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演过这一场之后,卫氏医馆就开始在比较大的医馆、药房采买药材,他们要的东西比较稀有,也肯出价,很快就引起了轰动。

    楚王绝对是消息灵通的人,燕衡自然也不例外,他马上就能猜到,那个药方和他们现在搜罗的药材,都是给他弟弟李毓庆用的。但是他也在考虑,会不会是都卫府在故布疑阵,毕竟,都卫府的犯人真需要什么药材,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或许,李毓庆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

    但是这个真的很难下决定,而且,他不敢赌。

    三天之后,卫氏医馆再次遭遇了袭击,而这一回,他们并没有上次那样的好运。

    在杀声刚起的时候,就有一些仆役逃了出去,包括皇后那个暗线砚台,而这些人本来就是通过李明飞从定国公府借来的,自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而剩下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卫氏医馆在京城迅速的崛起,又迅速的消失了,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贵妃是提前就知道消息的,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些担忧,刀枪无眼,水火无情,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朕已经派都卫府去查了,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皇帝安慰道。

    贵妃现在可不敢说太多,这事儿似乎不查更好一些,但是,什么都不说反而奇怪,她只好微微叹了口气,“卫先生现在还跟琮儿一起,都还不知道京城里的事情,他回来之后连家都没有了,咱们可怎么交代啊!”

    皇帝也觉得挺对不住卫彦的。若不是因为给皇子看了场病,也不至于遭来这么多祸患。说起来,这也是周延安排不妥,皇帝心里暗自埋怨着。

    只因为齐夫人医术高超,就把燕王送去了医馆,现在李毓庄没抓到,李毓庆也死了。甚至还连累医馆那些人。显然,这个决定是太草率了。

    “爱妃不必难过,都卫府那边一定会查明真相。给卫先生一个交代的。”皇帝说这话都觉得亏心,这个案子,注定不会给卫彦真正的交代。

    “那臣妾也就放心了,否则。还真是没脸面对卫先生。”

    “卫彦是一个懂规矩也明事理的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皇帝安慰了贵妃几句就回了集贤殿。几案最上面,摆的就是都卫府的奏章,虽然李毓庄并没有抓到,但是已经可以确认他的部分活动轨迹。换句话说,前朝太子还活着,甚至对皇帝能够产生威胁。

    一直以来。李毓庄就像是悬在皇帝头顶的一把钢刀,现在。刀已经快要砍到脖子,但同时,那跟引线也露了出来,皇帝心里反而生出了一种诡异的畅快。

    似乎,十几年的悬心,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一样。

    “通知蒋恕,让他不可放过任何线索。”皇帝对靳连海说道,“还有,医馆那些人都是无辜受累,让他们务必给卫彦一个解释。”

    晋王在渤海办事很漂亮,其中有不少是卫彦的功劳,皇帝起了怜才之心,希望卫彦能够好好辅佐他的儿子,因此,他也决不能让他们之间,为了眼下这些事情而生出嫌隙。

    靳连海跟往常一样,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就退出去传话,然而,他的心里却并不是那么平静。

    卫彦对晋王的帮助,这让他感觉到了威胁,而更让他郁闷的是,吴王李熙佑对此也是过度在意。

    李熙佑在骄阳去西市看戏那天认出她来,之后也没声张,他一直也想找机会见见她,却始终都没有合适的理由。

    他这边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呢,医馆那边竟然出了事,他不相信李骄阳真的会死在大火之中,

    可是都卫府勘验结果他也没有理由怀疑。

    而且那天那么大的阵仗,又是杀手又是炸药,如果目标仅仅是一个开医馆的小丫头,未免太过可笑。

    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她的身份若是早已暴露,而想杀她的那个人,显然也很有决心。

    李熙佑的脑袋都快要乱成一锅粥了,根本就没办法思考,“安心,靳公公那边有没有回信?”

