

    “还有你不好意思的时候?你可是真长本事了,来让我看看!”

    “嘿嘿……见笑见笑……”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哥,你脸怎么红了?”

    “滚,敢取笑你哥看我怎么收拾你!别跑!”

    老顺将手中的物什丢向小安子边骂着便追了上去,无良的二人瞬间就将沉闷的气氛搅得无影无踪,躲闪散乱的队伍瞬间热闹了起来,嬉笑怒骂声不断。

    “刘老顺,你他妈长点眼,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这可是松江府里的姑娘们送的……”

    “唉吆,你踩我脚了……”

    “……”

    杨谌看到此景也笑了起来,他的手下们总是这么奇葩,关键时刻总是无良的离谱,他望着剩下的熊二小红等人苦笑摇头不不止。

    辗转回家,李络秀的反应有些太过激了,寸步不离杨谌跟胶皮糖似的粘着他。激战之余总是要受些皮外伤的,但就是因为这些皮外伤她气得生生地将老父亲的胡子拔了个精光,以此来惩罚他没有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夫婿,痛得李父大叫冤枉。

    李母也动了家法,缘由自是杨谌这个宝贝疙瘩上战场。老岳父被母女轮番上阵折腾的惨兮兮的,杀倭寇的时候都没有如此这般情形。李父惨遭毒手过后只好将怒气冤枉发泄到老管家身上,谁让他没照看好杨谌让他溜了呢。

    杨谌在李家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最起码是爬到了老岳父之上,但是在两只大小母老虎的余威之下还是过的胆战心惊的。家中的地位虽是有了提升但是营中却一直没有来什么嘉奖什么的,难道出身入死的明朝最高政府就没有一点反应。

    在家休息了几天杨谌来到营中,冬日的阳光很温暖但是杨谌却是气息奄奄提不起精神来,手下们也不懂他的心思却是如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见他的样子也不想惹他发火让自己受罪。

    “老顺,你说我们打了胜仗怎么就没个嘉奖吗?”

    “什么嘉奖?”好几天都没有从松江府大姑娘小媳妇热情中缓过神来的老顺脸上带着红晕纳闷的回应。

    “咱们打了胜仗啊!难道拼了性命取得的胜利政府也不给点甜头?”

    “这个啊?!唉,你太天真了,还嘉奖呢?没下令申斥就算不错了,我看大人你还是多想想热情的松江府姑娘门吧。”

    “一边去,我看你是精虫上脑了,别碍我的眼!”

    杨谌没好气的一脚将蹲在一旁思春的老顺踹了个跟头,甩甩衣服站起身来做了个深呼吸。

    “大人,老顺说的是,别指望上边给什么好处,我们大家伙能全身回转不就是最大的嘉奖吗!”

    方进勇也站起身来拍拍杨谌的肩膀也做叹气状。

    “怎么?我们拼死拼活的还能还来申斥不成,我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大人,唉,怎么说呢,功劳是有但不是我们的,被上面已经瓜分完了。就这么说吧,就连你的老岳父都未必沾得上光,说不定还惹来斥责呢。”

    方进勇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劝说着心中郁闷的杨谌,表情波澜不惊看来是见多不怪了。

    刚才都蹲着围着杨谌的人都站了起来,深情一个个低落的看着茫然四顾的杨谌并接受他眼睛无声的问询。

    “不可能,我还不相信了呢!”

    杨谌明白他们的意思狠狠地啐了一口痰急匆匆的走了。

    郁闷的杨谌第一次脱岗早退急急地回到家中,不顾门口的兵丁突然地撒泼打滚似地虐待着华丽的府门,连踹带踢连啃带咬的。睡眼惺忪的老管家开门看他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将他迎了进去,心中明白似的微微的笑着身子却是躲着这个可爱的瘟神远远的。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呃?嘿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天底下不顺心的事多了去了,不必挂怀!”

    管家跟着杨谌的脚步远远的边偷瞄边回应,杨谌猛然回头望着他吓得管家直哆嗦胡子都翘了起来忙不迭的要防守自保。

    杨谌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老管家很久很久,老管家也不敢妄动只觉得血液都流的不畅快了,小心脏扑扑直跳,衰老的前列腺隐隐有罢工的趋势。

    “我不嘛,我就不……,我不嘛!”杨谌突然间做小女儿状的撒播打滚起来,直接坐倒在地双腿不断的屈伸着带起蓬蓬尘土,双臂胡乱的挥舞着。

    这一下直接将老管家吓得失禁当场,呆立了一小会直到突兀的打了个哆嗦才扭捏的直向门房而去。过了一会有些尴尬的老管家来到杨谌身旁,弯腰将两手中的物件递到杨谌的脸旁。

    杨谌撅着嘴抬眼一看顺手就接了过来,不是别的一串糖葫芦和一个大肉包而已,他恨恨的咬了口肉包又叼了一颗糖葫芦在嘴中鼓鼓囊囊的大嚼了起来。

    “哎,这就对了,咱不闹事啊,好好的……”

