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二赶紧上前查看,只见徐延复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不似活人。
    她颤颤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收回手时她长长舒了口气。
    邺城春夜,一声轻雷。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少女艰难地负着高大男子,胸前还用布巾包着个幼童,她半背半拖地带着两人在雨中走几步歇几步。一路不见人影,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路途不长,她却龋龋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一点光亮。
    那是一间栈,守夜的伙计正打着瞌睡,栈的门本虚掩着,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伙计惊醒,下意识抓起身边的一根擀面杖,然待他醒神一看,进来的却并不是什么打劫的凶徒,而是狼狈的三人,其中两人都昏迷不醒,唯一醒着的姑娘也是气力已竭,踉踉跄跄进了栈便瘫倒在地。
    这荒凉郊外本也没有什么生意,伙计本着积德的想法帮着梨二抬着其余两人进了一间干净厢房,顺便还送来了水和干净帕子,也懒得管这湿漉漉的三人有没有银两了。
    屋子简陋,床榻颇小,烛火昏沉。
    她将徐延复扶上床,又将皎月扶着轻轻靠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拴好门后,她再也没有气力,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梨二是被伙计的剧烈敲门声敲醒的。那伙计见半天没人开门,竟然抡了张凳子把门砸开了。
    梨二想要抬头看去,头却像有千斤重,她昏昏沉沉不能言语。
    那伙计进来一看便瘫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走了,口里还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三个人都死了,掌柜的非打死我不可。”
    不多时梨二便听到又有脚步声渐渐近了,还是伙计的声音,他叫道:“掌柜的,别揪了,耳朵要掉了!”
    梨二感到有只柔软的手在自己额头上轻轻探了探,她勉强睁眼,眼前是一个少妇,梳着髻,头上插着一支竹簪,正面色凝重地收回手。
    这大约就是掌柜的罢。
    她听见掌柜的喝道:“给我滚起来!赶快去请刘大夫过来。”
    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匆匆来了,他便是所谓的刘大夫了。刘大夫不慌不忙地给三人均把了脉,开了方子。
    梨二喝了驱寒汤,又被塞了个汤婆子,很快便好多了,她向掌柜百般感谢,又守着徐延复及皎月待了一上午,他们被喂了同样的药,却一直不醒。
    徐大哥谪仙般清冷的面容此时苍白得几乎透明,显得极为脆弱,但他呼吸平稳,仿佛睡着了一般,皎月更是毫无异状,香甜地睡着,嘴角甚至还时不时微微上翘,似乎在做着美梦。
    刘大夫给两人把过脉后只道是有些受凉,其他什么毛病也没有。
    期间那掌柜过来探望了不少次,梨二要给她写欠条她却屡屡笑着拒绝,时不时又向她打听徐大哥的情况。
    掌柜的是一个寡妇,年方二八时一嫁过来就死了丈夫,这栈原是她丈夫给她的聘礼,她娘家百般劝她回去,她却不依,她丈夫家中也无人了,于是她便守着这个小栈过日子。
    “小姑娘,你莫非是和情郎私奔吗?”掌柜托着下巴偏头问她,几缕碎发散落,端的是风情万种。
    梨二正在喝药,闻言差点噎着。
    有人会带着个孩子私奔吗?
    她想了想道:“我们是亲兄妹,那是我们的亲弟弟。”
    掌柜一听,似乎高兴极了,摸了摸梨二的额头道:“好妹妹,我再给你端一碗姜汤来。”
    掌柜扭着腰出去了,梨二看了看还昏着的两人,叹了口气。
    到了傍晚,两人还迟迟不醒,梨二想起刘大夫说的话,有些怀疑,于是央掌柜的再请一个大夫来。
    这次来的是钱大夫,在邺城开着济安医馆,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
    钱大夫比刘大夫老得多了,几乎已是满头白发,拄着拐,步履蹒跚,由两个医馆伙计扶着,据说他已经很少亲自出诊,但耐不过掌柜的重金,还是来了。
    梨二见了钱大夫,放心不少,钱大夫医术显然比刘大夫高深许多,他不但把了脉,翻了翻眼皮,看了看舌头,还趴在徐延复胸口听了半个时辰,甚至给他放了些血出来,盛在一个白瓷碗里,梨二有些不忍看。
    钱大夫观察了片刻,面色逐渐凝重,对梨二道:“这位小公子没有事,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再睡会便可醒来。”
    “但这位公子......”
    梨二顿时心一凉。
    “这位公子看着虽然像是没事,但仔细听其心音,观其气息,心虚气短,若不是这病发得突然,我定能断定这位公子是胎里带的心疾。”
    “大哥往日里没有心疾!”梨二赶紧道。
    “的确不是心疾,这是中毒!”钱大夫断然道。
    中毒!
    “敢问可有解毒之法?”
    钱大夫道:“据我推测,应该是‘山鬼引’,医术上记载,中‘山鬼引’毒者,药石无灵,昏迷一日,吐血九日,十日过后,山鬼引命,魂归西天,七窍流血而死。”
    正说着,皎月果然悠悠转醒,他揉了揉眼睛,见了徐延复及床边面色惨淡的三人,大哭了起来,向徐延复扑去。
    徐延复却突然醒了,他双手捂住心口,剧烈喘息着,额上渗出冷汗,眉头紧颦,看起来极其痛苦。
    “徐大哥!”梨二也扑了上去,他却伸手将她猛得推开。
    梨二被推倒在地。
    就在此时,他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溅在雪白的衣袍上,似点点殷红腊梅。
    从昨日徐大哥中毒至今恰好一日,徐大哥果真中了‘山鬼引’!
    几人均惊在一边,他却又昏了过去,嘴边还残留几丝血迹。
    “钱大夫,求你了,想想办法吧!人命关天,你要多少钱我们都出!”梨二头发散乱,快急哭了,望着钱大夫恳切道。
    钱大夫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怜悯:“我造诣不够,实在无能解这‘山鬼引’,祖师爷传下来的医书上早已道明,此毒无药可解!你就是去找当朝御医,也无济于事!”
    “若姑娘还不放弃,我给你指一条不算办法的办法。”
    “祖师爷的好友纪神医曾经救活过服毒自尽者,那人服的虽然不是‘山鬼引’,但却是比‘山鬼引’还要烈的剧毒,本应在一刻钟内毙命,但那纪神医竟将其救活了。若你能找到纪神医,可能这位公子还有一线生机!”
    “那纪神医现在所居何处?”梨二惊喜道。
    “纪神医行踪不定,据说早已归隐山林,不再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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