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八日,大雪。

    周老三是成都城的守城士兵,因此在这天地茫茫一片白的鬼天气里还在这城楼之上守着。

    他的任务,就是看着在大门处检查一切过往车辆行人。

    周老三喝了一口酒,长呼一口气,在空气中犹如一道白练。那酒被装在一个葫芦里,喝了一口就放回了炉子边继续温着,那是他们伍长花钱买来供弟兄们暖身子的。

    “三儿!喝好了给我递过来!”伍长在箭垛边喊道。

    “唉!来啦!”周老三赶忙提起葫芦跑上城墙。

    伍长是一个四十岁的汉子,满面的风霜,戴着一顶毡帽在大雪中微微眯着眼,努力使自己的脖子往围巾中再缩一点。看周老三提着葫芦下来,僵硬的脸露出一丝变化。

    劈手夺过葫芦,伍长灌了一口,摇摇葫芦骂道:“你们这帮瘪三,老子好心买壶酒给你们暖暖身子,我还没喝就快见底了。”

    说着,又递给身边的人传着喝。

    周老三媚笑一声,可不是,这鬼天气谁不想来两口热乎的烈酒?你一口,我一口,一葫芦酒就见了底。但他知道伍长并不是真心骂他们,只是意思他们省着点喝,不然喝完可就难熬了!

    “头儿,您说上面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雪哪有人会出门?咱都从早上站到现在了,别说是人,连只狗都没见,要我说,咱围着炉子取取暖吧?”大风刮着雪花打在周老三的脸上,糙汉子都有些受不住。

    伍长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的教训道:“你呀,就想着偷懒,站个岗都不安生,想当年老子跟着将军打蛮子,那可是一路打到高原上去了!就那也没叫过苦,你叫个啥?”

    周老三眼睛一亮,“高原?高原的人是个啥样?”

    “高原...高原的人自然是住在好高好高的山上了,这个住在这座山上,那个住在哪座山上......有啥好说的?”伍长本来就是吹吹牛,哪里知道高原是啥样?要不是听说大将军西征吐蕃高原回来,他还不知道高原这个词呢。

    “那出门走个亲戚还怪麻烦的嘞!难怪那帮蛮子总想来咱中原打秋风,肯定是觉得出门太麻烦。”周老三摇摇头,晃掉脑袋上落的雪,大以为然的点点头。半响,见伍长没有搭理,又不死心的道:“伍长,要不咱回去烤炉子吧?”

    “回什么回?”伍长不耐烦瞪了他一眼,无视沉默着用渴望眼神看他的一众手下。“那万一来人了呢?你负责我负责?万一来了马匪什么的,咱们被剁了!”

    周老三一听这话,背靠着箭垛搓着手不屑道:“还马匪?这鬼天气就是来一匹马我都请大家一顿酒!”

    “真的?你婆娘不得抓你脸?”

    一听这话,周老三立刻炸毛,跳起来大声道:“我周老三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敢说闲话?”

    话音刚落,他身后沉默了很久的战友戳戳他的胳膊,“这么说的话,你得请好多顿酒!”

    “啥?”周老三呆呆的回头看了半天,忽然整个人顿时呆立在原地。

    大雪遮挡了视线,但那一条移动的彩色线条却怎么都遮掩不住。等到彩色线条靠近一些,周老三可算是看清楚了!

    哪里是彩色线条!分明是一对装饰华丽的马车队伍。这谁家的车队啊?这么有钱,连拉车的马都给披上厚厚的衣服。

    整齐的马车俱是统一的制式,一丈长的车厢挂着彩色的绫罗绸缎,将马车装饰的华丽无比。车子离得越来越近,就连马车上的铃铛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这时车队的整体也暴露在大家的面前,不光周老三,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辆宽两丈,长两丈的巨大车...不,应当说是移动的房子在队伍的后方显示出他的尊荣。

    他并不是马匹所拉,而是五头神异的白牛拉着它缓缓前行。

    周老三回过神来,怪叫一声就要冲下城楼。伍长及时的一把拉住他,怒声道:“你去干嘛!”

    “查车啊!这么多车万一有贼人怎么办?”

    伍长一把揪住他的衣服狠狠拉了回来,怒骂道:“没见识!没看见那马车前挂的旗帜吗?这是天南南庭宗的车队,冒犯了南庭宗的仙子你有几个脑袋砍?”

