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这边战事正紧,而远在京城的朱厚熜也在因为某事而忧郁。

    原来前些个日子大内失火,而方皇后便居于火警之处。朱厚熜想起之前方皇后趁机将端妃害死之事,不觉气闷,竟自言自语道:“莫谓仙佛无灵,看那厮妒害好人,今日恐难逃天谴呢。”

    当宫人前往朱厚熜所居住的西苑处请求去救方皇后,朱厚熜竟默然不答,最终火扑熄时,方皇后却为火所伤,抱病颇重,宫人前来禀报时,朱厚熜也未曾去省视,没想到几日后方皇后竟抱病而终了。

    夫妻情分一场,况且方皇后还救过朱厚熜的命,最终落得那么一个结局,不禁令人嗟叹。

    大内失火之事本就让朱厚熜闷闷不乐,而方皇后因此病殁却又让朱厚熜生了追悔之意。加上朱厚熜现在越来越迷信方士之术,因此对皇宫失火这种事是愈加警戒,于是朱厚熜便下诏求索直言,让廷臣对此事各抒己见。

    而严嵩看准了这个机会,准备就此下一剂猛药。

    “陛下,臣对大内失火之事有些看法。”,严嵩通过内侍得知,朱厚熜仍对大内失火之事耿耿于怀,便立刻赶到朱厚熜的寝殿来,准备实践自己蓄谋已久的那个想法。

    “不知爱卿有何看法?”,朱厚熜垂在座位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陛下,臣认为宫内失火,虽是天灾,也可以说不是天灾。”,严嵩说罢,缓缓低下头,“恕臣愚钝,恐怕这里面还有**的成分…”

    “爱卿此话怎讲?”,朱厚熜一下子从座位上直了起来,好似突然来了精神。

    “陛下可还记得之前巡游失火之事?”,严嵩垂着头说道,“记得那夜仲文仙师预言将会有火灾发生,陛下谨慎防范,结果当晚火灾还是不期而至。如此看来,天意可测,而天意之所以可测,是因为能在**中窥得一二。”

    朱厚熜自然记得那件事,因为那次火灾,自己差点送了命,幸亏陆炳不顾个人安危,赶来相救,自己才得以保全。因此就算是现在想起来,朱厚熜仍是心有余悸。

    朱厚熜听了严嵩的话,再想起自己故意对处于火灾之中的方皇后置之不理,不禁感慨万千,“想皇后之祸,朕最初以为是天意,但现在想想,未尝不是朕之过失啊,恐怕这也是一种**吧…”

    想朱厚熜近几日一直对方皇后之事深感愧疚,现在严嵩言语之中似有所指,虽然并不针对朱厚熜,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厚熜又对方皇后之事伤感起来。

    严嵩听后大惊,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让朱厚熜想到了方皇后,想到了他自己的过失,生怕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不经意间触怒了朱厚熜,连忙跪伏在地上解释起来:“陛下,臣非是此意,而是…”

    严嵩一着急,差点把“另有所指”这句话说了出来。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将这句话吞了回去,如果自己这样一说,岂不是把自己此行的目的暴露得太明显了?但此时心下忙乱,竟找不到合适的说词来搪塞,急得严嵩满头大汗。正在严嵩不知所措的这个当口,坐在上面的朱厚熜先开了腔。

    “爱卿不必如此,朕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朱厚熜看着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的严嵩,便明白是严嵩害怕他刚才说的话触怒自己,因此便出言解释道:“朕只是为皇后感伤,想皇后曾经救朕,而如今朕却不能救皇后,未免有负于皇后了。”

    严嵩见朱厚熜语态真诚,并无做作之态,想他也没有必要在这私室与自己惺惺作态,呈现出一副恩爱伉俪的画面,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宽松下来,“陛下不必因此而过度伤心,想来这都是命里的运数罢了。当初陛下突遇火灾,仲文仙师不也是提前预言陛下会有救星吗?结果后来情势危急,果然有陆炳陆大人前来救驾。想方皇后崩,固然令人伤心流涕,但也是因为方皇后没有像陛下那样命中注定的洪福呢。”

