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是我的大学导师,听说小时候跟着他的道士父亲混在一座道观里,本以为将来也就是做个道观观主,然后管理、管理道观的命,谁知特殊时期除四旧的时候,他父亲被斗死了,他则是被弄到了某个劳改场里面劳动去了。

    你还别说,那时候老钱真以为自己的出生是个什么天大的罪孽,很虚心的在劳改场里劳动,结果后来平反的时候,政府又说他熟知国家宗教知识和民俗文化,派到某大学里当民俗学的教授,整得他一头雾水如此之类云云。

    后来老钱就退休了,退休的时候,正赶上我考研,我是夜大出生的,在学习界的成分比老钱当时在社会上的成分好不了多少,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老钱居然就收了我当入门弟子,并且承诺就算他退休了,他也要把我带到研毕。

    大概也算是缘分,别人考民俗学是为了混研,我考民俗学纯粹为了兴趣,因为我一直觉得只有民俗学里的某些神啊、鬼的玩样儿才有可能在某天解开我的心结,但是,有一点学术成就的导师是不肯带夜大毕业生的,最后我夜大本科的老班推荐了老钱给我,说是虽然没有大的学术成就,肚子里也是有这么三斤二两的货的,让我不如跟着他学习学习。

    后来想想,我纯粹是吃饱了撑得自己找苦头吃,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起码刚见到老钱的时候,我是满怀着希望去见他的。

    虽然老钱在听说了我的事后,只是摇摇头,非说这些梦只是巧合,还说我这个是心理问题。

    靠,谁心理问题还能时不时的心理出个命案来的,所以我坚信他应该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告诉我。

    从此,我就更卖力的去跟他打好关系,直到他第n次对我这个话题摇头时,我才觉得自己上当了。(上了自己幻想的当,以为那老头真的知道点啥)

    但是革命的道路是不会因为挫折停止的,我依旧坚信,只要把民俗学学好、学下去,没准哪一天就会被我自己翻到相关的记录,毕竟各民俗里的神秘事件,很多依旧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

    但是,老钱也因此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我有这个毛病的人,至于我娘,她是怎么样都不相信我说的话的,估计早就把我这事给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吧。

    而真正让我意识到跟着老钱没错的,却是后来发生的那些让我差点赔了小命的事情,虽然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这事其实挺吃饱了撑得自己找的。

    记得那天是冬至,我接到个朋友的电话,说是他父亲挂了,我本以为他会哭的凄凄惨惨,等见了面才发现这小子满脸桃花,说是遗产继承手续全部都办好了。

    我知道这小子跟他的父亲并不亲,他父亲似乎是在外养了个**还是三姨的,也就不再多纠结,毕竟人家有人家的家庭生活,也不是我们这种外人能过问的。

    我朋友叫刘艺,他父亲是布依族的,母亲是白族的,似乎他父亲当时是为了做生意跑到上海来的,而他妈妈则是在上海已经安家几代的白族人,后来一两二去的富了,家里就得了富人病,当然这是他家里的事,我也管不着。

    这小子跟我的关系算不上铁,这会儿自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按他的话来讲,拿了死人的钱心里不安心,让我给他看看这布依族的鬼该怎么治?!

    “靠!!我是学民俗学的,又不是当神棍的。”

    听了他的话我当下拍了拍面前的桌子,这家伙把我们伟大的民俗学研究当成什么了。

    说实话,虽然因为我的那个奇怪的毛病,让我从一个科学至上的好孩子变成了非无神论者,但在我的心底始终还是觉得那些奇怪的事情是能够用科学的原理去解释的,这大概也是我追求民俗学的原因。

    虽然我并不觉得我很科学,如果真的有什么鬼神存在的话,我大概也能很轻易的接受,但,这小子实在扯得太离谱,跳大神、做神棍,这玩样儿虽然看到过不少,却都是民俗学研究的对象,而不是用来给他搞实际操作的,这小子真他妈扯,这事居然还真就想到我头上来了。

    刘艺见我无心帮他,立刻讨好的递上来一支烟,我是不抽烟的,不过这小子递来了,我也就不客气的接过来扔在了一边的桌子上,他见我这样就立刻加深了笑容,一看就知道没好话说。

    “哎,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他长叹了口气,就开始装着可怜的瞅着我,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说到:“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一直梦见那死鬼,一会儿让我好好安葬他,一会儿让我回家祭祖,我长这么大连我老家到底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连我妈都没有跟他回过一次老家,想当年我外公、外婆还以为他没爹没娘,后来结了婚才知道,他也是有爸有妈的,不过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的爷爷奶奶,也不知道这两位还在不在世上,反正,我和我妈都只知道他是从贵州过来的,其他一概不知道。”

    这小子,白活了,连我都知道我祖上是三代前来的上海,这之前就是宝应县的一代霸主,要不是创造和谐社会,我估计自己现在还能在宝应县做个纨绔子弟,拿着钱呼风唤雨,想让哪个来教我民俗学就让哪个来教我民俗学,想娶哪家姑娘就娶哪家姑娘。

    其实,当他提到“梦”这个字的时候,就让我一阵的反感,我对梦这个玩样儿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再加上他这么一通胡言乱语的,我更是没好气的挥着手打发他到:“回去吧,回去吧,民俗学不管这事,你要不安心就上龙华寺上个香,找两和尚给你念念。”

    他一听就连忙摇头叹气的跟我说:“我试了,没用,还是天天梦见这死鬼,大概是汉人的这套玩样儿对他没用,你得给我研究研究,这布依族的鬼到底该怎么治?”

