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言下之意,自然是怀疑到了嫪毐头上来了。

    现在想来,当日若不是嫪毐引吕不韦前去朗月溪赏花,前任大司农王咏可能也不会落马,而且到头来顶上大司农之位的,也是嫪毐的人。

    嫪毐近几年常在王城走动,与诸多大臣来往甚密,拉拢了不少官吏。而那内史高肆,更是与嫪毐私交甚厚。

    最重要的是,现在与嫪毐最亲近的人,早已不是他吕不韦,而是当今太后赵姬!

    短短几年,往日籍籍无名的嫪毐,如今已是飞黄腾达,与吕不韦大有平分秋色之势。

    如此种种,加之早朝之时众臣一反常态,公开与吕不韦唱反调,不得不让吕不韦生疑。

    嫪毐明白其中意味,可如今他已身居高位,有着自己的势力,又仗着身后有太后、大王和甘罗撑腰,并不惧怕吕不韦。

    随即直言不讳:“朝臣意见不一,实乃好事,大家讨论过后,才知孰优孰劣嘛,相国大人何必多心呢。”

    吕不韦冷冷笑道:“长信候倒是看得挺开的。”

    嫪毐打了个哈哈,说到:“若是相国大人真的在意,我稍后知会他们一声便是。”

    毕竟地痞流氓出身,一朝得志,便目中无人。

    此话说得倒像是吕不韦有求于他,吕不韦心中愤懑更加强烈。

    不过此时吕不韦强忍怒火,并不发作。

    饮过一杯茶水,怒火稍歇,正色道:“搬倒甘罗是目前首要目的,长信候可还清楚?!”

    嫪毐此时还不想与吕不韦对立,随连连点头:“对对对,甘罗多番羞辱相国大人,着实该死,该死。”

    “你要真这么想就最好。”吕不韦哼了一声,继续说道:“长信候时间宝贵,不敢久留,请自便。”

    嫪毐起身,并未行礼,也无需行礼。

    “改日再登门拜访。”

    话毕,便径直离去。

    嫪毐刚走,门客便前来抱怨。

    “要不是仗着君侯相助,他嫪毐一介流氓地痞,哪会有今日,哼!竟敢对君侯如此无礼。”

    另一门客也前来煽风点火。

    “刚才还敢在相府门前杀人,简直没把君侯放在眼里!”

    这些话进到吕不韦耳朵里,心中怒火便油然而生。

    暗自忖到:“想不到我竟帮着甘罗和嬴政两个小子,扶持了你嫪毐!”

    吕不韦现在总算明白,不过为时已晚。

    嫪毐乘着他的华贵无比的车辇驶过市集,引来众人惊叹。

    及至候府,府内门客无不跪地伏拜,嫪毐便从众人之中趾高气扬的走过,自然是乐在其中。

    午时三刻,候府之内摆下上百个不大不小的铜鼎,其间佳肴甚多,香气弥漫。

    众多门客席地而坐,静候嫪毐前来。

    须臾,嫪毐从屋内出来,抬手高呼:“食!”

    随即一阵悦耳钟声悠悠响起,嫪毐便同众多门客一齐进食,香飘十里。

    钟鸣鼎食,气派非常。

    众人进食良久,席间觥帱交错,欢声笑语。

    忽地门外进来一人,行色匆匆,直奔嫪毐身边。

    那人附耳说道:“君侯,雍县那边传来消息,稳婆之子可能逃到咸阳来了。”

    数日前,稳婆在蕲年宫中替赵姬接生过后,嫪毐便卸磨杀驴。

    其后稳婆之子高未久候母亲无果,便来到雍县衙门告官。

    雍县县令早知此事乃是嫪毐为掩人耳目所为,随一番搪塞,说是遇到山贼抢劫杀人,打发一些钱币,让高未安葬其母,想以此不了了之。

    高未葬母之后,想起当日母亲接到一单生意,说去去便回,身上未带钱财,应该没有出城,怎么会被山贼劫财所杀。

    于是再去县衙告状,县令斥责其无理取闹,将其轰出,谁知高未当庭大闹,说要前去王城告状。

    县令急忙通知嫪毐手下县尉,县尉怕事情败露,随即派兵追杀。

    高未死里逃生,狼狈逃往咸阳,便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嫪毐闻言,蹙眉说到:“这点事情都办不好?真是一群废物!”

    思忖片刻之后,便吩咐那人:“赶紧派人加紧搜查,一定要把他找到!”

    “诺!”

    几个时辰过后,天色渐黑,还没有一点消息,嫪毐已有点坐不住了,在屋内来回踱步,神情紧张。

    屋外门客传报:“君侯,相国大人到来,已在正堂等候。”

    “今朝巳时方从相府离开,怎么才过半天又来找我。”

    嫪毐嘀咕一句,便前去正堂相见。

    “相国大人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吕不韦嘴角微扬,悠悠道:“长信候方才进来之时,形色焦虑,可是有什么事情烦恼?”

    嫪毐摆手道:“无甚紧要事情,烦劳大人关心。”

    吕不韦浅笑到:“长信候何必隐瞒,那稳婆之子我已替你找到,你大可放心。”

    吕不韦饮了一口茶水,神态自若。

    嫪毐满脸惊异:“你...你怎么知道。”

    “你忘记了,这是咸阳地界,并不是你的雍县。”

    嫪毐虽在雍县只手遮天,可在咸阳,势力当然比吕不韦差些。

    既然高未落到吕不韦手中,想来他与太后私通产子的事情已被吕不韦知晓。

    不过嫪毐假阉入宫侍奉太后之事,乃是吕不韦一手做成,两人同坐一条船,嫪毐倒也有恃无恐。

    “既然在相国大人手里,那就好办许多。”

    嫪毐以手抹脖:“还请替我...”

    吕不韦哈哈大笑,侧目看了嫪毐一眼,略带鄙夷。

    “长信候说得倒是轻巧,不过要我帮你也行,你让高肆、韩东两人请辞回乡,再送上黄金万两,我自然还你高未人头。”

    想不到吕不韦竟借此要挟,嫪毐好不容易混的如此风生水起,近乎一人之下,万人至善,如何肯依。

    起身指着吕不韦脸面,怒道:“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若是事情败露,你也难逃一死!”

    吕不韦又是几声大笑:“哈哈哈哈,谁说此事与我有关了,恩?此事乃是宦者令疏忽,太后淫luan后宫所致,与我何干?”

    嫪毐怒火中烧:“你不要逼我!”

    吕不韦起身,懒懒说到:“看来长信候还没想清楚,要是想清楚了,派人来相府知会一声,我随时恭候,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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