    朱厚熜听严嵩这样一解释,心里倒也稍感宽慰。本来他就对方皇后没什么情感了,只不过是人到中年,多愁善感之情颇增,因此想起方皇后一事,便存了自责之心。如今严嵩将方皇后之祸归结到天命上,而且还顺便夸赞了一下自己冥冥之中,自有天佑,朱厚熜自然乐得相信。

    “其实朕就是心里有话,想找个人说说…”,朱厚熜此时蜷在座位上,面容满是哀叹之色,一点也不似平日朝堂之态,“朕对皇后的这份情,堵在心里也是难受,但是又不能乱对人说。那些个内侍要是听见了,难免乱嚼舌根,又给了一些大臣乱揣摩朕的心意的机会,因此朕不愿意对他们讲。夏言彭岳等人只知言朝政之事,朕对他们讲这些事,他们自是不愿意听,也只有对你讲,朕才能真正畅快地说说心里话。”

    严嵩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涌现出一股激动之情,终于明白自己平时偷偷结交近侍,让他们在朱厚熜面前说自己的好话,并且还亲自给朱厚熜炼丹药,天天给朱厚熜写青词等事没有白做,“陛下垂爱,臣感佩在心,万死不能相报!”

    说罢,跪伏在地上的严嵩重重地给朱厚熜磕了一记响头,还顺势抹了一把眼泪。

    “行了行了,别又是这个样子…”,坐在上面的朱厚熜虽是这样说,脸上却带着笑容,就像一个慈祥的普通人,“要是你严嵩也这个样子,朕以后可就什么都不说了。”

    严嵩听了这话,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臣不敢,望陛下切莫怪罪。”说完,又抹了抹脸上那激动的泪水。

    严嵩现在心里确实是激荡不已,他终于明白了夏言彭岳等人和自己在朱厚熜心中的地位。说白了,夏言彭岳在朱厚熜心中只不过是打理朝政的能臣,心里对他们却从未有过真正的亲近之感。

    而自己与他们不同,自己虽然在政务方面不如他们,可是在朱厚熜的心目中,自己是个可以亲近的人,是一个特殊意义上的“朋友”。能臣的地位可以被许多人替代,但是“朋友”的身份却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

    “不用这样,你何罪之有,哈哈…”,朱厚熜的心情现在看起来似乎不错,“来,坐在这,陪朕说说话…”,朱厚熜边说边吩咐内侍搬来了一张椅子。

    “臣不敢…”,得到朱厚熜亲自赐座的严嵩心中惶恐激动,一番推让,还是坐了下去。

    严嵩此时抬起头看看朱厚熜,发现他真的老了,两鬓已出现了不少白发。虽然他的岁数还不算太大,但朱厚熜每日想得太多,而且他身居帝位,每日想着怎样控制手底下这一帮大臣,确实也是累心。

    他虽然是一个帝王,但却没有一个可以真正倾诉的人,确实会常常有孤独之感,也难怪他会如此沉迷于修道之事,也许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暂时忘记孤独吧。

    朱厚熜不像历代帝王,他的性格使他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身边的人,因此他也不像历代帝王,有自己宠信的内侍。即使是从小玩到大的黄锦,也难免会有距离之感。但是他此刻想要寻找一个可以亲近的人,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夏言和彭岳不懂这点,他们也不屑于这点。但是他们却看不透,朝廷上永远不缺拥有政务能力的人,如果单靠这点,终究会被取代。

    并且朱厚熜现在也越来越不看重这一点,他现在只想要一个“听话”的人,一个让自己“倾诉感情”的人。

    他们嫌这样卑微,嫌这样会丢掉人格。可自己不嫌,自己不怕,如果这样能够永远地得到权力,永远地得到皇帝的宠信,那么自己甘愿当一个他们眼中“卑微的小丑”。

    朱厚熜没看出此时严嵩心中闪过的这无数想法,他只是絮絮叨叨的讲述着自己和端妃的过去,自己和方皇后的往昔。而严嵩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不时跟随朱厚熜的情感变化发出几声哀叹,露出一阵笑容,而这个状态,无疑是朱厚熜最想要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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