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陵的事情解决完后,陈华清让从永川过来的卫所军回到原驻扎地,同时嘱咐在涪陵的宣传队,要注意和代表们合作,切记不可以为分了地就可以独断。

    陈华清在涪陵待的时间里,卫所军新占各村的资料也送到陈华清手里。看完手里的资料,陈华清有些为难,下头各村的情况极为复杂。村子里除了佃户、自耕农两大群体,还有宗族、宗教等团体,大地主没有多少,有也被陈华清给挡在重庆卫的地界外了。

    村子里的其他情况也很糟糕,有地或能租到地的还能以种田为生,那些没有地或没分到地的只能游手好闲,成为众人口中的二流子。再加上卫所军不断出去活动导致各村门洞大开,大量难民趁机涌入,现在因为种种问题原住民和难民们已经火拼好多次了。

    重庆卫三地以前本是卫所,卫所里以军户居多,一开始实行的是军屯。后来卫所破败后,原先的百户、千户们摇身一变成了地主,军户们成了佃农,故陈华清分地的阻力很小,甚至可以说是光他千户的头衔就能解决很多问题。而各村就不同了,那的规矩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在明朝是这样的,在以前的元朝、宋朝还是这样,陈华清要在农村推行重庆卫当前的制度,可以预见会遭到很多人反对。

    离开涪陵后,陈华清来到卫所军最先控制的村子王李村,这村子以姓李的和姓王的居多,王李两家在村子里还设有各自的祠堂。陈华清召集起王李村的代表,代表共有八人,李姓四人,王姓四人,没有其他姓,对此陈华清已做好准备。

    代表们在陈华清面前显得有些不安,他们已经听说了在其他三地发生的事,不知眼前的这位大人要在王李村怎么办。

    陈华清请他们坐下来后,开始拉起了家常,比如问一些今年收成怎么样,收入怎么样等问题。站在旁边的宣传队眼皮跳了跳,自家这位大人真是风格独特,按理说一个千户,也算是武将的行列,按照现在武将的通性,上来应该是大大咧咧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现在表现的怎么和那些读书人一样?

    代表们渐渐放松下来,陈华清的面相看起来还是很和善的。随着谈话的深入,众代表感觉到不对劲了,这千户怎么婆婆妈妈的,尽问些生活里的琐碎问题,什么盐够不够,家里自己织的布能不能够不够,甚至还问了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

    大家心里不解加上那么一丝不屑,但面上仍呈恭敬状,详细地回答了陈华清的问题。

    在代表们都说的口干舌燥后,陈华清终于放过了他们,让八位代表回家。

    旁边的宣传队员忍不住,走上一步问道:“大人,何故跟他们说这么多?”

    陈华清眼睛看着营帐外面渐落的夕阳,淡淡道:“你们的工作不细致,百姓们真正关心的问题不去了解,尽做一些表面功夫。”

    宣传队的人沉默不语,说实话到现在他们都不明白这位千户大人让他们到村里来干嘛,有他们和没他们村子还不是照样运转,甚至有的村子还嫌他们碍事。

    代表们离开军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各自的祠堂。

    李家祠堂,李家的族老们迫不及待地问刚刚回来四位代表:“陈华清说了什么?”

    四位代表坐下后回道:“大伯、二伯还有三叔,陈千户就问了一些我们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代表们面面相觑,这问题还真不好说,他们难道说是去见了陈华清就跟他唠了一会嗑。

    “说啊,愣着干什么。”被称作大伯的族老发话了。

    “大伯,这事还真不好说,陈千户也没说什么重要的话,就是跟我们说了一阵话,问了我们一些平常的问题。”

    族老们沉默不语,不知道陈华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被称作大伯的族老皱紧眉头,心里莫名烦恼,自从卫所军和宣传队进入村子后,就开始指手画脚,管这管那,还选代表,这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虽然最后选了自家的四位子侄,可这四位平日还算恭顺的四位子侄当上代表后和宣传队走得相当勤,对自己这些族老阳奉阴违,哼,他们也不想想,没自己这些人的支持,他们当个屁的代表啊。

    现在陈华清已经在重庆卫、永川和涪陵三地分了地,难道要在王李村也要实行那分地之举。可遍观这王李村,大家的地都差不多,要分肯定是要分族里的公田。这公田可是族老们最大的外快来源,陈华清要是分了这地,简直是在剜族老们的心头肉。

