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平息之后,众人抖落身上的灰尘,深深吸了口气,上下打量着自己,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才惊叹和欢欣于自己竟然在这天崩地裂的剧变中活了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能在这天地杀劫中幸存,有人在最后时刻看见柳知返身上的魔祖虚影爬到他们身上,将他们护在了下面,能够挡住天地杀戒的,恐怕除了柳知返之外也没有别人。
    于是众人开始寻找柳知返,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因为他是唯一还站着的人,他仰头望着天空,而紫川跪坐在他身边,抬起头看了看众人。
    “柳知返,你怎么样?”罗刹峰的人关心地问道。
    “柳知返,你救了我们!”圣女霞神色复杂说道。
    柳知返低下头看了众人一眼,然后举起手指了指天空,众人这才顺着他的手往头顶看去,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天空之上有一个黑色的深渊,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团团火球从那深渊中落下,散到世界各处,天空竟然破了个洞!
    “天空被最后那道混沌乱流捅穿了!”
    魔祖虚影和梵罗天角力之时,仙之力和魔之力相互对冲交融,而最后的天地杀劫则彻底引发了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巨大的爆炸中产生了一股强劲的混沌乱流,这道乱流正好冲击在帝释伞打开的那道仙界之门里面,进而产生连锁反应,使天空被混沌乱流腐蚀出一个大窟窿,天外火雨降落,如此下去还不知那深渊里面还会飞出什么东西。
    众人问道,“梵罗天呢?”
    “被那道混沌乱流吞噬,然后湮灭消失了!”
    “那帝释伞呢?”
    柳知返从脚下的尘土里面抽出一柄黑伞,“她本体被天地杀戒摧毁,伞灵化作了这柄黑伞!”
    一听说梵罗天和帝释伞都被消灭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但诸葛凤祥忧心忡忡地看着破碎的天空,“那这天空的裂痕怎么办?如果不能堵住这个窟窿,天外之物定然会对人间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柳知返说道,“天地之力被混沌乱流腐蚀了一块,现在要补全这片天空,唯有用同为天地之力所化的守御圣器,这也是当初元淳罡告诉我彻底让守御圣器从人间消失的唯一方法!”
    他扭头看向剑一,“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剑一笑了笑,“我无所谓!人间对我而言已经没有眷恋!”
    万剑宗众人来到剑一面前,剑十五愧疚说道,“大师兄,我们误会你了!”其余人也都神色有愧,他们可想不到剑一在最后关头竟然是自己这一方的。
    如果没有剑一,这场混战谁输谁赢恐怕还是未知数。
    “这不能怪你们!”剑一态度诚恳摇头说道,“真的不怪你们,是我作为大师兄没有保护好万剑宗!”他看了眼众人,最后看了看司徒暮影和柳知返,笑道,“司徒暮影,我要走了,今后没人和你争第一了!”
    司徒暮影微微一笑,脸上露出洒脱的笑意。“不,就算你不走,你也比不过我!”
    “哦?此话怎讲,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两个交手我还没输过!”
    “我有妻子,我还有个儿子!”
    剑一一瞪眼,看着司徒暮影伸手指了指他,“哈!这次算你领先了!”
    说罢他一伸手,柳知返手中的黑伞飞到了他的手上,剑一环视一周,看了一眼破碎的山河和焦灼的土地,大地还在冒着灼热的烟气,头顶天空的裂痕不断降下火雨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燃烧着的峡谷,方圆千里之内恐怕已经没有什么生灵能够幸存下来。
    他轻叹了口气,“大好河山被帝释伞搞成这个样子,天被守御圣器捅漏了,由我们守御圣器去补全也是理所应当!”他抱拳道,“各位,后会无期!珍重,珍重!”
    剑一说话决然转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他飞身而起化作一道光芒直直往天空的裂痕之中飞去,一共九道颜色不一的光带,好似一条彩虹冲向黑暗的深渊,剑一的影子坐在彩虹上,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红衣女子的淡影靠着他的肩膀。
    “十七,咱们要归于天道了,你怕不怕!”
    剑十七摇摇头,“是不是以后咱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何止永远,咱们和天地化为一体,只要天地还在,那咱们就永远的永远都在一起!”
    “那我就不怕!”
    剑一笑着举起黑伞,大笑道,“司徒暮影,谁说我没老婆的!我能和我老婆永远在一起,你能吗?看来还是我比你强!”
    下方万剑宗的人注目这那道消失的彩虹,剑十五抹了抹眼泪,喃喃唤了一声,“大师兄----”
    剑二说道,“他归入了天道,会比我们活得久,何必悲伤!”
