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艳还来不及答,就听到一个男子声音说:“什么花想容,难道我的闺女也被花想容迷住了?”

    “父皇。”曹国公主来不及回头,闻声就先喊了一声,这才及时转身行礼。

    “呵呵,都是秦王妃惹的,朕在李德妃那里,老听得她说花想容,没想到我这好静不好动的闺女,也知道花想容了。”赵光义语气温和,他下了朝来看女儿,没想到听见她在跟身边女侍生气。

    “儿臣哪有被什么迷住嘛。”曹国公主与蔡国公主及三皇子都是一母所生,她虽是长姐,却生性温和娇憨,所以倒是最受皇帝宠爱的一个。

    皇帝今日却不是为了花想容来的,他是听李德妃说起,近日宫中有些小小传言,才过来看女儿的。

    皇宫大内的脂粉供应,一向有两个渠道,一个是官方的内廷脂粉作,一个是采买自民间。

    因为太祖和今上都对民间街市有天然的亲切感,不说官方作坊的工匠基本招自民间,内庭所用,也不排斥民间的货物,反而以此倒逼官方作坊:能者方能居上。

    汴梁北门的簪花戴家,是皇家最大的供货商,他们为皇家采买天下最优质的产品,重新包装后进奉大内。

    因此,戴家的女人,也有几分体面,时不时会有一些宫妃召见。

    听说他最心爱的曹国公主,也是因此认得戴家的大女儿,并且相交颇为莫逆。

    有时女儿想出宫散心,让几位主要的妃子陪着出宫,排场又太隆重费事,找一些亲王重臣家的女孩子作陪,又怕被人利用,以为皇上对谁家有偏爱。

    还是曹国公主后来提出,想要戴大小姐相陪,皇帝觉得,反正戴家作为皇家特供商的地位早已定下。他们家的大小姐也是有教养的,由她来陪女儿倒也无妨。

    而且身为公主,本来就很难交到真正朋友,有这么一个女伴也好。赵光义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养成不食人间烟火。

    再说了,宫中的李德妃和王贤妃等人见过戴雨生,评价都是“大方有礼”,“举止干练”什么的。

    她们怎么没有发现,那就是一个假小子!

    他堂堂皇帝的女儿。宣称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肯嫁他千挑万选的好驸马,他还一直以为是女儿未开窍,不舍得离了宫里下嫁,闹半天,竟然就是为了与这个民间女子玩假凤虚凰!

    赵光义刚听到这个传言时,差点没一口痰憋死。

    还是李德妃好言劝了半夜,又说公主除了喜欢与戴雨生相伴,倒也没有别的出格的事,最重要的是。戴雨生也没有将这层关系对外宣扬,更没有利用公主做生意。

    也亏得有李德妃这番安慰,赵光义至少火气下了一些。

    他坐的这个江山是跟着哥哥打下来的,赵家出身不算特别高贵,却也是老牌门第。

    贵族之家的男孩,身边有些个小厮书童伺候,外边相处个把男优,也不是罕事,皇帝年轻时也荒唐过。

    但你说这女孩儿……这这,可成了什么?

    难道我大宋的好男子都死绝了不成!

    唉。想自己当初为她挑的潘惟吉,就是看中那孩子性情温和,待人良善,对曹国公主肯定能小心呵护的。没想到娇娇柔柔的女儿,却喜欢那个举止硬朗的戴家女。

    你早说喜欢这一型的,朕可以找个真汉子给你啊,比如那个潘阆,就没有半点脂粉气,曹彬家的儿子们。好像也不错啊,再不成,还有王家的儿子们呐……

    这男子气当然要找男子,用得着个男人婆么!

    皇帝想想,心口都有点痛。

    ……

    曹国公主虽然娇憨,却是心窍玲珑,只看她父亲的神色动静,就已猜到东窗事发。

    她却也不慌,摆摆手命无艳带着宫女侍应都出去,自己跪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出神了半日,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啊,你这又是何苦?”

    曹国公主抬起头来,眼里没有半丝犹豫和畏惧。

    “情之所至,身不由己,惟父皇谅之。”

    “你……”皇帝堵得说不出话来。

    想批评女儿不识人,可是自己也不能让女儿去结交很多男人是不是?

    想说这让自己怎么和潘太师交待,可是他是皇帝,雷霆雨露莫非君恩,他用得着和臣下什么交待。

    想说潘惟吉好,可是他犯得着去说戴家女儿不好?而且这两人有可比性吗?

    如果公主的亲娘在,当然可以由她来谈话,可现在不是人都死了好几年了吗?

    李德妃人倒是好的,可是也才二十岁,让她怎么和公主说这些事?

    赵光义在殿内踱来踱去,找不着开口的方向。

    突然一回头,看见了曹国公主头上簪着两枚柳叶形的玉搔头,并非宫中形制,正是传言中说的戴家女给公主的定情物,不由得心中一阵烦闷,说:

    “你喜欢谁都好,哪怕是有妇之夫,朕都能逼着他和离,你说你喜欢个女的这叫什么事呀。”

    曹国公主却不紧不慢地说:

    “跟男女没有关系,我就是喜欢戴雨生,她要是个男的,我也一样喜欢她。”

    这能一样嘛?你没见过男人怎么知道男人什么样?

    “女儿啊,你还小,不懂这男女有别,你喜欢戴家女子,尽管和她来往不妨,可是这婚姻大事,总得是男女相合,才能阴阳调和……”他说着说着有点气急了,连这些不该说的我都跟女儿说了,我这皇上怎么当得这么婆妈啊。

    皇帝在那里替自己委屈,公主却一点都没领情,说:“除了父皇是生我的,天下臭男子,我一个都不想见到。隔着几间屋子,我都能闻到他们的臭味。”

    “你!……好好好,难得你还没嫌弃我……可是你看,这旨意都下了,满朝文武都知道朕挑了潘家的惟吉,你要是早说……”

    曹国公主心想:早说了,你也一样生气的啊,而且……

    而且如果不是被逼着要嫁人了,又哪知道自己已然情根深种,不可自拔了。

    曹国公主一向乖巧体贴,并不是任性的女子,当下她膝行上前,抱着父亲的腿说:“都是女儿不孝,让父皇失望了。”

    赵光义见她楚楚可怜,又是一向宠在心头的,哪舍得她如此,他是皇帝,可是在爱女面前,终于是父亲的心态占了上风。

    他心一软,长吁了一口气,顺势坐到了红毡毺上,对曹国公主说:“你且坐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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