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烈日当空,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田野间禾苗蔫蔫的垂下嫩绿的叶片,佃户们躲在地头的树荫下享受着午后的阴凉。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由远及近,大家纷纷起身向着不远的官道望去。

    一人一马风驰电掣的驰过。

    “真威风啊!”一个年级不大的青年端着茶碗,神往的感叹。

    ‘啪’,一个巴掌打在他后脑,青年被打得向前一个踉跄。

    “四叔,你干嘛打我?”青年委屈的捂着后脑,朝后面的一个汉子嚷嚷。

    汉子低声呵斥,“闭嘴,没看那马身上有印记,那是朝廷的信差。你再胡说被人听到,当心你的脑袋。”

    青年神色一慌,忙闭上嘴,眼睛瞟向远去的身影。

    汉子拽着青年去了地里。

    佃户们看着两人的背影嬉笑着打趣,地里无人,青年瞅了瞅四下,悄悄的道:“四叔,你真厉害,看一眼就知道那马是干什么用的。”

    汉子笑了下,挺了下胸脯,“这有什么,咱们河间城里的大户哪个不知道?”正说着,远处又传来‘哒哒’的声音,汉子疑惑的看着滚起的黄尘,盯着越来越近的马队,嘀咕道:“这又是从哪来的啊?”

    青年转头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几十人骑着快马沿着宽敞的官道一路向前,很快出了叔侄俩的视线。

    汉子放下心里的疑惑拿起了锄头开始未完的伙计,这时节田里的农活不等人,青年也低头跟着忙活了起来,不多会儿叔侄俩便将这小小的插曲抛在脑后。

    刚刚经过这里的正是赶了一个日夜的路,终于在落日之前入了河间城的周宏一行人。

    此时他尚还不知,先前被汉子称为朝廷信使,实则严景辉心腹的人已先他一步进了河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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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一如往常的热闹喧嚣,即便是日头正盛,空气略闷也没有拦住街市上来往过密的人流。

    林清也在这日去了东四的百年老号祥福楼。、

    祥福楼虽然字号老,但它的簪环配饰却很时新,更替也很频繁,常常是南面刚一时兴,这里便已摆柜上架,且价格还尤为公道。

    祥福楼一如称道的那般气派,内里奢华是的三层店铺,林清隔着薄纱左右看了看,侍立一边的丫头走了过来,“小姐想看点什么?簪环或是玉佩?”

    林清看了眼面前的丫头,见她面容清秀,神色柔和,便道:“先看看簪环吧。”

    丫头得体一笑,“小姐请随我这边来。”说着引着她到了一旁的隔间。

    林清随着她到了不远的小小隔间,进了门便见到一个精致的圆桌,几个雕花的圆凳,里面的墙角放着高几,上面摆着葱郁的兰草。

    “小姐请在此稍后。”丫头说着点头示意,转身出去。

    月梅扶着林清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不多会儿,刚才的丫头手捧一盘配饰慢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纪稍小些的手捧茶盏。

    待后面的上了茶水,前面的丫头方轻轻将托盘放到桌上,又慢慢推到林清眼前。

    “小姐请看,这是本月刚从南边传来的样式,其中这支攒枝嵌玉蝴蝶簪是昨天刚刚做好的。”说着,她拿起簪子轻轻晃了晃,长长的流苏带着水纹般的波动,赤金的长簪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熠熠的光芒。

    林清笑了笑,摇摇头,“我想挑支精巧雅致的银簪,最好平常百姓每日里能戴的。”

    丫头一愣,低头看了看适才拿过来的饰品,见里面多是金器或是玉器,银器倒只有寥寥几件,她蠕动了下嘴唇,想了想,拿起一边的西番莲并蒂道:“小姐这个可好?”

    林清抬手拿起,细细的看了看,觉得样式典雅,雕工也很细微,便道:“好,就这个吧,再给我配对坠子,”想了想,看看一旁站着的月梅,“再给我两朵最新时兴的绢花。”

    丫头端着托盘出去,林清端着茶盏,提起茶盖轻轻的滤去上面的浮沫,啜了一口,道:“绢花是给你的,待会儿自己挑两朵喜欢的吧。”

    月梅笑的见牙不见眼,“多谢小姐。”屈膝一礼后,奇怪的问:“小姐今日为何特地过来这里?您若想要添置首饰,直接打发人叫他们过府多好。”

    林清笑道:“开春时打的首饰有好些一次都没戴,哪还用得着再添。我今日来是想为玉儿亲自挑个簪子。”

    月梅更奇怪了,“特地为玉儿姐姐挑的?”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异样,“难道是……”

    林清笑着点了点头,“你脑子转的倒快。不错,明日是她的生辰,我想在明日帮她束发插簪。”

    月梅笑了起来,“这么说,玉儿姐姐明天就是大姑娘了。”