    “嘶——!南庭宗!”一时间,城楼上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而在那辆马车中,却是和外面的隆冬腊月完全相反的一番景色。温软的羊毛地毯上,两对女子正在谈笑抚琴。

    虽然是不见火盆之类,整个空间里却是温暖如春。却原来是这房屋般的车子下另有机关,生了火以后只要一拉动起来,热水就会在铜管里流动。为这个空间源源不断的带来热量,在现代我们称之为水地暖。

    地毯之上,摆着一张琴桌,放着一张古香古色的‘枯木龙吟式’瑶琴。荷花状的香炉中,一丝丝檀香袅袅而上。一个女孩正在抚琴,另一个女孩看着。两个妇人在一边不时指点调教,气氛一片温馨和谐。

    抚琴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略有些臭屁的感觉,一件粉色小袄映的整个人都粉嘟嘟。

    而看着她的小女孩则是一身和她差不多款式的衣服,文文静静的坐在一边欣赏她的乐曲,水汪汪的眼睛露出崇拜的神色。

    而那两个妇人虽说是妇人,但观其容貌风采,只是二十五六的样子。唯独一股妩媚的让人窒息的风韵,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人们这二人不是什么二十多岁的女子。

    尤其是那白衣妇人,一身圣洁的白裙宛若广寒仙子。

    只见她直起腰来,笑着对一个小女孩道:“很好,兮雅。我们南庭宗虽然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大派,但论起传承也是上可追溯到五帝时期。而祭祀舞乐乃是立身之本,不可忘却。”

    那抚琴的小女孩重重一点头,另一个黄衣妇人笑了笑,也搭话道:“雅儿的乐感很好,无论学什么乐曲都很快,我家霖儿就不如她了。”

    那个被叫做兮雅的女孩当即谦虚道:“霖儿妹妹武功比我强多了,我一直都打不过她呢。”

    闻言,那个看她抚琴的女孩脸蛋微红,急忙摆手。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辩解道:“那是姐姐让我,不然我怎么也不可能打得过姐姐。”

    两个妇人看他们那般谦让,也是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此二人,便是南庭宗两脉宫主。白衣妇人,是望舒一脉,也就是唐青云便宜岳母。黄衣妇人,则是羲和一脉,她们所带来的便是两脉传人,顾兮雅、石霖两姐妹。

    “姐姐,你真的要让那小子入赘?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何。”羲和宫主似乎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白衣女子不动声色的一挥手,无形的气流隔住两个小女孩,让她们听不见说的是什么。毕竟小孩子藏不住话,万一说出去就不好了!

    “唐代先生有意通过我们和天下各派拉关系,我又如何不是如此?各取所需罢了。”

    羲和宫主微蹙眉头,唐门有什么好图的?

    望舒宫主莞尔一笑,“我派久居天南之地,门下弟子虽然和中原各派通婚久矣,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又因为地理问题不被中原承认。

    若是能够以门派名义和唐门联姻,倒不失为一个再进一步的好办法,更何况那**可是大杀器。若是能拿到,进可攻退可守,岂不美哉?”

    两个小女孩眨巴眨巴眼,很奇怪为什么师父说话他们听不见。但看了一会后,两人又笑嘻嘻的摆弄起那把瑶琴了。

    “可我为何觉得没那么简单?”羲和宫主苦恼的摇摇头。

    望舒宫主温柔地笑了笑,挥手撤去内力屏障,“兮雅,师父准备给你定一门亲事,你可愿意?”

    粉衣小女孩一愣,似乎在惊讶为什么忽然就能听见大人说话了。

    望舒宫主又笑着问了一遍,小女孩才豪气的一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我知道啊!不就是唐门的那个笨蛋大少爷吗?”

    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望舒宫主愣了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嗔怪的瞪了一眼一边的羲和宫主,好笑的敲了一下兮雅的头,“不许说人家是笨蛋,人家可还是百谷先生的高徒。且为人仁善,素有孝名,自小就为母亲立下毒誓。你则么能说人家是笨蛋?”

    兮雅昂着小脑袋,奇怪的看着师父,“可是师叔说他不会武功啊,不会武功不就是笨蛋吗?”

    “胡说八道,谁告诉你武功差就是笨蛋了!”望舒宫主脸色一肃,严厉问道。这话得亏了是今天听见,若是在外面被人听见可就大发了!

    作为一个纯粹的女子门派,南庭宗本就受中原主流的百家思想所敌视。而中原武林之中,最显赫的门派有一半是诸子百家思想的驻地。

    在那些门派中,往往不缺把时间完全用在研习经典的学者。这种不会武功就是笨蛋的歪理传出去的话,简直是打死一大片!

    作为南庭宗未来两脉宫主之一,她代表着南庭宗的未来,究竟是谁这么恶毒教她这种话?

    见师父发飙,兮雅一缩脖子,可怜兮兮的道:“我学拂云袖三天就会了,可是六师叔家的妹妹学了一个星期才会。师叔说他笨,难道不是说武功差就笨吗?”

    羲和宫主一下就笑了出来,望舒宫主也是哭笑不得看着她。

    这小孩子真是的,分明不是一回事吧?晚上还得好好教她。

    “当然不是,你日后万万不可以再说这种话!否则,为师就罚你半年静闭。尤其是在唐门,绝对不能说他家大少爷笨蛋。”

    “哦......”小女孩拖着长腔,可怜兮兮的答应了。

    随即又不知道想起什么,精神一震,大大咧咧道:“我决定了,我要像教师妹们一样教他武功,教了他武功他就不是傻瓜了!”

    “噗——咯咯......”羲和宫主笑的捂住肚子。

    “闭嘴!也不能说傻瓜!”望舒宫主终于是恼羞成怒,两只葱指稳又准的捏住了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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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三千四,和上午的一起是六千多,不要说我少更了,只不过考虑到阅读效果没分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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