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度雷达阵属于一等目标,按照规定是由元力班学员与一名帝国旅率,携带一百名帝国士兵,连同三千盟军共同守备的,我在人事安排表上看到了,高天雷达阵的元力班学员,是秋婉儿”岳良说话的时候神情异常凝重,但说得仍旧条理清晰。

    也就是说,秋婉儿,在高天雷达阵里,现在正被罗马精锐部队攻击。

    意识到这点的谢庚浑身的肌肉绷紧,五官甚至毛孔都张开到最大,身体不由自主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瞳孔如猫科动物一般缩成了一团,喘着粗重的气息,脸上不停地跳动着的肌肉显示出他内心深处剧烈的挣扎。

    他站了几分钟,整个控制室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赛伯汀因为跟两人认识的晚,所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从谢庚的表现上,他也可以看出那个叫‘秋婉儿’的,对于谢庚而言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

    两个人看着他,谢庚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凝重的眼神忽然一松,然后气势不可复抑地衰弱了下去,人也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小庚?!”岳良玉没想到谢庚最后的反应居然会是这样,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

    谢庚神色颓然地抬起头,脸上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

    秋婉儿大概是能撑过去的吧?雷达站附近有完备的防御设施,再加上还有一个旅的华夏军队和一个成熟的旅率指挥,再者说他们应该也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冲锋陷阵到险境吧?

    姬麟命令他撤离,为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很多人了,他不能任性下去,让更多的人为他流血牺牲还没有价值不是么?

    况且他去了又能怎么样?他不过是个半吊子的元神级,武道气道术道一概不会,以他的这点能力,不管去还是不去,对战局都起不到决定性的影响不是么?

    岳良玉盯着谢庚看了一会儿,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生闷气地坐到了一边,赛伯汀很识趣地没有说话,回到了指挥室的中央。

    星舰稳定地飞行,没有遇到阻碍,也没有罗马战机前来截击,照着这个速度,他们很快就可以脱离祁阳的大气层,到时候就算是安全了。

    可是谢庚的心却在不停地被搅动着,距离战场越远,他的心里就越乱——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做出了最有利的决定才对,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他心中却一直有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不大,但却执拗地存在在他心里,那个声音告诉他,他错了,他错得离谱!

    这个时候他很想岳良玉能过来嬉皮笑脸地陪他说说话,但岳良玉却一直沉默着,那种沉默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谢庚的心口,让他感觉到自己将要窒息。

    他做得真的不对么?这是他第一个成熟、理智的决定,莫问希望他这样,姬麟希望他这样,韩瑾深没有说,但谢庚知道他也希望他这样,现在他这样做了,难道不应该被赞扬么?

    “雯倩老师看错你了,我也看错了你了”

    在星舰接近祁阳星大气层的时候,背对着谢庚的岳良玉再次叹了口气,用一种低沉迟缓的声音说道,这还是谢庚第一次,听到岳良玉用这种语气说话。

    “岳师兄……”谢庚想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叫了一声。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就给你讲完吧,呵呵,是个很俗的故事,估计你也不想听过程,直接告诉你结局吧”岳良玉没有回过身,只是用一种淡淡的,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就像古时候的哲人在炉火旁讲一个遥远的传说:“结局是,我来到了祁阳,而那个我青梅竹马的女孩,在我来到祁阳的第三个月,就和那个世家子弟结婚了”。

    这是个突兀的结局,它转折地太快了,谢庚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但他觉得岳良玉说这句话一定是有深意的,只是他一瞬间没太想明白岳良玉究竟想说什么。

    好在也不用他想,岳良玉就自己说出了答案:“很多时候人总是在想,我可以努力去证明自己,等我变得足够好、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回过头来解决一切,所以人在放弃的时候,总是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会好的,说不定没事呢?”。

    “我是这样想的”

    “雯倩老师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她足够强,强大到她可以不依赖白氏,甚至逼迫白氏承认他们的婚姻,那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可是真的来得及么?”

    “人生里有些东西,一扭头,一转身,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还没混出个人样来,她就结婚了。雯倩老师还没当上将军,他就死了”

    “就算雯倩老师辞去一切职务和爵位,把白氏给她的一切都还了回去,那又能怎么样呢?就算她灭了白氏,又能怎么样呢?那个人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要是回到过去,让我再选一次,我当场就和那个世家子弟拼了,说不定她就能改变主意呢?就算她没有改变主意,我也拼命了,我也尽力了,就算我被打死了,我也不后悔。可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就那么离开了”

    岳良玉絮絮叨叨地说到这里,回过头来对谢庚笑了笑,笑容落寞又凄婉。

    “这个时候,真想喝口酒啊!”他一边笑,一边叹气。

    谢庚明白了,谢庚知道岳良玉在说什么了,有些事情是不该用理智和成熟来做决定的,有些事情是无法放在天平上去衡量的,因为这些事情你一旦失去了,将会成为一生的遗憾。而遗憾,是比失去还要可怕得多的东西。

    如果你用尽了全力,却无法改变结局,那并不可怕,但如果你什么都没做,而是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发生,那这份煎熬将跟随你一辈子!

