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农历十月十五,亦称“下元节”。道家有三官,天官、地官、水官,而这一日,正是水官解厄之日,古时民间会于此日做道场,祭祀亡灵,而朝廷则会禁屠及延缓死刑,不过如今受西方节日冲击,这样的节已很少有人记得。

    紫竹公园,位于中心医院以北五里,虽说处于一环以内,却紧邻几处老龄化社区,瞬息万变在这里并不适用,四周老旧低矮的店铺每天都重复着昨日的一切,仿佛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这日清早,雾气浓郁似铺散天地的宣纸,初生的太阳在其上晕开一圈淡淡的白痕。我与张中包裹严实,站在公园入口的三叉路口。

    张中头戴大兜帽,眼睛眉头皆藏在阴影当中,双手插在腹部的大口袋内,一幅酷酷的样子。而我则围了一件宽大的灰色围巾,只要一缩脑袋,便只露眼睛在外。所幸这是冬日,这样的简单伪装也不会引起怀疑。

    张中抬头露出鹰隼般锐利的双眼,与我对视一瞬,对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两人便各选了一条小路分头行动。

    公园内竹木密布,其中穿插错综的小径,石桌石椅散落于黄绿的长草之中。流水、矮亭、文碑在弥散的白雾之中若隐若现。

    视野有限,只得缓步前进的同时不断四下扫视,此行的目的明确,摸清混元教行事之处及阳火大阵原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势弱,必须将身处暗处这一优势发挥至极致,了解对手越多,才能把握出手的最佳时机。

    几个小时之后,我才发现来的太早是多么失策的决定,公园内空空荡荡,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唯一跟踪了半个小时的可疑之人,最后发现不过是来湖边喂鱼的管理人员。

    努力将头缩在围巾内,冬日的酷寒已将我积攒起的十二分热情渐渐浇灭。将近中午,我第二次见到张中,他正靠坐在湖边大树旁,百无聊赖地朝湖中丢着石头。

    从脚边捡起一块扁平石子,慢慢走到树旁,贴着地面将其飞了出去,在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老张,有什么收获吗?”我将围巾掖在脖颈,哈着白气问道。

    “你看我这个状态,像是有收获的样子吗?”张中无奈应了一声,用力将手中的石片掰成两段。

    “现在怎么办,有什么主意吗?”

    “现在最好的主意...”他将手心的碎石一丢,起身拍拍屁股,转头道:“就是...先吃饭!”

    舔了舔冰冷的嘴唇,对他的提议深表赞同。

    吃过午饭,雾气愈发浓郁,三米之外,一片空白,仿佛置身巨大的蒸笼内。不过还不算太糟,公园内终于有了人烟。

    除了修剪枝叶、清扫道路的工作人员外,也稀疏见得几位老者或对坐品茗,或缓步慢行,甚至有那闲情逸致的,以大笔蘸水在青石地板写下一行行苍劲的文字。

    又过半晌,园内渐渐热闹起来,极具穿透力的广场舞音乐也在四处响起。人毕竟是社交动物,就算是专家再三告诫,也阻挡不了人们出门的热情。

    在早已熟悉的公园内又行两圈,没有任何收获,工人修缮码头,在水中钉下根根木桩;培护员推着“隆隆”作响的割草机来来去去,在此起彼伏的背景音乐中添上自己的节奏;维修队架设高高的梯子,为坏掉的路灯检修电路。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它们原有的轨迹运行,未觉有何异样之处。这让人不免有些无力,好像卯足了力气却一拳打在空处。

    无从下手,干脆以逸待劳,靠坐在干道旁的长椅上,默默注视路过的行人。

    模糊的视野,路人无序而又枯燥的脚步声,一张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孔,都让我的眼皮越来越沉,直至缓缓落下,隔绝最后一丝光明。思绪在无尽的黑暗中不断坠落,离这喧嚣的尘世越来越远。仅余最后一丝意识喃喃自语:“人世疾苦,不若就这般沉沦下去,永享安宁...”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芒划亮黑暗,沉睡的意识渐渐苏醒,被那光芒吸引了全部心神。仔细瞧那亮点,竟是一粒水珠,晶莹剔透,散发阵阵冷意。

    “叮咚!”清脆的响动宛自天外而来。水珠落在水面,荡起圈圈闪亮的波纹,心情一片舒畅,不过一瞬之后...

    波纹越来越密,并且变得杂乱无章,“哗哗”水声随之传来,转眼之间便又掀起滔天大浪,水面沸腾了一般,万千水珠飞溅碰撞,声响连成一片。

    “嗡...”巨大的响动在耳边炸响,脑袋如被大锤敲击,轰然间清醒过来。猛得睁眼,却是一片昏暗,不知不觉,已然入夜。

    耳边的嗡响还在继续,将脑袋搅得一片混乱,努力从耳孔内掏出元凶:一块隐形耳机。瞬间清净了不少。这本是张中弄来方便我们暗中交流之用,不过现在似乎失去了作用,不断发出刺耳的声响。

    心中猛然一凛,不会是他们出了意外吧,暗怪自己太过疏忽,关键之时竟然睡着。踉跄起身抬脚而行,刚迈出一步,脚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用手随意一抹,却摸到一截黏糊糊的东西。撩起裤腿一看,心中大惊。

    一只褐色的虫子吊在脚踝处,拇指粗细,头大尾小,头部紧紧勾住皮肤,身体盘旋环绕,乍看之下,如一块黑痣。这虫子无声无息,也不知何时附着,竟全然没有感觉。

    握住虫子颈部,轻轻向外扯离,它立即剧烈挣扎起来,尾部甩动,最终死死缠住食指,不过力气不大,并不能阻止我的动作。

    虫首紧贴的皮肤被慢慢拉起,刺痛之感更甚。再加一分力气,一截布满倒刺的黑色口器渐渐显露,最终被扯离皮肤,只在脚踝处留下一处细小的伤口。

    仔细端详缠绕手指的虫子,口器已被缩回身体之中,全身光滑,似蚯蚓一般。

    随手一甩,虫子撞在一旁的树干,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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