    林清点了点头,看着月梅真心实意的为着玉儿高兴,她的眼底又柔和了几分,两个贴身丫环相处融洽正是她想要看到了。

    主仆两人闲谈了几句,刚出去的丫头托着两个盒子走了进来,上面的一个自然是西番莲的簪子与刚刚配着的莲花坠子,下面的盒子则是满满一盒子的绢花。

    月梅凑到近前,看着里面颜色各异、形如初绽的花朵,不禁眼花缭乱,来回挑了半晌竟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丫头见她上前,便知道绢花是买给她的,建议道:“不如选朵粉红的桃花再挑朵清雅的玉兰花,如此只两朵也能搭配各色衣裳。”

    月梅想着这里的丫头经手好些首饰,必是对这些更有研究,便顺着她的提议挑了两朵。

    丫头见她已选好,刚想合上盖子,却听月梅又道:“且慢,还请姐姐帮我选一朵适合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子的绢花。”

    丫头抬眼看了看她,拈起一朵复瓣蔷薇,“这朵怎么样?”

    月梅从小到大第一次挑选这些,哪里知道是好是坏,闻言她只转头看向林清。

    林清看了眼,见那绢花确实精致且繁复便道:“不错。”

    听了林清这么说,月梅喜笑颜开,伸手将它拿起,“这个多少钱?”

    丫头一愣,转而看向林清,林清看了看月梅,笑道:“罢了,就让她来付吧。”

    丫头报了价,月梅倒出贴身荷包里的铜板,细细的数了给她,这才将那朵蔷薇小心收好。

    又付了簪子耳坠的银钱,丫头送着两人来到车旁,待两人上了车,她才回转。

    此时日头还毒,车厢被烤的好似闷热的蒸笼,月梅撩开车帘,尽量将内里烫人的气息向外散了散。

    林清看着热闹的人流,忽道:“要不我们去趟锦绣坊?”

    月梅看着天色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午后暑气太重,在车上待久了人会病的。”

    想想也是,这么热的天,又闷在密不透风的帘子后面确实容易中暑,且她本是好心去看玉儿,若因此中暑惹来大家担心,那就有些得不偿失。

    打消了念头,顺当的回了小院,刘婆子迎在垂花门将俩人送回屋子,“小姐,厨下已备好了解暑的绿豆汤,您看是不是送上来?”

    林清由着月梅帮她换下外出的衣裳,着上家居常服,才笑着看向刘婆子,“还是你想的细致周全。”

    刘婆子脸上带笑小心的退了出去。

    看着她恭谨的好似对待正经主家的态度,林清有些感慨,说起来当初刘婆子也是和气可亲,可也只是看着亲近没有架子,若说恭谨有礼,万事周全那是绝没有现在这般的。

    看到她前后的变化,不由想起那时出门前周宏的殷殷相送,林清有理由相信刘婆子的态度转变便是由此来的。

    都说一个女人的地位是由自己的男人决定的,从前她还不以为然,可如今刘婆子的言行已经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

    用过解暑的凉汤,小憩片刻,便到了傍晚时分,玉儿照例踩着晚霞回到了院子。

    之前林清已经叮嘱过月梅不要提前漏了口风,所以玉儿回来时并未觉得与往日有什么不同,随着月梅服侍了林清安寝,她便回到房内安歇。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玉儿已跟往常一样准时的醒了过来,睁开眼转向一旁,却诧异的发现旁边的床铺已经空了。

    想着大概是起夜,玉儿不在意的起身穿衣,忽然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玉儿转头看了过去,月梅笑吟吟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玉儿系着衣服的绊带,低声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月梅挂着笑脸,拽着她的衣袖,将脸朝着门口一扬,玉儿不解但还是顺了她的意转过了头,只一眼却叫她一愣,随即赶忙上前,“小姐,你怎么来了,这天还没亮呢。”

    林清笑着带上门走了进去,又拉着玉儿将她拉到桌边的小小的圆凳边,示意她坐下。

    玉儿怔愣的看着林清,乖乖的坐了下来。

    林清将她有些凌乱的长发慢慢捋顺,又不算熟练的挽了个发髻,最后拿出银簪轻轻插上,又将两个轻轻晃动的银色莲花挂在耳畔。

    待她弄完,玉儿睁大眼睛仰望的林清,“小姐,你……”

    林清笑着抿好碎发,道:“今日是你生辰,你不会忘了吧?”

    玉儿眨了下眼睛,眼内盈满了水汽,“小姐,你还记得?”

    月梅忙递了帕子,林清看着她擦了擦眼睛,想起了当初在林府的时光,声音有些低:“怎么能忘了呢?”

    月梅见林清也有些伤感,忙道:“玉儿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说着便将绢花拿了出来。

    玉儿接过绢花,低低的道了声谢,月梅嬉笑着挽着她的胳膊道:“玉儿姐姐,等我十五岁你可不要忘了给我买花戴呀。”

    玉儿本还有些泪意,被她这么一说,倒是笑了出来,林清见玉儿绽开笑意便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小小的屋子被欢笑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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