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令仁闲时也曾看过话本子,知晓每每此时,总有个钦差之类的从天而降,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人解救出来。此时虽然喊得不是固常的“刀下留人”,他闻听也不由手上一颤。实在是他做官一向谨小慎微,谁也不想得罪。

    要不是听得消息确凿,平府断无可能再受圣人启用,他今日怎敢如此对待那乔其善?

    便是如此,心中也是每常犹疑动摇,方才听了这声喊,心中便道,“果然来了钦差!”手中还抓着那签令,可却失了那一鼓作气无论如何要打杀乔其善的决心。

    第一声“棍下留人”之后,紧跟着是一叠声的“棍下留人”,其中穿插夹杂着一些诸如“让让”“别挡道”之类的言语。

    潘彩儿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动,不禁回头往后方望去。

    果见人群里渐渐分出一条道儿来,一个肥胖的身影先是艰难后又顺畅地与人群里越走越近。

    潘彩儿未见到胖修儿的面儿,便先看到七川和八峰走在前头,一路喝着“借过”“让让”,给他家少爷开路。

    胖修儿第一次享受如此万众瞩目的待遇,不禁有些得意,嘴上又忍不住大叫一声“棍下留人!”

    实则那边县令还没有发令打人哪。

    汪令仁一瞧来了这位,虽不是钦差,不过也难对付。一个小娃他倒不怕,只这修少爷是修老太爷唯一嫡孙,更是修老安人的心肝,有他来搅合,今日审案只怕要艰难些。

    只目前这顿打,恐怕就进行不下去了。

    “彩儿!”胖修儿好容易挤到潘彩儿面前,见到多日不见的朋友,心中高兴,呲牙直乐。

    “修少爷。”潘彩儿见到胖修儿也挺开心,仔细打量,发现这小胖子并未消瘦,显见只是被拘家中烦闷些罢了。如今不说他是如何逃出来跑这边来看审案,单说他高喊着棍下留人,难不成还有甚法子让大人不打乔其善么?倘若只是胖修自己的主意,潘彩儿可不抱甚希望。

    果见胖修儿朝她自信一笑,道“看我的!”

    遂不等潘彩儿反应,大踏步走进大堂内。

    县令审案,无关人员不得入堂内。可这胖少爷不管不顾地径自走到堂前,冲着汪令仁大声道,“汪大伯,方才我听了乔大夫的话,觉得甚是有理。“

    汪令仁脑门青筋微凸,不知道这胖少爷是真性情还是假糊涂,当日自己去修府拜访,确实为了拉近关系让他称自己为“大伯”,可现下大堂之上,怎能还以私下叫法叙论?他待肃起脸纠正他,又恐这混不吝的少爷大喊出甚么”不是你那日定要我唤你伯父的么”,叫围观众人知晓自己曾折节攀附修家,他这一县之尊可就算彻底把脸皮甩到地下了。

    故而忽略他那称谓,只问道,“有何道理说来听听?”

    旁边的丘泽栋也和瞧不见一般,不再大呼“庶民见了县令大人怎么不跪”之类的了。

    “就是他说’假若他说你昨夜使人偷了他的钱包,你也要拿出证据证明你没有偷东西‘啊,我觉得此番话很有道理。“

    围观的群众开始嗡嗡作响。

    汪令仁将拳头攥紧又放开,“本县念你年幼,不与你计较,此案亦与你不相干。兀那左右家人,将你家少爷劝回家去罢。”

    又朝旁侧丘泽栋使了个眼色,丘泽栋会意,着衙役出列,“护送修少爷回家。”

    两名衙役便一左一右,暗地里使劲,推搡着胖修儿,要他推出县衙大堂。

    胖修儿叫道“我不走,我也是人证!”

    路过潘彩儿二人,楚未今一把搂住胖修儿的肩膀,“莫着急走,来一起看个热闹!”

    手上发力,胖修儿便像是黏在了地上,那两名衙役想将他带离县衙却不能够。

    汪令仁正皱眉望着那乱糟糟一团,丘泽栋上前低声道,“大人,之前乔其善冒犯大人,这责罚可还要继续?”

    汪令仁哪里还想再打乔其善,他怕一会儿又蹦出个“棍下留人”来。

    可丘泽栋又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案件还该早些审结,给刁家一个交代。”

    他着重咬字在“交代”两字上。汪令仁一愣,仔细打量丘泽栋的神情,心中又琢磨开,难不成自己受人胁迫之事被他发现?

    丘泽栋知他为人爱犹疑左右摇摆,见他一副为难模样,又道,“大人只管打了乔其善,与面上能挽回县尊的威严不说,也叫乔其善心生惧意,明白谁也救不得他,认罪画押了结了此案,也算是将此事彻底完结。“

    汪令仁此刻担心自己那桩事知道的人多了,心中忐忑,与丘泽栋确认道,“你之前的消息可确实?”

    丘泽栋点头,“大人且放宽心,如今还是那位夫人掌权。”

    他二人这番对话,也不过瞬间功夫。

    大堂外却开始喧哗起来,审案审到一半,围观众人正看得来劲,谁知来了个胖少爷搅合,看样子连县令也不敢抓;县令亦不继续审案,只在那边和县丞嘀咕,有人不耐起来,就吵嚷着“到底如何,谁人有罪谁人冤枉啊”

    丘泽栋依势道,“大人不拿他发威,百姓们日后都不把一县之尊放在眼里了。”

    汪令仁狠了心,揪住那令牌,啪嗒一声掷在地上,“左右听令,乔其善藐视公堂,命你等打他三十大板,当堂行刑!”

    他这下突然发威,马上把整个大堂惊的悄无声息。

    之前众人见他做派,都以为他怕事,没想到竟然真的要打。虽然县令打人板子太过寻常,可现在不是有个贵公子拦着不让嘛,虽则看起来是个没甚用的纨绔。有人对胖修儿不以为然,有人却低声喝止这种论调”休得胡言,那少爷姓修,是当今都城里受宠的修昭容的弟弟!“

    这个关系,把好些个不识胖修儿身份之人吓了一跳。不得了,原来是宫里的娘娘家亲戚,难怪敢闯上公堂直呼县尊大人“伯父”呢。

    众人便都把目光转向那胖少爷。这位不辞辛苦一路喊着“棍下留人”过来的少爷,最终没能留得住人,也不知会否当场发飙?

    果然,便见胖修儿不负众望,使足了力甩开周围拦截之人,跑到那正要行刑的衙役面前,狠瞪了两人一眼。

    衙役刚把乔其善放趴下,水火棍将将挨到乔其善的后臀,还未开打,便见眼前一花,一个胖少爷站在了面前。

    不大的眼睛死死盯了自己一瞬,盯得其中一个有点发毛,正不知所措,却见那少爷极快地趴倒在地,将个胖屁股对着他,嘴里喊道,“那便连我一起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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