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旻早与映秋取得了联络,约定了今夜子时由映秋暗中帮忙打开重华门,而到时候,浮屠宫则趁势而入,一举夺下皇宫,发动宫变,自此大庆改朝换代、江山易主。

    萧墨迟一直闷闷的。他到现在都还是不乐意这样简单粗暴地杀进皇宫中去,真到了那时,他又有何颜面再去见宛央呢?即使现在他并非宛央的哥哥,可是他却是浮屠宫的少宫主,宛央该会恨他才是。可他却又劝不回头易旻,三当家的更是装聋卖哑,一直默不作声。古镜川则一直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这可也真是难办!

    “易旻……”萧墨迟喊道,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得出口。

    迟健死在自己的眼前时那锥心蚀骨的感觉他还记得,他以为宛央坠下绝壁而亡时的万念俱灰也都还在心头历历在目,所以他觉得他能理解易旻的坚持。更何况,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外公和舅舅,所以才能轻易得说出口自己并不想要报仇,但是易旻不一样,浮屠宫那些心怀恨意的人不一样。他们原都过着恬谧且幸福的生活,可国公案却把他们都毁于一旦。他们想要报仇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想要把顾家的天下推翻也无可厚非。所以,这让萧墨迟如何劝得出口呢?

    京城今晚好像夜得格外早。百姓们过惯了太平日子,乍一见有人来袭,全都早早儿地躲进了家门,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会惹来横祸。

    萧墨迟坐在阜成门的城楼上,静静地等着子时。易旻要杀人,而他则要救人。待浮屠宫的人攻进皇宫的那一刻,他一定要先找着宛央,护她周全。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与宛央站起一起的资格,他可不想再看到宛央横死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是浮屠宫少宫主一事,他想,细细解释一番,兴许宛央会理解他。

    子时将近,易旻与三当家的率领手下悄悄地逼近了皇宫。

    映秋早屏退了侍婢,一人单独去了重华门。她的心里格外紧张,待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就要重新见到迟健了,那个让她日也思、夜也念的人。

    去重华门的路上,映秋一径只捡些没人走的小路。后宫里的众人对宫外翻天覆地的变化毫不知情,但是这皇宫的外城却早已密密麻麻地布下了守卫,静静地等候着今晚的决战。

    映秋走得急切,生怕自己耽误了迟健的大事。

    突然一个声音划破夜空传来,“谁?”

    映秋也不掩饰,自行走到亮光处,“是我。”她借着灯光一看,竟是傅容。她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了,生怕傅容会坏了自己的事,于是只生硬地笑笑。

    傅容也没想到会是公主,她的笑容落在了傅容的眼里,唯有说不尽的生疏之意。他行礼道,“微臣参见公主。”

    映秋微微一笑,“免礼。”

    傅容原是来巡视守卫情况的,哪里料到会遇上了公主,“公主,夜已深,还是早些回宫吧!”他并未说及宫外的事情,萧墨迟是浮屠宫的少宫主一事更是不想向公主透露一丝一毫。而他心中却暗暗发誓,定不会再让人任何人伤及到公主分毫。

    映秋笑得仪态万千,“睡不着,我出来走走,傅统领忙自己的事去吧。”

    傅容有要事在身,自然也不多停留。

    映秋长吁一口气,继续往重华门的方向去了。看守重华门的乃是御林军傅统领。映秋上前打招呼道,“统领大人辛苦了。”

    副统领一见竟是公主,吓得慌忙行礼。

    映秋早有准备,从太后那儿偷来了令牌,亮出了令牌后说道,“太后她老人家有懿旨,子时打开重华门,承接天地之灵气,好护佑我大庆万福齐天。”

    副统领面露难色,却不提有人攻城一事,“公主,傅尚书吩咐了,没他的命令决不能擅自打开宫门。”

    映秋不依不饶,“傅尚书?你好大的胆子,太后的懿旨难道竟也比不过傅尚书的一句话吗?”

    副统领忙磕头求饶,“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映秋又软下了语气,“傅尚书最识时务,太后的懿旨他哪敢不从?子时已到,你先将大门打开,我自会去向傅尚书说明情况。”

    副统领唯唯诺诺地应下了,他琢磨着子时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过去了,应该也不碍事,于是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两名守卫才合力把重华门推开了,两道羽箭嗖地一声钉上了守卫的喉头,守卫哼也没哼一声,倒地不起。

    傅统领这才慌了神,知道大事不妙,但再想关上重华门却已经来不及了,易旻已经率领浮屠宫的人马杀了进来。

    傅统领大喝一声,“保护公主。”他慌乱间拔剑对敌,但才几个来回,便成为了剑下亡魂,心有不甘地倒在地上。

    映秋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在闯进皇宫的人里搜寻着迟健的身影。她找了一圈儿没找着,只得以血肉之躯闯到了易旻的身边,失魂落魄地问道,“他呢?”