    我心想:谁管自己爹喊死鬼的啊,我要是你爹我也非天天找你麻烦不可。

    “这事不归我管,你要找布依族的寨老问。”说着我就站起身,拿起我写字台上的报告准备赶人。

    刘艺一见,似乎真急了,口不择言道:“你说、你说,要给多少香火钱?”

    这是钱的事吗?!

    我横眼打量了他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走吧,我要到老钱那去交报告了。”

    “别啊。。。”

    这混蛋估计是真的急了,一把把我拦在了门口,靠,被人拦在自己家门口的感觉还真不是盖的,随即这混蛋就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道:“我家祖传的,你喜欢研究就送给你,要不你给我问问老钱,他早年不是当过道士吗?!”

    我听着就啼笑皆非,说:“是,人家早年是当过道士,但是人家现在是大学教授,退休了那也还是个名誉教授,堂堂一教授给你上香念火的,这合适吗?”

    再看看那小子手里掏出的东西,分明就是半块玉,年头是有一点,色泽也是上好的,但它只有这半块,就算是块古玉也就是讨个钱的价值,没有什么学术性的研究功能,这要给倒腾古董的还有些说法和诱惑力,要放在我们研究这块,它就是块没价值的破玉。

    估计这小子确实是受到了不小的困扰,要不也不能拿这似古董非古董的东西出来鬼扯,你见过拿半块玉当祖传之宝的吗?!

    当时我根本就没把它放在眼睛里,生活又不是么玉能扯出个神奇的故事来,但是有的时候,生活他妈的就是本破。。。真俗。。。

    “总之,算我求求您了,你就帮兄弟一把吧。”

    这小子不由分说就把那半块玉塞进我手里,然后鞠着躬就给我开门,到底谁才是这家的主人啊。

    我被他弄的心烦,挥了挥手,道:“得,得,我帮你问问老钱去,如果没戏你也别再来缠我了。”

    说着就推开他出我的家门,走到车站分手的时候,这小子还满脸恳求样的直朝我鞠躬,我想说我又不是死了,你对我鞠躬也没用啊,我又不能下去跟你那个老爹求个情。

    不过看他受梦刺激的样子,我多少也稍微能够理解一些这样的感觉,只得无奈的应着他,答应一定帮他问问老钱,问到了再告诉他是怎么个结果。

    其实当时心里想好的就是帮他随便问问,毕竟对梦这个东西,我是真的没什么好印象,也没什么好办法。

    而等我到老钱家里交报告给老钱的时候,我竟忘了自己手里居然还揣着刘艺给的玉,就一并交了上去。

    老钱看了一眼,居然很严肃的问起这块玉的来历,我心说:草,不会吧,这破玉真的有学术性价值?!

    看老钱的认真样,我只得把刘艺来找我的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遍,末了,却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反馈,我去他大爷的。

    只见他还是很认真的在研究那半块破玉,没有半点要理我的样子,我只得继续刷存在感到:“老钱啊,这家伙真的把你当成神棍了,我看他精神可能有点错乱了,这玉估计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也别太当回事情了,我回头带他去精神卫生中心看看就好。”

    我以为这么说,这老头总该放下那半块玉了,谁知,他看了半天,竟问我:“是不是我帮他找到人做个法事,这玉就能给我?”

    “不是吧!”

    我凑到老钱跟前仔细看那半块破玉,眯起眼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问他:“就这半块破玉真有什么研究价值?”

    老钱摇了摇头,我就说嘛,这老钱连老花镜都没带,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但是老钱接下来的话却说的我更是吐血,他说:“这收玉是个看缘分的事,我跟这半块玉有缘分,你去,把我电话旁边的通讯录拿过来,我给你个地址,这个人也许能帮上你朋友的忙。”

    我一听就无语了,心说这是什么狗屁缘分啊,这老钱都被劳改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信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你说信其他有根有据的民俗民风,地方神秘事件也就算了,好歹人家那也是有历史依据的不是?但是眼缘这种没凭没据的他也信?不是说他劳改时挺虔诚的嘛?

    算了,这也不是我能研究的事情,估计老思想总归是根生地固的了。

    我把他的通讯录拿过来,老钱就戴上他的老花镜,翻了一页,按着上面的地址抄了一份在便利贴上撕给我,又对我点着头道:“你先拿去,我一会儿先跟那边的人联系一下,你明天直接带着你朋友过去就好。”

    “你不能直接给我那个人的电话号码吗,万一明天我找不着人怎么办?”我看着他,十分疑惑的问到,然后又从兜里拿出个手机,塞到他手里说:“你不如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我跟他直接说好,这样回头就算让刘艺自己去找他也不打紧。”

    谁知老钱居然摆了摆手,回答我到:“我不能告诉你那个人的电话,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约定,但是我可以给你他的地址,什么原因你也不要问,总之明天你带着你的朋友去就行了。”

    靠。。。他怎么知道我就要问。。。老钱确实也了解我,我是个好奇心很重却不八婆的人,他这么一说等于堵死了我的好奇,不过,也许别人是**心很重的人也不一定,听说现在还有不用电话、电脑的人存在呢。。。但是透露地址为什么就不要紧呢。。。

    我看老钱也不想告诉我原因,想想也不关我的事,就用力压下了心头的疑问,再看看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跟我开玩笑,只好对他点了点头,心说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算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中间人,还是别想太多了,等我找到这地址上的人,就你们自己联系,反正怎么都没我什么事。

    本来我以为我在这件事情里,真的是只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还真的是由每一个俗加俗的故事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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