    安心这两天的日子简直是煎熬,还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殿下,还没消息呢,殿下在等等。”

    “等等等等等,要等得到什么时候去啊。”李熙佑烦躁的低吼着,“她不会真出事吧!”

    安心也不知道吴王说的她是谁,只能胡乱的跟着劝,“圣上已经命令都卫府严查了,只要有了结果,靳公公肯定会通知咱们的。”

    “不行,我要亲眼过去看看。”

    安心急忙拉着他,“殿下要去看什么呀?”

    安心当然知道李熙佑要去卫氏医馆,可是,他以什么身份去,又是去看谁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熙佑只要一想到李骄阳可能葬身火海,简直是一刻都等不了。

    “殿下。”安心从来没见过吴王如此失控,情急之下急忙拦腰抱住,“殿下不能去啊,那医馆因何出事京城议论纷纷,殿下之前跟他们没有半点交情,此时上门,不是引人疑窦吗!”

    “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一个闲散王爷,还怕谁议论?”

    “殿下现在的一切来之不易,稍有不慎就要退回原点,殿下现在要是去卫氏医馆,就等于自己放弃。殿下不妨想想,究竟有何意义?”

    安心死死的拖着他,李熙佑有点要断气的感觉,大脑一缺氧,人反而安静了许多。

    安心说的没错,他现在去了又能怎么样,骄阳若是真的死了,他也未必能有机会替她报仇,若是躲在了别处,他一样没办法帮衬她。

    说来说去。都是他无权无势的错。

    他拍了拍安心的手,“你放开我吧。”

    “殿下?”安心还是有点害怕。

    “我要去给太后请安。”吴王沉静的说道。

    安心上下的打量他一番,见他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就缓缓地松了手,随后跪在地上,“奴婢该死。”

    “起来吧,这是你的忠心。”

    此刻。李熙佑才算是下定了决心要讨好太后。

    之前。靳连海都已经把他把寿康宫的路铺好了,但是他并不热心,而现在。他必须要牢牢的抓住一切机会。

    而他也必须相信,李骄阳一定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活得开开心心,否则。他所有的努力将来没有任何意义。

    李骄阳现在的确是在某一个角落里躲着呢,但是她并没有多开心。

    燕衡的势力超过了她的想象。为了以防万一,她干脆躲出了京城,就借住在她回京是路过的寺庙。

    暂时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便每日里跟着师傅们诵经礼佛。如此一来,日子倒也过得清静。大概半个月之后,都卫府查清了案件始末。据说,是医馆的下人高价收购药材。引起贼人的觊觎,所以才冲进府中劫财杀人。

    这理由皇帝看着都觉得牵强,但是,为了瞒住李毓庆的身份和都卫府的动机,也只能如此解释了。

    没几天,皇帝就收到了周延的秘奏,说是卫先生得到消息很是伤心,不过,并没有任何抱怨,而晋王在渤海,查处贪官,抚恤百姓,声望甚隆。

    皇帝非常高兴,在他心中,晋王终究是不同于任何皇子,然而可惜的是,他看过自己儿子的奏折,就高兴不起来了。

    皇帝的脸都快成黑色的了。

    “这可真是年少轻狂啊!”皇帝心中不喜,手上也没多留神,晋王的奏章就掉了下去。

    皇帝真的只是没留神而已,但是看在别人的眼里,就好像失望透顶,连奏章都不想看了。

    靳连海走过去捡起奏章,恭恭敬敬的递到皇帝跟前儿,“圣人今儿这是怎么了,往常接到晋王殿下的折子,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孩子呀……”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以为自己办了趟差事,天底下的事情就好像没有他不明白的似的。”

    轻狂可不是什么好的评价,靳连海听到心里去了,“殿下毕竟年轻,以前圣上常说什么来着,年轻人才能锐意进取吗,晋王殿下究竟提了什么样的意见,可以请群臣一起商议商议吗!”

