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马绣这么一闹腾,林逸与鲁蕊儿的事情众人都知晓了,作为林逸的恩师,木易自是喜从心来。

    毕竟林逸是他从小带大,视如己出,如今能找到情投意合的人,即便是一贯风轻云淡的他,也接连发出爽朗的笑声。

    虽说之前木易与鲁蕊儿见过面,但眼下却是变了身份了,先前鲁蕊儿只是墨家的弟子,眼下却成了自己爱徒的心上人,木易又岂能不有所表示。

    一块随身佩戴多年温润光亮的玉佩被木易从腰间摘了下来,林逸见他这举动,自是上前阻拦着说使不得。

    木易却是难得的板了个脸,“竖子胡闹,难不成要让为师失了礼数不成?”

    听得木易话语中略带出的怒意,林逸当即慌了神,退居到一侧,口中说着弟子不敢。

    说退了林逸,木易上前将玉佩递给恰好端茶进来的鲁蕊儿,“委实不知梦觉这小子开了窍,不然老夫也能精心准备个礼物,如今也只有将这玉佩当做见面的礼物,待日后老夫再补个大礼来。”

    面色上红霞未褪的鲁蕊儿瞧了林逸一眼,见后者点了头,这才笑着伸出白细细的手将玉佩给接了过来,“多谢木前辈。”

    “怎么能还叫木前辈呢?”

    武落行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似乎不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改变,听得鲁蕊儿唤木易为前辈,当即凑身上前,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堆满了令人发麻的笑意。

    这一打趣,不禁鲁蕊儿的脸色更加红了,即便林逸也有几分的尴尬,倒是身为长辈的木易替二人解了围。

    这番,倒是让武落行不满的嘟囔了句,“这都还未进门,木兄就这般的维护,待日后成了亲,岂不是更加护犊了,当真是惹不得咯。”

    众人哄然而笑。

    嬉闹之后,一道吃了些饭菜,田羽伦将刘希唤到了书房,似乎要私下说些事情,走在半道上的刘希不禁想到莫非是要提及田薰儿的亲事?

    田薰儿以及到了出阁的年纪,而且在随在刘希身边一年有余,这般,在外人眼中,总是给个名分才能少了些闲话。

    刘希自己也想风光的迎娶了田薰儿,只是马绣与淑柔郡主的事情仍是煎熬之中,刘希不忍眼下成亲来增马绣心中的悲伤。

    照眼下的情形,李唐撑不过两三载,到时候淑柔郡主心中就不必在顾忌国与家的难以抉择,马绣必定能抱得美人归。

    即便是唐皇为了搬救兵,将淑柔郡主许配给别人,这番刘希也能将人抢过来,如此淑柔郡主自会对李家的恩情大减。

    怕就怕在唐皇拿淑柔郡主来要挟刘希,这般便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局面。

    马绣是刘希出世以来较早认识的人,更是与他出生入死多年,刘希心中早已将他当做亲人。

    为了亲人刘寒,他隐忍在北疆徐徐图谋。

    为了马绣,若是要成为唐皇手中的一柄杀人刀,他刘希虽会抵触,但最终,大抵还是会答应。

    毕竟,权势与刘希来说不过是云烟,转眼即逝,唯有亲人才能填满他心中时常涌出的难言寂寞。

    胡思乱想间,刘希到了书房,田羽伦负手立在一幅字前,捋着胡须,静静的看着。

    那是刘希曾一时兴起泼墨挥毫写的‘难得糊涂’,后来马绣见了便囔着这几个字很有意境,更是找人裱了起来,挂在了刘希的书房。

    “好字,好词,大智者若愚,众人皆醉,何不妨糊涂与醉?”

    听得身后的动响,田羽伦转身过来,对着刘希点了点头,“玉生,你的境界当真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大长老可是要折煞我了,刘希不过是胡言乱语,登不得大雅之堂。”

    说着话,刘希上前将小铜炉上的煤炭给点燃了,稍许之后,便见铜炉上紫砂小壶的嘴口冒出丝丝热气。

    以二人的修为,早已察觉不出冬日的严寒,但看到这等情形,内心还是莫名觉得暖和了几分。

    “大长老,是有要事相商?”

    田羽伦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其实这次来阳曲城,一来是看看玉生你这里的情况,二来便是想了解下天人出现的情形."

    原来,这一行人前来是为了前些日子天门开的事情.

    想起那日的事情,刘希不禁仍是一身冷汗,倒不是因为被天人所惊怕的,而是九死一生的后怕.