    有些悲剧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任凭你长吁短叹,哭天抢地,时间也无法倒流,人死也无法复生,避免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它发生之前,阻止它。

    高天雷达阵确实有完备的防御系统,但万一那些防备系统不足以抵挡罗马人呢?他们确实不太会让秋婉儿冲锋陷阵,但万一战事发展到秋婉儿不得不到一线作战的地步呢?

    万一呢?他承受得起这个万一吗?

    他回去,确实可能对战局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但至少,他回去了不是么?至少,他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孩死在一起不是么?!他是救世主,他很重要,但是如果秋婉儿真的战死了,而他就这么擦肩而过,就算日后他能够拯救世界,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雯倩已经没有机会了,岳良玉已经没有机会了,但他谢庚,还有机会!

    “我要回去!送我回去!”谢庚猛然站了起来,如同狮子一般咆哮。

    “我的任务是护送你安全的离开,我们马上就要脱离祁阳了,很快就安全了,这种时候我不能送你回去”赛伯汀已经料到了谢庚的反应,他迟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赛伯汀大哥!她对我很重要,她对我比这个世界都重要!”谢庚猛然上前两步,抓住了赛伯汀的胳膊。

    “谢兄弟,你知道不可能的,不要为难我”赛伯汀嘴角的肌肉扯动了一下,仍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求你了,求你了,让我回去!”谢庚无法用任何道理来说服赛伯汀,因为从道理上来说,赛伯汀确实没有为了谢庚这种要求而折返的理由,所以谢庚只能请求。

    他看见过雯倩的遗憾,那个刚烈的女子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他也看到了岳良玉的遗憾,这个男人隐藏得很好,只是在这一瞬间漏出的冰山一角的悲伤都足以把他吞没,他也体会过和他们一样的遗憾!如果当年,他不离开那个女孩到另一个城市,如果当年他更坚定一些,如果当年他可以不顾一切,那也许,他的生活就会不一样……

    他不想和他们一样,他不想再重复一次自己的错误,而现在他仍有这个机会,然如何能不倾尽所有把握住呢?

    “我很抱歉”赛伯汀对他欠了欠身,然后坚定地回过了头。

    “赛伯汀大哥……送我回去,送我回去!”请求没有任何意义,谢庚的情绪顿时跌破了临界点,他疯狂地跑出去,冲向驾驶员,想要改变星舰的航线,但他还根本没学过星舰驾驶,因此只是给驾驶员造成了一阵麻烦。

    “卫兵!把谢校尉带下去!他需要冷静一下”赛伯汀冷着一张脸,两个人高马大的卫兵立刻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夹住了谢庚,将他拖了下去。

    “我不需要冷静!赛伯汀大哥,送我回去!我求你了!”谢庚身上忽然闪现出了白金色的纹路,在两个大汉的钳制下拼命挣扎,奈何他还不会武道,所以即使进入元神状态,体能提升也不够高,只是延缓了两人拖着他的速度,而不能挣脱开来。

    谢庚眼看自己就要被拖离控制室,挣扎地更大力的同时,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但不是愤怒,而是带着哭腔,甚至哀求:“求你了,赛伯汀大哥,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是一起喝过酒,一起杀过敌的朋友不是么?帮帮我,帮帮我,求你了!帮帮我!”。

    在谢庚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赛伯汀高大的身躯忽然颤了一下,他背对着谢庚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闪过犹豫不定的表情。

    “帮帮我啊!”谢庚在被拖出控制室的瞬间声嘶力竭地大喊。

    赛伯汀咬了咬牙,忽然一个转身:“放开他!”。

    本已经走到门外的两个卫兵对视了一眼,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执行命令。

    “没听到我说的吗?放开他!”赛伯汀又重复了一句。

    两个卫兵这才放开了钳制着谢庚的手,后者一得自由,立刻飞奔着冲了回来。

    “赛伯汀大哥,您……”

    他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赛伯汀就挥手打断了他:“我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以我没办法帮你”。

    听到这句话,谢庚的表情瞬间黯淡了下去。

    “但是,作为军人的赛伯汀没办法帮你,可是作为谢兄弟的朋友的赛伯汀,可以”赛伯汀的嘴角漏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他举起手,抓住自己的领章和肩章,缓缓地,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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