    族老们心思起伏,整个祠堂一片安静。

    四位代表可受不了和一群快入土的老头待在阴森森的祠堂,赶紧告了个别离开了。

    王家祠堂,王家四位代表和李家四位代表的遭遇几乎一样,王家的族老们也很关心分地的问题。

    可陈华清不漏一点口风,大家也没办法。

    就这样,这一夜有很多人失眠了。

    第二日,陈华清去了李家祠堂,李家的族老们和代表们都出来迎接。王家人在得知消息后,族老们和代表们也赶来了。

    和族老们聊了一阵关于收成的事后,陈华清让王李两家的族老留在祠堂,其他人都出去。

    跟在陈华清身边的亲兵担心陈华清安危,不愿出去,王李两家的族老们也怕陈华清突然出手,使眼色让两家的青壮留下。

    陈华清挥挥手道:“没事,你们先出去。”

    亲兵们出去后,族老们也不好再将青壮们留下,挥挥手也让他们出去了。两拨人在离开时不约而同的关上了祠堂的大门,祠堂里就剩陈华清和王李两家八位族老。

    祠堂里,一开始气氛有些沉闷,没人开口说话。

    过了稍许后,王家一位族老忍不住了,开口道:“陈大人,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让你的兵占在我们村子里是什么意思?还有自古以来县官不下乡,治理乡间都是我们这些族老的事,你那宣传队是要干什么?”

    说到底,陈华清触动了农村最深处的东西,即宗族权力,众族老终于开始反弹。

    陈华清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这位老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但那是在承平年间,现在是什么时候,叛匪作乱,流寇肆虐,现在诸位的村子里还住着不少流民。试问,在这样的局势下,我重庆卫为何不能驻军?哼,要是没有我们的驻军,你们早和流民们打起来了,到时候事情闹大了难道你们能收场吗?”

    族老们面色有点发红,村民和流民的冲突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没有卫所军的强势介入,双方早打起来了。

    一位李姓族老也提了一个问题:“不知道大人是否要在我们王李村分地。”

    是否在农村分地,这个事陈华清考虑了好久。涪陵的事说明土地问题不好解决,别看陈华清借着民势压倒了地主们,但地主们心里必定不服,若不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解决,陈华清绝不会离开涪陵。在陈华清的心底深处,隐隐有种感觉,涪陵的事还没完。

    重庆卫辖下各村的土地不怎么样,比不上都江堰那块的土地,因此土地兼并相对不严重,要知道,光一个蜀王就占了都江堰周边七成的上好水田。

    除了没有大地主,各村的土地都有主人,并且主人也很多,有的中间转了好几道弯,真要一一查清,得查到猴年马月去。有的农民有地,但地太远,便把地租出去了,而自己也租了块离家近的地种,这种情况下真的很难确定土地关系。

    村子里唯一比较大的算是公田,但公田陈华清现在动不了。一但陈华清动了公田,朱燮元第一个饶不了他。最后,陈华清决定退一步,只要能维持农村稳定就行。

    在族老们的目光中,陈华清笑道:“诸位,重庆卫。永川、涪陵原本就是卫所,只不过被某些人侵占了本属于军士的田地,现今重庆卫已重建,原本是军士们的田地自然要回到军士们的手中。”

    “王李村原本就不是卫所,何来分地之说。”

    陈华清的话说完,族老们脸上都浮现出笑颜,毕竟真要和陈华清对抗,大家还是不愿意的,嘴巴永远也说不过刀子。

    “不过,”陈华清提高了声音,“这地租和公田的用处我得定个规矩。”

    族老们立起耳朵,既然陈华清做了让步,那他们就得给陈华清面子,或者说是给陈华清手里的刀面子。

    “地租降到三成,所有地都是,不管这地是谁的或是怎么租的,并且以后上交的粮食由我们亲自收。”

    “至于公田,每年拿出公田十分之一的收入办一个小书院,让孩子们识字看书。”

    这两条对于族老们来说都不是难事,便都答应了,之后九人就一些细节问题你一句我一句争论着。

    等天色暗下来后,祠堂的大门打开,陈华清和八位族老带着笑容走出。

    这场会议很成功,陈华清拿到了收粮食的权力,族老们也成了代表,地租也降下去了,村办书院也在纸上建起了。

    村民得知消息后,纷纷称赞陈华清会办事,特别是在王李村办一个小书院,钱还由公田出,这在以前是村民们只能想想的事。

    王李村的事情很快便传到其他各村,在其他村子工作的宣传队和自己的代表们以及族老们也都知道该怎么做了,王李村就是陈华清树立的一个样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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