    皇帝接过奏折,“这哪儿是能商议的事儿,这孩子异想天开,竟然想重开突厥边境榷场。”

    榷场,靳连海的脑子的转了好几个弯,要是真才能够重开榷场,到底能给吴王殿下谋取多少好处?

    不过,凭他怎么筹谋,吴王跟这件事情似乎都扯不上关系,但是,若真的开了榷场能换来边境安定,楚王的算盘一样也会落空。

    楚王现在处境虽然不太好,但毕竟嫡长子的身份在哪儿,是最应该被除掉的目标,等剩下晋王和吴王,那身份上没有太大的差距,将来,鹿死谁手可就不一定了。

    最大的坏处,晋王朝中的威望,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晋王在渤海已经初见声名,而李骄阳在凉州也有些美誉,若是真凭那一两处榷场就能换得两国盟好,那他们兄妹在甘凉的声势,可能会无法控制。

    靳连海在宫里做事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到难以决断,因此,皇帝纠结的眉头都快凑在一起了,他也没有开口劝劝。

    “或许你说的对。”皇帝突然说道,“是应该在大朝上好好商议一番。”

    靳连海没太看明白皇帝的意图,但是顺情说好话他还是连的很熟练的,“或许,有些大臣会赞成晋王殿下的提议呢?”

    “绝对不会。”皇帝大笑说道,“稚子不知深浅,让他受受教训也好。”

    靳连海到底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一下就明白了,皇帝这是刻意要培养晋王,当做太子来培养。

    他犹豫不决的心,终于算是下定了,晋王比楚王还要危险,绝对不能助他更进一步。

    靳连海低着头,唯唯诺诺的附和了几句,皇帝都没太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不过心情甚好,也就没理会。

    皇帝似乎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儿子灰头土脸的样子。

    朝廷对于榷场的态度谨慎了几十年了,不可能因为是晋王的提议就改变态度,甚至有人把楚王所受的挫折,都算在了晋王身上,那反对的声浪,简直就如同是山呼海啸一般。

    楚王理所当然的以为晋王要栽大跟头了,很想在添一把柴,然而,中宫皇后却特意命人传信出来,务必静观其变。

    然而,虽然楚王并没有出面,甚至不曾暗示他的那些下属,也有不少大臣,自动自发的加入到了声讨晋王的行列。

    那一封奏折,不经意间触动了一直紧绷着弦,争到最后,已经不是开不开榷场的问题,简直就是关于礼教、正统的一场大辩论。

    这是皇帝始料未及的。

    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受点挫折,去去他那些理想主义的苗头,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此,皇帝的心里可就另有考量了。

    李骄阳手里攥着一大把文武群臣的把柄,就准备在此时用上,然而,她却接到了卫彦的传书,让她不要有所行动。

    “这我可就不明白了。”骄阳对韩通说道,“难道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污蔑晋王吗?”

    “我们督统也为小的带了信儿,督统的意思小的也算领会了几分,他们污蔑晋王有什么关系,关键还是皇帝怎么看这件事儿。”韩通说道。

    皇帝虽然近来非常宠爱小儿子,但是骄阳的直觉,他不会就眼睁睁的看着大臣们把晋王陷于不义之境,于是,这次就连贵妃都不开口了,就只剩下四个字,“静观其变”。

    皇帝的性格有时候极别扭,他就不信了,开辟一处交易场所而已,还能亡国灭族了呢!

    皇帝传秘信于翌城公主,没过多久,突厥可汗莫顿上书中原皇帝,请求开辟榷场,永保边境安宁。

    皇帝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准了,朝野哗然却也无能为力,突厥可汗莫顿收到国书之后,旨意恩准翌城公主回京省亲。

    和亲的公主还能回国,李骄阳是头一个,虽然是省亲的名义,但是皇帝和莫顿都很清楚,骄阳是不会再回突厥去的。

    正晟十六年,夏九月,翌城公主銮驾回京,于她离开故土整整一年时间。

    那一日,旌旗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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