    那一日,若不是昆仑的人及时赶到,即便他刘希有九条性命,也要成为亡命孤魂了。

    如今田羽伦提及天人之事,刘希约莫知晓其中用意,修行之人大抵都听闻过天人的存在,那是他们的忌惮。

    但多年以来,许多人从未见过天人的模样,心里的忌惮早已变成了好奇。

    若是刘希听闻哪里出现了天人,也必定是颇为好奇的想要打听其中的细节,所以田羽伦问及当日的事情,刘希倒也不觉得奇怪。

    因而刘希将那一天见到的事情详细的道了出来,听得田羽伦良久不语,屋中只剩下了铜炉上煮沸的茶水噗噗之声。

    刘希拿出两只白瓷釉莲的茶盏,茶水顺着袅袅烟气而下,落入杯盏,将蜷缩的茶叶似小舟一般荡漾了开来。

    随之,清淡却又沁人心脾的茶香在屋子里飘散。

    田羽伦接过杯盏,放在鼻前又是细细的闻了闻,眉宇间一丝的沉醉涌了出来,接而又是微微的品了一口,这才打开了话匣子,“果然,这天人一事并非传说,算算时日,白砀山里的又要少几位老祖了。”

    闻言,刘希不免心中一惊,难不成这白砀山中藏着兵家的绝世高手?

    不过很快,刘希便释然了,无论刘汉还是李唐,都有着自己的惊天高手,兵家能成为千年传世的大门派,有着足够撼动世俗朝廷的实力,自然是有着其可怕与神秘之处。

    田羽伦看出了刘希眼中的那抹转瞬即逝的震惊,喝了口茶水,幽幽的继续道,“其实这世上,隐藏着很多的高手,这些人都曾经叱咤一方,却最后又在悄悄的无形之中离了尘世,去往那世人难以瞧上一眼的秘境。”

    双目盯着关上的木门,田羽伦似乎要透过门看到屋外的苍穹,“世人皆言神仙好,可是那些破虚的人到了时辰后却为何又不愿离开这尘世?”

    话语中,有着一股深深的落寞。

    或许是因为知晓凭他一辈子的修行,也难以达到那破虚之境,所以田羽伦此刻显得有些伤感。

    “世人都晓神仙好,我觉做人亦逍遥。”

    刘希轻声接了一句,“大长老,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好坏难辨,天人也有天人的烦恼,毕竟这三千丈的红尘也有着别样的风味。”

    说罢,刘希抿了一口茶水,将话题给岔开了去,“大长老,你可知道这昆仑与天人之间的关系?”

    见刘希问起,那田羽伦将杯盏放到一侧,“这我曾在兵家一本古籍中看到过,说起来话可就长了,据传仙人本出自蜀地,那时候为百姓做了不少的事情,后来,不知怎地,天人们性情大变,时常兴风作浪,残害百姓,百姓可是苦不堪言。尘世间的高手为了抵抗仙人,便组成了昆仑一脉,但却时常落在了下风,直到千年前,武氏出了一奇女子,这才有了后面的天人大战。不过此战之后,天人便鲜有的出现,而昆仑一脉也移居沙漠,再也没有踏入中原一步。”

    田羽伦所说倒是与昆仑月阁执事相同,但刘希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最早的仙人出自南蜀。

    蜀地自古便是荒瘠之地,异兽怪虫无数,却没想到仙人竟是出自那里。

    当真是大荒多奇物。

    心中感叹之余,刘希不免对南蜀也有了向往,这一世,他走过西汉,东唐以及北匈奴,唯有南蜀的风光还未领略。

    之后,田羽伦与刘希又是聊了许久,从修行到阳曲城的建设,乃至北疆目前的形势,直到最后,捋着胡须转身离开,都未曾提及田薰儿成亲的事情。

    这有些出乎刘希的意外,却也令他心中多了感激之情。

    一年一度的开岁在众多人的期盼中如约而来,照着去年的惯例,阳曲城的城头上,烟花姹紫嫣红的仿若五颜六色的花朵一般纵情的燃放着,引来早已等待许久的百姓阵阵欢呼。

    看着城下那一张张欢笑颜开的脸,林逸提着葫芦又是抿了一口酒,白皙的面庞上挂着丝丝的红晕,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因为受到热闹的场景所感染。

    毕竟阳曲城能有今日,林逸可谓是劳苦功高。

    细细的品着刚喝入嘴中的酒,林逸低声与一旁的刘希道,“其他州城的粮食与棉衣已经发放了下去,应该能使不少人可以过个暖和年了。”

    “这可都是梦觉兄的功劳。”

    刘希笑着拍了拍林逸的肩头,“要让每个穷苦百姓有衣穿,有饭吃,可能眼下难以做到,但我相信三五载之后,情况必定有所好转,乃至到最终北疆之地再无流离失所之人,再无饿殍遍野,孩童有圣贤书可读,成人上可入仕为百姓,下可退守耕良田,老者则是安居颐养过天年。”

    刘希也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来,曾经的他只想着为叔父刘寒报仇,可是阳曲城待的久了,见多了百姓的苦乐,或许早已慢慢的将他们挂在了心中。

    听到刚才的一番话,林逸本是迷离的双眸中闪出一道亮彩,“若是真能那样,即便是耗尽心血,那也值得。”

    说话间,又是一团烟火燃放了开来,绚烂的光芒照亮了城下无数张发自肺腑的笑脸。

    刘希深吸了口气,盯着渐渐变得黑暗深邃的夜空,“来年,一定会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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