    易旻向来敬重迟健,所以即使迟健与自己的妻子不和,易旻也从未对映秋有过一丝不尊。他羞愧地说道,“大祭司他……死了。”

    “死了?”映秋的瞳孔突然放大了,像受到了剧烈的惊吓一样,“怎么好好儿地就死了呢?”

    易旻当然无暇再理会她,转过身与庆军厮杀。

    映秋毫发未伤地走出了混战之地。庆军因为她是公主,不敢伤及她的性命;浮屠宫的手下却是易旻提前打过了招呼,说宫中的公主是自己人。

    映秋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着,但是她该去哪儿却也不知道。当初她离开皇宫后,未免太后杀人灭口,迟健将她送去了关外,这一住便是十几年的岁月。她此生已经把浮屠宫当做了自己的家,可现在,迟健已死,哪儿又都不是她的家了。

    傅容察觉到了重华门的异常,已经率兵赶来了。傅容与宛央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看着这个双目呆滞的公主。重华门有变,可她却为什么偏偏出现在了这儿?长姐曾许多次和自己说起过宛央的异常,但是自己却因为一提及宛央心便有种钝痛感,所以从不敢深究。

    “宛央……”傅容没有称呼她为公主。

    那个人并无回答。

    傅容定定地看着她,清楚地听到了她小声呢喃着,“迟健,我还没死,你怎么倒先死了?”

    傅容乍然听到“迟健”这个名字,倍觉陌生。他的心思转了一圈儿后忽然想起了鱼庄后院那间简陋的祠堂,有一次他去鱼庄寻萧墨迟的时候,萧墨迟正被古镜川罚跪,而那祠堂里供奉着的牌位上的名字正是迟健!宛央怎么会与那人有瓜葛呢?

    映秋浑然不觉身边有人,“迟健,池云初……我想你想得好苦、好苦!”说着,她痛苦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傅容的眼神却渐渐地冷却了。这人并非公主。这人绝不是公主。

    映秋突然大笑了起来,冷不丁地吓着了傅容,“迟健,我原是预备今晚再见你最后一面就去死的,可是你却死在了我的前头。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

    映秋说着瘫倒在地上,头抵着宫墙,哭得痛不欲生。

    彼时,迟健还是池云初时,仍是个清秀挺拔的美少年。映秋只见了他一眼,心底里便埋下了桃红柳绿的心事。可池云初从开始到最后,双眼里却从来没有过她,只有萧婴婴。

    “明明是我先遇见了你,可你却偏偏喜欢上了小姐……”映秋仿佛着了魔障,一直念念有词着。

    再后来的事情,映秋此时想起,仍旧是一场噩梦一样。她为救池云初背叛了小姐,池云初虽得以活命,却不再是完整的男人。自己虽是顺利地嫁给了池云初,但是池云初待自己,连请最起码的温存都从来没有过。尤其是小姐被赐死的那一日,池云初的眸子从那时起就不再发亮了,取而代之的便是那个称呼自己为迟健的白发人。池云初是萧婴婴的,她总以为,迟健会是自己的,可是,她还是错了。无论是池云初,还是迟健,心里统共就只有萧婴婴一人。她不甘心,争过、吵过,换来的却也只有迟健的疏离。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映秋有气无力地捶着墙壁,“迟健……迟健……”

    傅容不再迟疑,剑唰地一下对准了映秋的脖子,“你是谁?”

    映秋怕是疯了,竟笑道,“迟健,你来了。”

    傅容见她笑得凄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映秋却是扑了上来,“迟健,休书我已经烧成灰了,你既已娶我,这辈子就别想再甩掉我,下辈子也别想……”

    傅容见状,慌乱间想收回自己的宝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映秋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傅容,但是却被傅容的长剑穿胸而过。她像是察觉不到疼痛,胸口鲜血汩汩地流动着,她却笑得灿烂,“迟健,我来了。”

    傅容喘着粗气,吞下了一口唾沫。

    厮杀声近了。傅容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宛央……”尖叫声顿时刺得傅容耳朵生疼。他呆呆地看向来人,是许久未曾谋面的萧墨迟。

    傅容松了手,映秋的胸口插着长剑,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萧墨迟冲过来抱住了映秋尚有余温的尸体,“宛央……”

    傅容张口结舌,竟忘了眼前这人是浮屠宫的少宫主,说道,“萧墨迟,你听我说……”

    萧墨迟忽的一下抬起头,“说?说什么?是你亲手杀死了宛央。”

    傅容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暴戾的萧墨迟,一时间被吓得不敢再多言。

    萧墨迟费力地抱起了映秋的尸体,淡淡地说道,“易长老,把他们都杀了,给宛央陪葬!”

    古镜川闻言,身子不由得晃了几晃。

    易旻得令,手下一挥剑正砍中了傅容的肩头。亏得端木恩及时赶到,救下了傅容。傅容只得振作精神,与浮屠宫的人战在了一处,可他的心思却在那身份未明的假公主与萧墨迟的身上转来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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