    剑一和八柄九嶷剑融入了破损的天道之中,那道彩虹在黑暗的漩涡上盘旋一圈儿,如同一条彩色的丝巾将天穹破裂的缺口补上一圈儿,被补全的天空一开始是九彩的,但很快就变得和周围的天空一样的颜色,漩涡深渊边缘的蓝色天空仿佛生长一样迅速缩小。
    最后只留下一个黑洞,看上去好似天上有一颗黑色的月亮。
    九嶷剑和帝释伞不足以补全全部缺失的天道。
    紫川从地上站起,拍去身上的土,冲柳知返笑了笑,“该我了,没有生死炉,这天终究是补不全!”她没说什么,从泥土和灰烬中找出生死炉,生死炉外围部分的白骨和巨木被天地杀劫炸成了灰烬,生死炉只剩下那颗黑白分明的珠子,就掉落在九彩仙姬的两*乳之间。
    说来奇怪,生死炉和帝释伞都被混沌乱流和天地杀劫烧毁,可这九彩仙姬的尸骸女萝衣却完好无损。
    紫川从她身上拿出生死炉的核心,然后吞入了嘴里,“没有守御圣器,九彩仙姬想要复活是不可能了,她也不会变回女萝衣,今后恐怕就是一具不会腐烂也不会苏醒的血肉雕像!”
    “柳知返,我走了!”她转身欲要离去。
    柳知返在身后拉住了她,“让生死炉去补天,你留下!”
    紫川背对着他说道,“我是生死炉之灵,我不能留下?”
    柳知返摇摇头,“你也是穆兰蛮蛟,你用的是她的身体,所以你可以留下。”
    紫川转过身,看着柳知返的眼睛问道,“我留下有意义吗?”
    柳知返低头沉默了一下,“有,至少对我而言!”
    紫川咬了下嘴唇,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展颜一笑,“谢谢你,柳知返,不过我是生死炉之灵,我爱的是紫尧,也许我该离开人间,将这副身体还给穆兰蛮蛟!我还是离开吧,或许和天道融为一体,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她抽出自己的手,深深看了一眼柳知返,“再见了,柳知返!希望你能一直记得我!”她说完张开嘴,吐出那颗珠子,珠子里面游动着一黑一白两股气息,而此时又多了一层莹润的光芒,仿佛是紫川玲珑媚意的眼眸。
    珠子在柳知返头顶盘旋一圈儿,然后倏然飞向天空,柳知返伸手在头顶徒劳抓了一把,但什么都没抓到。
    生死炉的核心转瞬间便化作一颗星辰,消失在天上的那个黑色的月亮里面,天空立刻开始生长,黑洞最终缓缓消失,一开始的时候似乎还有一条彩色河流般的光带飘在穹宇之外,但渐渐的,一切都归于无行,天空又恢复了蓝色,随着黄昏来临,碧蓝的天空也映上了一抹血一般的红。
    天空安静了,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一群怅然若失的彷徨者。
    夏天终于来临,那个寒冷的晚春似乎不知何时悄悄溜走,好像盛夏一下子就来了,大地在一夜间变得温暖起来,天空上那层不祥的白色已经散了。
    被火雨肆虐过的大地恐怕十年之内无法生长,但这个世界总有人去开拓新的田野,经历过灭世的劫难过后,人们也变得更加顽强。
    清水城依然每天向着城中饥饿的灾民发放粮食,但土地已经可以耕种,镇北王失去了一半的储粮,换来整个清水郡的民心,以及郑国皇室愈演愈烈的猜忌。
    王府里,杨敢为提着一个鸟笼,踱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过长长的廊道,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纨绔’四个字,他在一个飘着栀子花香味道的院子前站下,脸上轻佻嚣张的神情瞬间收敛,然后微微躬着腰,脸上的嚣张转为了谄媚的恭顺走进院子。
    一进院子,便看见林灵正在提着花篮摘栀子花,杨敢为笑着问道,“林姐姐,我叔叔和婶婶可在?我这刚得了一只东荒州的名鹊,特送来给小婶婶和表妹解闷儿的!”
    林灵瞥了他一眼,说道,“少爷和少奶奶还有小姐出去了!”
    “哦,那去了哪里?”
    “不知道!”
    杨敢为露出失望的神情,这时从侧厢房里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看着杨敢为笑道,“你今天又拿来什么好玩儿的?”
    “哟,是白翎小姐呀,我这得了一直鹊----”
    “交给我就行了!”
