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日过去,这般好好养在房中,白桑的身子已基本恢复,便连面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苍白。

    六月季夏,外头天气却未有太过闷热。白桑与弟弟在屋内用了膳,未等方芸来,便自行送去了后院厨房。

    她鲜少去唐府后院,相比前院,后头其实更为大一些。原本种了些花草,打着一口井,还修了一个极小的亭子,今日亭内正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白桑从厨房出来后,陆决明也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她方牵过弟弟的手,便听见院中有人唤自己。

    “白桑。”

    白桑抬起眼,瞧见宋语嫣已自远处起身缓缓走近,想来她不会无故这般,便应有什么话是要同自己说。

    陆白桑停下步子,摸摸弟弟的脑袋,看了眼亭子,轻声道:“决明,去那儿玩会吧。”

    陆决明乖巧地点点头,松了姐姐的手,便往那小亭子去了。走了几步,却在离亭中相隔几尺之地停了下来,只睁着双眸,怔怔瞧着面前的小女孩。

    她手中拿着一个木制的小东西,中有木轴,正以竹棍系线绳缠绕木轴双手拽拉轻轻抖动,是江州特有的小玩物,此刻看在陆决明眼中却是极其稀奇。

    “你也想玩儿么?”

    唐珊抬起头,对上面前之人眼中巴巴的目光,轻笑几声,她上前些许,便递上了手中之物:

    “喏,给你。”

    到底是小孩,陆决明紧紧抿着嘴,虽有些讶异,迟疑半晌,却仍抵不过心内对这新鲜玩意的好奇。新奇地接过了手,开口低声道谢,便小心翼翼地摆弄起来。

    不远处宋语嫣回头望了一眼他们,才放下心来。顿了顿,对白桑缓缓开口道:“身子恢复地如何呢?”

    想来宋语嫣也已知晓自己晕迷的事情,白桑清楚她不是会趁机讥讽作弄之人,此刻她言语温和,应当也是真心探问。她点点头,浅浅笑道:

    “已是无碍了。”

    两人默了声,白桑微垂下眼,目光轻轻扫过她的小腹,薄薄的衣裙之下,已经隐约有几分隐约凸显了。白桑些许失了神,便听面前之人又轻声启齿:

    “她说你今后……”

    话未落尽,白桑已明白她的意思,偏开视线道,淡淡道:“她不愿再见到我,我也无颜再留于此处了。”

    宋语轻轻点点头,便也不再说些什么。她本就温柔软善,自有了孩子后,更已看淡许多。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便是杀了面前之人,一切也不可复旧如初。在她看来,殿下能放下这段恩怨,已是令人宽慰。

    另一边唐珊这般瞧着他玩了片刻,机灵的双眸转了转,又笑着贴近了些,问道:“你叫什么?”

    “陆决明。”

    决明埋着头,闷声应道。

    “陆决明。”唐珊这般喊了一声,见他抬起头,轻轻笑道:“我不喜欢你与你姐姐总是住在我的府上。”

    陆决明闻言顿停了手中的动作,似是仍在想着她方才的是真是假。怔怔抬起眼,便瞧见面前之人已收了的笑,登地坐在了地上,抹眼大声哭了起来。

    他还未反应过来,仍直愣愣立在原地,一旁的白桑和宋语嫣便已闻声跑了过来。

    宋语嫣蹲下身子,与白桑一同扶她起来,拿出帕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柔声安慰:“怎么了呢?”

    唐珊仍扁着嘴,抹着泪委屈道:“他要玩我的空竹,我不愿给他,他便硬抢,还将我推到了地上。”

    空竹,想来就是手中那小玩意的名字了。

    陆决明已红了脸,他直直伸出手,连连摇了几个头:“我,我没有。”

    白桑站起身,将弟弟拉至自己身后,弯着腰垂下脸,放柔了声,眉眼低敛:“唐小姐,决明这般是我教的不对,可否让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唐珊只因着高询的关系,便是瞧不惯面前这对姐弟。本就想捉弄一番他们,此刻真见了两人低眉顺眼的样子,却又有些许心虚。她贴近宋语嫣怀中,低声嘟嚷道:“算了,算了。”

    “走吧。”白桑轻轻叹了一口气,同宋语嫣示意后,拍拍弟弟的脑袋,重新牵着他往廊间走去。

    陆决明始终垂着头,不发一言,好一会才闷声道:“阿姐,我没有抢她东西。”

    白桑停下步子,蹲下身仔细整了整他的衣襟,安抚道:“阿姐知晓。”

    “我,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他抬起眼,嗫嚅出口,似已将这句话藏了许久。二人已走到前院廊间,便瞧见大门缓缓开了,外头削长的身影若隐若现。

    白桑倏然站起身,带着弟弟拐过了长廊,进了房。她怔了好一会,点点头,轻声应道:“好。”

    门外的高询方从江州府中回来,却是一心闷头思索着别的事。

    她今日见至张乾,又向他细细打听了一番。高询这几日瞧出来,张乾此人识得几个字,颇爱结交朋友,嘴巴却是不大严实的。他虽有几分能力,却也是极爱炫耀之人。得知他虽随众起义,却是因温饱之难弃队而逃,高询并不意外。众人一鼓作气起义本就为能过个好日子,折腾一番到头来却仍连饭都吃不饱,自然便起了放弃的念头,大多普通百姓怕皆是如此心思。

    而他口中的何屯长原叫何戍,听闻本是怀州南部之地的一介渔民,因不满官府剥削,便领着他的一帮兄弟揭竿而起。

    可既已推翻了多城县令,开了公仓放了公粮,众人为何还会填不饱肚子,仍有着大把的饥民?

    高询虽不清楚个中原因,却是明白张乾口中的那些起义军们此刻最是需要的恐怕便是粮食。

    而先前娄刺史在江州假公济私,聚敛无厌,百姓们虽过的不大好,这江州府中却是存银,余粮皆尚且充裕。

    在这世道,即便已是民怨沸腾,而有胆量第一个率众反抗的,却不可不谓豪杰。他们虽皆是出身乡野,手下那些兄弟却怕是向来最讲忠心义气,若能拉拢何戍,怕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如此,高询当下便做了决定,是要亲自以粮求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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