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今上的圣旨下来了,忠顺亲王的独女娉婷郡主下嫁原尚书令李牧,北静王迎娶邢家女邢岫烟为王妃。

    由于前线战事吃紧,两府同时就地完婚,今上会亲到应天府来祝贺。

    当朝最有权势的两王同时在应天府办婚事,而且今上尊驾会亲临应天,当天,肯定还会有一批朝廷重员前来道贺,应天府尹觉得无尚荣幸,紧锣密鼓的开始为两王张罗婚事。

    婚礼当天来了很多人,应天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今上一大早就到了,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带着珠帘帝冠,端坐于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一身帝王的贵气下怎么也掩不住他超乎常人的衰老气息。

    李牧再见到他时,就像见到忠顺亲王一样,有种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他,李牧,虽然最终没能撼动这个王朝,可他的存在就是对龙椅上的那个人的最大惩罚,好啊,真是很好啊!他忍不住朝身边娇小的新娘望了一眼,说实话,他真的应该感谢身边的这位小郡主,是她让他活了下来,是她让他成为了龙椅上那人拔不去的刺!

    想到此处,李牧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个激动,又引发了咳嗽,他按住胸口,他觉得今上可怜,可他自己呢?这条烂命还能撑多久。

    他咳得直不起腰来,捧着胸口,向今上投去同病相怜的目光,眼中的光虽然虚弱,却非常满足,嘴角的笑虽然温柔,却难掩嘲讽。

    “他怎么了?”底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好像是得了某种不治之症吧!”

    “很多年前就隐隐约约的听说李牧身患隐疾,哎呀,不会是肺痨吧!”那人露出一脸嫌弃之色。

    “不会吧,肺痨可是要传染的,咱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红盖头下的娉婷郡主听到他们这样议论她的夫君,捏着拳头就想上前揍那人一顿。李牧却出乎意料的拉住了娉婷郡主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李牧的傲气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他只想他的孩子好好活着。不想惹事生非。

    “想不到他也会有今天!”那人有些幸灾乐祸。

    “你小声点,李牧如今虽然不是昔日的尚书令,可他背后有忠顺亲王撑腰,连今上都忌惮忠顺亲王,咱们又怎惹得起!”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这李牧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都走到反叛的地步了,居然还能不死!”

    “他的底牌又怎是咱们这些平凡人能知道的!”

    “听说南方叛军打的是李牧嫡皇孙的身份,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住嘴吧!不想要脑袋了,叛军的话也能信!”

    这些人的议论一句不落的落入了今上的耳朵里,底牌,李牧的底牌不就是他的正统嫡皇孙的身份吗?这些年,今上无时无刻不被李牧的身份折磨着,叛军的旗号打出来后,他更加如坐针毡,他知道朝中大员十有**已经相信了那个说法。那个废太子冤死的说法。

    那桩冤案背后的主谋是谁,大家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就是典型的皇权争斗中的骨肉相残的悲剧。

    今上一直安慰自己道,这原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为了利益,手足相残的事又不只是发生在他这一朝。

    可是太上皇的愧疚,和无可奈何之后,对他这个犯了错的儿子的包容,深深影响了他的情绪,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愧疚,不要愧疚,可是为什么他会长满白发,为什么会加速衰老。难道仅仅是因为不安吗?

    有时候,今上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强盗,一个抢了自己侄子的东西的强盗,他甚至想过要把皇位还给李牧,反正他自己又没有儿子,传皇位于侄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连太上皇都不愿意承认错误。自负如他,又怎么肯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呢。

    太上皇疼爱李牧,宁可让他在官场胡作非为,以弥补他对他的愧疚,也不愿意公开李牧嫡皇孙的身份,他又凭什么把皇位传给他。

    后来,南方叛变,李牧要正大光明的夺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曾经想过就让李牧以这种方式把皇位夺去算了,可每当他看到镜中满头花发的自己时,他又不甘,他精心谋划,抢来了皇位,凭什么说让就让。

    这些年,今上就在内疚,惶恐,不安中度过,后宫如云,却没能留下一儿半女,明明正处壮年,却已经露出后半生的气象,连唯一有孕的贾妃也带着她未出世的孩子去了另一个世界,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李牧,你过来!”今上看得出李牧眼神中对他的嘲弄,可他还是带着一种让人捉磨不透的笑容,招手让李牧上前去。

    李牧挺直腰板走上前去,傲慢的立于今上的身前。

    “见了陛下还不下跪!”今上身边的老太监喝道。

    李牧凝望了今上一眼,又看了忠顺亲王一眼,只见忠顺亲王的手在脖子上一比,李牧立即明白了一个现实,他此时若是不跪,遭殃的就是他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此时此刻,他是宁死也不屈的,可是造化弄人啊,曾经杀人不眨眼的李牧居然也落到了被人以命相要挟的地步,这又何尝不是报应呢!

    李牧的膝盖缓缓的屈了下去,低着头,却不发一言。

    今上探着身体,在李牧的耳边轻声道:“李牧,我们终于还是成为一家人了!”语气中带着嗤笑。

    李牧抬起侧脸,嘴角微翘,道:“咱们一直以来难道不是一家人吗?二叔。”他故意咬重了后面两个字,似委屈,更似控诉。

    突然听到李牧叫他“叔”,今上有些坐不住了,他的手在扶椅上反复摩挲着,脸上明明挂着笑,却比哭还难看,他感觉手心里全是汗,见众大臣都疑惑的望着他,他笑着解释道:“按照民间传统,忠顺亲王是朕的三弟,娉婷郡主就是朕的侄女,你确实应该朕一声二叔。今日朕高兴,德全,传朕的口谕,娉婷郡主封为和硕公主,赐汤沐邑,李牧官复原职,加封一等镇南侯,另于和硕公主汤沐邑上建镇南侯府,与公主一同食邑万户。”

    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万户侯,一般是皇家奖给战功卓著的功臣的,于异姓诸侯来说是无尚光荣。

    为了维护中央集权,现在的亲王都没有封地了,更别说异姓公侯,像李牧这样有封地的侯,在当朝还是第一位,虽然这封地是假借公主之名赐予的,可在当朝真的是开了先河。

    李牧怔了怔,心想,这是要打亲情牌,想要笼络他吗?呵呵,镇南候,这名号意味着什么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李牧对这个封号嗤之以鼻。

    “李牧,你还不快领旨谢恩!”忠顺亲王在一旁威逼道。

    李牧无奈的叹息一声,举起双手,身体慢慢的伏到地上,一动不动,一动不动,没有说领旨,也没有说谢恩,他就以这种沉默的方式诉说着内心的不甘。

    所有人都知道李牧这是变相的在和忠顺亲王或者今上叫板。

    忠顺亲王的眉头皱了皱,气愤的走到李牧身边,用脚踢了踢李牧的屁股,低声道:“李牧,你这是在干嘛?”忠顺亲王尴尬的扫视着众人异样的目光,显然,他觉得他这个女婿当着众人伏地不起,给他丢脸了。

    李牧伏地不回答。

    今上嘴角颤动了一下,然后吩咐德全亲自把李牧扶起来,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李牧没有谢恩,转身就走了。

    “这人太猖狂了!今上为什么不治他的罪!”下面有人为今上不平。

    “少说点吧,李牧如今可了不得,不仅是驸马爷,还是万户侯,更可怕的是他已官复原职,是你的顶头上司,他若是决定对付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劝你从今以后夹着尾巴做人吧!”

    “哎!真是世事无常!”那人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开始用酒麻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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