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不说魏家大舅母被气的人发抖,就是魏荞就已经泪流满面,“表姐为何这般说?虽是我们兄妹过继了蔡家,难道当初不是姑姑的意思?我们兄妹也不是怕死的人,不过是听姑姑的话,也知晓祖父蒙冤想要查证罢了。我与母亲不过女子,不好出门,然而大兄这几年却也是没有停过,每次出门几月方得回来一回,休息不过两日,又会出门子。我们没表姐那般大的本事,却也不是躲在凤阳城里一样都没做的。表姐你说话,只凭气顺,莫不是要逼我们一家子去死?”

    萧安却是不爱听魏荞的话,两边隔阂已久,当年虽是住在一起,她与自己这个大舅母的感情,还不如与程谨安母亲之间的亲厚,如今再说其他也没意思。

    只黑着脸自己出了门,让人将厉家女眷带了出来,又让人去租了一辆马车,在厉家婶子上马车时与她道:“婶子何时想起厉先生去了哪,我何时将婶子一家送回来。”

    她虽是不喜欢大舅母那一家子,不过对上厉家婶子,也不真会有苛待,她就是再苛待,厉先生莫不是还会回来?

    男人,素来比女人不要脸,厉先生也是个想儿子都快想疯了的人,然而真遇到了事儿,别说是不知道厉家婶子那时候怀孕了,就是知晓自己有了个儿子又如何?

    于男人而言,只要是儿子,嫡出庶出也一样,就是奸生子也不过那么回事,他既然逃了,又哪有舍不得孩子的。

    只要自己能生,厉家女眷对厉先生而言其实全然无用,她要的也不过是想从厉家女眷嘴里知晓别的事罢了。

    萧安上了马,并未急着离开,跟常家大郎道:“我去个地方,你带着人在城门处等我。”

    常家大郎张了张嘴,本欲想问话,但萧安已经赶马走了,只得回头,见厉家婶子依旧捞开帘子在看,就道:“婶子你放心,她就那德行,嘴里虽是不饶人,却不是暴烈的脾气,好说话得很。又不是个真爱计较的,不会怎样的。”

    厉家婶子是知道萧安与魏家大房之间的矛盾的,连带着她与萧安之间也不是多亲近,当初与萧安做衣服,也不过是替魏家人做时捎带有。

    不过萧安的脾气她倒是明白一二,就放下了帘子,放心下来。

    萧安骑着马,也不顾旁人的目光,朝着一条小胡同而去。

    那小胡同深处,有一道颜色陈旧的木门虚掩,萧安下了马,牵着马绳套在一边马桩上,这才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里面就出来了一妇人,穿着简朴不过蓝布衣,头上插着一根银簪子,见到门外的人有些惊讶,“小安?”

    萧安笑着叫道:“二舅母。”

    萧安的二舅母嫁入魏家时已是绝户,三年前回凤阳也是回了自己爷娘的地方,地方偏僻,屋子也不是多大。

    萧安随着妇人进了院子,道:“舅母怎的不换处大点的宅子?”

    魏家二舅母道:“不过就我们母子二人,又哪用住多宽敞的地方。”

    到底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离了侯府将军府,再过回苦日子也没多难,这屋子虽小,然而却是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萧安跟着坐在了椅子上,先与二舅母倒了茶,才道:“之前不是说了与大舅母住在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的。就只跟表弟两人,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了又该怎办?”

    魏家二舅母与萧安之间的感情要比萧安与魏家大房的要好些,与她笑着道:“自己有屋子,就不麻烦别人了。”

    不麻烦别人了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说与魏家大房的感情不好,萧安也不再说,只问道:“表弟呢?怎的不见人?”

    魏家二舅母这时已经拿着衣服缝补起来,道:“他去学堂了。我想着咱们家就他一根独苗,说是习武重拾魏家名声,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我就让他每日里去学堂里读读书了,也不求他日后能光宗耀祖,子求能考个秀才,日后娶妻生子够日子也容易些、”

    萧安见二舅母这模样就有些不落忍,“也不是没银子,舅母也该去买个丫鬟来干这些细致活儿才是,就是外面守门的再买个小厮也再没有不妥,表弟日后也要个使唤,出门也要有人跟着才像个样子不是?”

    魏家二舅母却是笑了笑,“当初那笔钱,我知道是你娘心好,怕我们母子回来受委屈。不过咱们本就是偷了两条命来,要再大手大脚的,也怕招人的眼,得些闲话。说我不要紧,就怕说你表弟不好,或是说你祖父的不是。再者总是要替孩子以后着想的,那钱我也悄悄置办了几亩好田地,如今都租给了别人去种。每年只给我一笔银子,我便替你表弟存着,日后也好娶门媳妇。至于小厮,就城里的学堂,也有别家的孩子一道带着,倒也用不上那些。”

    萧安听得心酸,与她道:“这回我母亲也来了,为的就是替外祖翻案之事。若是翻案事成,日后舅母也就能带着表弟回京里去,日子就好过了。”

    魏家二舅母先是高兴,“果真?”