    白翎也没等他答应,直接从杨敢为手里拿过鸟笼,她明亮的眼睛盯着里面那只色彩缤纷的鹊,它的叫声十分悦耳清脆,杨敢为笑道,“怎么样,这只鹊好吧,我花了大价钱----”
    白翎叹了口气,“这么美丽的鸟儿,为什么要关在笼子里呢!”她随手打开笼子,那只鹊警惕地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来抓它,立刻展翅飞走,杨敢为看得一阵肉疼,咧着嘴直拍大腿,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哎!----哎呀----啧---”
    却没想到那只鸟飞了两圈,竟然又飞了回来,然后落在了白翎的肩膀上,用嘴亲昵地蹭着她的脖子!
    杨敢为这才稍微舒服了一些,心想真是奇了,鸟还会选人,他试探着问道,“白翎小姐,这你能告诉我叔叔和小婶婶他们去哪儿了吧?”
    “他们去柳河村看地了,现在大概还没出城!”
    “去柳河村?看地?”杨敢为挠了挠头表示不解。
    清水镇上,一座崭新的酒楼,楼有三层,雕梁画栋,朱漆金瓦,也许是新近开张,却是没什么客人。
    柳知返和司徒月蝉母女缓缓走在街上,司徒月蝉抱着柳知返的胳膊,柳知返则抱着他的女儿,三人走到酒楼下面,司徒月蝉笑道,“这酒楼前几天还没有,什么时候开的?”
    “要进去坐坐吗?”
    司徒月蝉摇摇头,“先去柳河村办正事!”
    柳知返点点头,刚往前迈了一步,忽然一条白色的丝巾飘下,正落在他脚边,柳知返不由仰头看去,只见二楼的栏杆上侧坐着一个女人,靠着柱子,一条腿曲起露出一截晶莹白皙的小腿,另一条腿垂下,光着的脚轻轻踩着栏杆,她一只手揽着满头银白的长发,另一只手则用一只梳子正在梳头,在她身边放着一只打开的酒坛。
    阳光照在她的长发上,银白色的头发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柳知返不由得微微一怔,“易琉璃?”
    司徒月蝉撅了撅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易琉璃冲柳知返微微一笑,“柳知返,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清水城里?”
    “怎么,你不欢迎?”易琉璃眼中浮现一抹笑意,这时一个鹅黄短袍少女跑到二楼,拿着一个账本对易琉璃说道,“琉璃姐姐,你也帮帮我呀,说好了咱们开酒楼,你也别就只管着喝酒----呀,柳大哥!”
    “苏婉,你也在----”
    苏婉趴到栏杆上低头看着街上的柳知返三人笑道,“柳大哥,二小姐,我和琉璃姐姐还有穆兰青鳞在这里开了家酒楼,我管账房,青麟管人事,琉璃姐姐管喝酒,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你们有空要常来吃酒哦!”
    司徒月蝉在柳知返的小腿上踢了一下,恼怒道,“你看看,人家都堵到你家门口了!你这个花心的萝卜!”她从柳知返怀里抢过女儿,“绯月我来抱!”
    柳知返尴尬一笑,易琉璃看着柳知返说道,“办完了事来这里,我请你们喝酒!”
    柳知返笑着点点头。
    柳河村,破败的院子早已看不出当年的样子,房屋已经塌了,院子里的蒿草也有一人多高,只有院子里的破水缸还是原来的样子,斑驳的院墙好像随时都会倒塌。
    柳知返推开院门,两扇门板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激起一层灰尘,司徒月蝉说道,“这里已经十几年没人来过了吧!”
    柳知返点点头,“门还是当年咱们离开时锁的!”
    三人走进院子,司徒月蝉点头道,“咱们就在这里建一座山庄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柳月山庄’,你觉得怎么样?”
    柳知返说道,“你觉得行就行!”
    “那好,咱们回去后就叫杨敢为带人来办,那小子虽然纨绔跋扈了些,但对我还算有孝心!”
    柳知返一甩衣袖,将石阶上的灰尘扫去,司徒月蝉坐在石阶上,然后掀开衣服开始给柳绯月喂奶,柳知返在她身边同样坐下,转头看着西边,苍鹭山里面升起一阵白色的雾气,阳光正好,当年父亲种植的那颗桂树正好投下一片阴影,为司徒月蝉母女挡住阳光。
    他深深呼了口气,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他忍不住轻轻靠在司徒月蝉身上,有些依赖地蹭了蹭,嘴角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意,经历了这么多,他最终还是回到了柳河村,就像他的名字,其实当年父亲柳惠臣给他取名为知返,是怕他长大后离开这小山村后不再回来,他希望他能常回来看看父母。
    柳知返知道,他已经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柳河村是他身体的归宿,而司徒月蝉便是他心灵的归宿。
    他轻声说道,“月蝉,谢谢你,我爱你!”
    司徒月蝉一边哄女儿入睡一边轻轻回应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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