    老管家送完东西赶紧一边躲得远远的,一边劝说着杨谌。

    杨谌慢慢的止住了咀嚼怔怔的看着前方,也不知是噎的还是被尘土眯了眼,眼中朦胧一片。老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见他不再闹腾也背着手摇晃着身子走了。

    华灯初上,杨谌头一次坐在饭桌前没有狼吞虎咽大吃大嚼的,李络秀和李母都有些纳闷的看着他都忘了吃饭。

    自从下午不声不响的回家再到现在用饭怎么看怎么奇怪,问他只是文绉绉的回答,期间还有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母女俩纳闷怎么好生生的又做回秀才的身份去了,这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父边吃边偷眼瞧了他几眼,只是微微笑了笑,模样和管家如出一辙。

    “贤婿,用过饭之后书房叙话。”李父吃完长身而起吓了仔细观察杨谌的母女俩一大跳,李母只好自顾自的吃饭,而李络秀仍锲而不舍的继续研究。

    杨谌怔怔地愣了一会神紧追岳父而去,只留下母女俩大眼瞪小眼的在饭桌旁对望。

    翁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杨谌不待岳父坐下不顾礼节的自顾自的傻傻的坐在书桌旁。李父也不见怪,微笑着摇了摇头也找了一处坐下。

    “讷言,我知道你因何事不快,为此小事真是不值得。“

    李父头一次如此称呼杨谌,本来他觉得讷言这个字有点矫情,但此时称呼出来要比直呼其名来的亲切。

    杨谌眼中无神却是没有答话,但呼吸却是急促了许多。

    “这有什么的,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从上到下皆是如此能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为什么……“

    杨谌此时开口却是机械重复的嘟囔着。

    “不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身份低下,命该如此。“

    杨谌听完此话猛然站起身来怒视李父,虽不说话但是意思却是明了。他是在质问岳父为什么我们的命就不值钱,贱的连个口头上的嘉奖都没有吗?

    杨谌怒视了岳父一会突然怅然失落如泄气的皮球般又坐回到椅子上。

    岳父没有责怪摇头慢慢站起身来,“唉,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条路难了吧?我看你这性子还是早早的另寻出路吧!”

    “岳父,我们这些个大头兵如此被对待就算了,那你呢?”

    杨谌并无其他意思,他只是要把事情弄清楚,再有还是为岳父小小的担心了一番。

    “哎呀,能有什么,不过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功过相抵了,呶,你自己看吧。”

    岳父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扔给杨谌,杨谌顺手接过直接撕了封皮将信展开仔细阅读起来。李父笑了笑弯腰捡起封皮背于身后却是将其团起狠狠地攥在手中。

    杨谌读完信也摇头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泪水都溢了出来,状若疯魔。心中果然如营中方进勇说的一样。先是斥责自己的岳父御下不严,对战时四散而逃者甚多。在后便是嘉奖一番,表其个人威武不屈什么的一些套话,最后便是无功无过皆大欢喜了。

    “怎么样?明白了吧,这只是私信,正式的还没下呢。不说别的,就连那些逃了的上官们都有奖赏,你再看看我们,再看看我们,唉!”

    岳父说完将手中的纸团狠狠地摔在地上,仿佛不解气的还踹了两脚。

    “不生气,咱不生气,要不要吃个糖葫芦,我给你向管家要去……”

    此时双方立场瞬间颠倒,杨谌坦然的开解起岳父来,完全忘了刚才自己的衰样。

    李父发泄了一番没好气的向杨谌翻了个白眼,顺势将杨谌手中的信抢了过来,弯腰将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封皮一同扔进了火盆之中。

    翁婿重新坐定,丫鬟也上来了茶水,李父长声舒气端起茶碗抿嘴喝茶。

    “嗯,讷言,我看你还是做回相公老爷继续考取功名吧,到时候我们家也出个文状元解解气。”

    杨谌无语的直接给岳父来了个白眼,难道考取状元只是为了赌气,再说状元哪有那么好考,真是爱说笑。

    “岳父,我既然选了这条路走就没打算回头,小婿这个性子还是有的。”

    “你说你都清楚了事实怎么还要一条路走到黑啊,我看你真是执拗的过分。”

    李父端着茶碗没好气的随杨谌说道,嘴巴紧紧的抿着茶梗。

    “岳父,我就要亲身试一试,我看这条路有多难。”

    “你啊你,孺子不可教,哼!”

    “嗯,其实呢,还有一条路可走,嗯……”

    “什么路子,快说来听听。”李父顿时来了精神。

    杨谌站起身来走到岳父身旁低下身子面带微笑的小声说道:“岳父大人,不如我们起兵造反吧!“

    “噗!”

    李父将刚喝进嘴去的茶水喷了出来,呛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你你……”

    “小婿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岳父见谅,见谅,嘿嘿……”

    杨谌赶紧的转身直接撩了,气得老岳父在书房中跳着脚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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