    萧安点头,“陛下亲发的旨意,再真没有的。”

    魏家二舅母顿时连针线活也不做了,神色精神起来,“这也是好事,公公这人,谁不知道,最是忠心不过的人!”

    “不过,”魏家二舅母一顿,“就是公公翻了案,这回京之事也就算了。我们母子为了苟活,既然在魏家有事之时离了魏家,再等魏家翻身了又凑上去,又是哪来的道理?就是别人不说,我自己也做不来那不要脸的事。”

    萧安知道自己这个舅母的脾性的,虽是没读过多少书,且还是嫁给了她二舅才开始学的,却是比谁都要讲究那一套,“要陛下翻案,必然要补偿两家的,舅母你莫不是还要与陛下对着来?”

    魏家二舅母却是认真与萧安道:“就是陛下补偿又怎样?我的夫君回不来了,他无非是送我儿一个官当罢了,我难道还稀罕那个?我就是要诰命,你表弟也当替我赚来,我不占这个便宜。”

    丈夫被冤死,又哪是皇帝说给自己儿子一个官儿就能抹平,就当作没发生过,自己还得感恩戴德的,她可没那么大的心胸。

    她一介妇人,不能怎样,至少也能争一口气来。

    魏家二舅母固执,萧安也无法,临走前从怀里掏了一叠银票出来,“不管翻不翻得了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是。不过这点银子,舅母一定要收下,我娘跟我爹和离了,把南阳侯府给刮空了,正愁压不住,想要散一散财呢。”

    萧安说起这事儿,少不得要乐上一回。

    魏家二舅母素来有些信神佛因果之事,听闻是从南阳侯府带出来的,也知道是小姑子与萧安的一番心意,只记在了心里,将银票收了下来,“他虽不是个好东西,可好歹也是你父亲,在外人面前,可莫这般神态了,免得被人拿了把柄,日后被人说嘴,影响前程。”

    萧安对着二舅母挤眼,“我又不傻。”

    与自家二舅母再说了会儿话,萧安也等不及自己表弟回来,就要走了。

    魏家二舅母送了萧安一个钱袋子,上面绣的颜色鲜艳,样式喜庆,正是萧安喜欢的那种,“你来之前也没知会一声,舅母也没别的给你,就之前绣了个钱袋子,你就收着玩。”

    萧安也没客气,翻来覆去看得欢喜,当下就将自己的钱袋子换了下来,“舅母你是不知,我娘干不来这活儿,都是让屋子里的姐姐们做的,就没一个有舅母这手艺半分。”

    被萧安捧着的魏家二舅母自然高兴,“你喜欢就好。我过些日子再绣点东西,到时你跟你娘要回京之前,派个人来我这顺道取了。我也就这点本事了,还盼着你娘不要嫌弃。”

    萧安自是应允,随后便跟着常家大郎一道回了谷阳。

    太孙吴得知萧安前去凤阳为的何事之后,等着萧安回来,才问她道:“既然如此,当年为何没能查得出来?”

    萧安道:“六关与九关的借粮之事必然是真的,当初又要忙着收复两城,其余的谁又在乎?谷阳、凤阳两城陷落,就是再有证据,也该没了。”

    反正她外祖父与舅舅都自刎了,冤枉不冤枉的也不打紧,明面上的证据足够,暗地里太复杂,又涉及到六关里的其他官员,又哪能真正查个明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查案的官员纵然是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然而太过艰难之事,谁又愿意去做?

    何况这事儿牵连得还如此之广,连九关都有联系,除非皇子亲查,否则一般的臣下谁又敢妄动,也只得让魏家委屈一下了。

    萧安将这些说与太孙吴听,让他听得直皱眉,“那如今你将厉家女眷带回来又有何用?汉高祖起事时,连亲爹都能舍的人。当年姓厉的要真怀有祸心,这一家子也不过是被他抛弃的罢了,又哪来知道他在哪?”

    萧安自己剥了个果子吃了,包在嘴里含含糊糊道:“谁指望她知道了?从来都是个糊涂的,也不指望她一时能够明白。厉先生去了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厉家婶子嘴里能说出多少来能拿到厉先生背叛我外祖的线索。”

    “要我们的怀疑是真的,能说动厉先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萧安接着道。

    那么,厉家婶子,再眼瞎也当能察觉出来一点才对,毕竟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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