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亿对这个不大懂,只感觉神秘邪气的样子,一时怔住了怅然若失。猛抬头瞧见远远的两个身影。一下子窜来,正是严霜与石进。石进还略略打了招呼,那严霜却脚底生烟似地绕过武亿,径往里闯。

    随后跟上。严霜一番乱搜又一顿嚷叫,已将正参修的十二花从房中闹出。团团围住了又要开打。武亿上前制止。石进吵他道:“胡闹,捕快首要是沉稳练达,莫说为办正经事,你如此乱闯私宅也是触律犯科,如何提着四大名捕,荒唐。”严霜被兜了一头冷水,脚步一缓,委屈道:“石头哥爱欺负人,我既不妥当,你再不找我一块儿办事就成,还乐个逍遥自在。”果便甩手一侧哼起小歌来。石进面色一沉,摇头道:“如此再落个泼皮的衔口,得意罢。”便不再理,转向武亿仍谈正事。严霜习惯与石进饶舌拗口,若惹他锋尖对麦芒倒还得趣,反遭他一句庄严数说即不踩,只觉讪讪无趣,一时找了边旁花儿几个闲谈。

    武亿道:“石兄有何贵干?”石进道:“昨夜街上发生一起?案。”武亿听说,脸一处红,垂首恨不到地。石进眼见,正色道:“本来黑夜无人,幸有贩早点的黄二狗夫妻点灯揉面发酵团子,见到了当时情景,说武少侠与一个人模鬼样的打斗。咱们神捕司如今守着驿馆,此事原不归管,但仵作验尸上报说事有蹊跷,我便腾空亲自检验一番,发现敲更人死法正与当日袭杀驿馆的鬼怪相同,特此探问。”

    当即抱拳行礼,显是引他说出实情。武亿不怕自己受罚受死,但想:“杀人偿命,不分贵贱。可俞大哥并非出于本意,与我又有兄弟之谊,如若交了出来,那便有违道义。一边论理一边论情,该当如何是好?”

    石进讲理在先,瞧武亿神情不对劲,却总不开口,一时倒找不着台阶好下步行事。严霜见他皱眉锁唇,笑道:“石头哥,有时候彬彬有礼不见奏效的。”沉肩搓掌,拔腿径扑。武亿功夫虽强其百倍,但说到轻功却远所不及。等回过神时,人影已无。石进苦笑道:“我这世弟孩子气毕竟太重。”

    猛听方芳嘶声大叫。众人飞快往视。却见严霜单臂圈着她,佯作轻薄样子,俞道安因身乏不便,已被点住穴道。武亿见了,叫道:“放开她。”掌随声至。严霜早感气劲,闪身避过。武亿则趁势抱住方芳。小姑娘埋首在胸,隐隐作泣。他安慰罢,怒目向石严二人道:“你们要查检甚么,只管拿我审问就是,何必为难一个女孩儿。”武亿毕竟不是蠢笨的,心知严霜因见阿芳胆小怯弱,又见俞道安可疑,便假意唬她说出情况。自己?佯装不知,闹他两句,越?越好,否则这小鬼不知天高地厚,胡搅蛮缠,引得俞大哥泄露身份再招祸害,此则其一,其二阿芳身份保密,只向外称说是自己南游江南时拣来的农户孤女。她平日虽憨呆,但其实大读过书,不意说些词句竟是大有见地的,确与寻常农女不同。倘若暴露了,一个‘反贼罪女’的名头便可要其命去。此时不宜多争,只以气势吓住二子。因与他们素有些往来,安雪又是诸葛神候义女,咱俩平日对弈抒情勉强可算忘年之交。若非取得十分证据,只?我咬定口不说,神捕定也无辙。对了,我先时便不该神情恍惚,叫他私起疑心。哎,总是我说不得谎。既然事出有因,我且暗中将因果访清,那枉死的敲更人,则暗中送些银钱给他家属罢。

    石进行事果决拘礼,亦以为世弟行举不妥。未等开口,严霜便先他道:“哥哥不许骂我。总是些迂词腐句,比世叔还不如。你知我知,那些话我仅当酒肉穿肠过了。”石进不再多说,转向武亿赔罪。

    一时神候大人来了。他问毕俞道安,且说此人毫无问题,叫二子回驿馆。只得走了。等众人散后,只剩得诸葛与武安二人。

    安雪欲为人妇,早收敛了先前皮闹性子。只拉了神候粗手,嘘寒问暖一阵。诸葛眉慈目祥,笑道:“很好,很好。”叫她去备午饭,自己则与武亿四下走一走。

    二人聊些家常,问他婚用物事准备如何。武亿道:“刘夫人心灵手巧,总有许多主意,倒没让我俩费甚么心思。”诸葛点头,“哦”了一声。他不再说话,武亿也不说话。陪走一阵,诸葛忽冷冷道:“老夫替你掩盖过去,但?提醒一句,屋中人不是人,你最好在天黑之前将他碎尸万段,否则为祸不浅。”武亿但听,险些栽倒。略定心神,道:“你知道甚么?”诸葛叹道:“悠悠往事已远,何必多说?总之你记住我的话,越快动手越好。”拂袖便走。武亿疾步拦道:“尸人,是尸人对不对?灵姑娘曾与我说,你当初假意骗她情感,正是为那甚么制尸秘法?”诸葛脸色倏转。这许多年,心中万般凄苦无人可诉,一经武亿点破,早已淡忘的往事如潮涌至,凭他如何不苟言笑、冷峻威严,此时却面部扭曲,泪如潮水。

    因双膝发软,跌在草丛间。武亿不忍见,伸手去扶。他毕竟坚忍,哭也不出声,待泪尽了,轻轻一拂,复又起立站稳,道:“从我俩第一次相见,便在你眼中瞧见不齿、仇恨,你那时是要杀我的。”武亿道:“不错,一个女人悲惨的姻缘引起我的同情,我是要替她讨回公道的,但我一见你,竟全不是那副享福的模样,反倒饱经风霜、凄苦无限,这同样引起我的同情啦。”诸葛一笑道:“同情·····是呀,人立以无数,却单可凭同情立心。倘若一个人对花对草对人皆怀同情,那他必有大爱,是坏不到哪去的·····你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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