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冷晴如今已正式入宫侍君,无论冷晴是妃位还是嫔位,就算冷晴没有正儿八经的份位,梁儒明都应该给冷晴安排一个住处的。

    或是让冷晴独住一座宫殿,或是让冷晴与其她妃嫔合住一座宫殿……

    总之冷晴如今在梁萧城内,都应该有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住的地方。但……

    梁儒明却并没有单独赐宫殿给冷晴居住,也没有命内务府安排冷晴和其她妃嫔共居,这就导致——冷晴每次进宫,只要留宿于宫中,冷晴就只能住在梁儒明的忆舒殿里……

    虽然梁儒明的忆舒殿里除了那张龙床外,还有一张一米多宽的软塌,可是软塌再软和、软塌上铺的褥子再精致舒适,冷晴却始终觉得没有床睡着舒服……

    而梁儒明的那些后妃们之所以如此众志成城地联合起来针对冷晴,给冷晴使各种绊子、甚至不惜使计陷害、污蔑冷晴,让冷晴烦不胜烦……就是因为梁儒明始终不肯给冷晴独自安排居所、让冷晴一直留宿于忆舒殿给闹出来的事情……

    思及此,坐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的冷晴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语气幽怨地道:“主要是皇上的那些后妃们最近蹦跶得太厉害,我只要在宫里,除非窝在忆舒殿里寸步不出,否则只要一踏出忆舒殿,就能在各种拐角、甬道、殿宇前遇到那些个妃嫔……”

    闻冷晴此言,靠坐在内室那张雕花木床的床头,腰部以下盖着厚实的锦被,肩头披着一件深青色的棉褂子,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身后,单手捧着一本线装蓝皮书册看的朱梓陌终于放下了手中书籍,抬眼,看向冷晴,神色淡淡地问:“怎么?被她们算计了?”

    冷晴闻言摇了摇头,抿唇,随意地笑了笑:“那到没有。她们到是想算计我,可是招数不够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花样,我都看腻了。”

    与坐在外室茶桌边的冷晴隔着那扇镂空雕花的满月型拱门视线相对,朱梓陌蹙了蹙眉,奇怪道:“那你叹什么气?”

    闻朱梓陌此问,冷晴那才勾起的嘴角又夸了下去,面色颇为忧郁地道:“虽然没被她们成功算计过……可是那些个妃嫔越战越勇,见天地找我麻烦,很烦啊……那种时时刻刻被人盯着找麻烦的感觉……真的令人很烦躁啊……”

    “你搬出忆舒殿独居,这麻烦应该能少一半。”冷晴话才说完,朱梓陌就如此淡声接下了话头。话音一顿,随即又听得朱梓陌如是淡淡地补充道:“梁萧城占地如此广阔,内里殿宇不下千余间,你为何非要住在忆舒殿里招人眼红?即便不说让皇上给你一整座宫殿居住,单独给你安排一间殿宇总是不难的罢。”

    一听朱梓陌这话,冷晴更加忧郁了:“我也和皇上提过,可是皇上不肯,我能怎么办。”

    见冷晴如此郁闷的形容,朱梓陌忍不住挑了挑眉,嗤笑:“怎么?给你单独安排居所皇上便不同意,你这见天地回‘娘家’皇上就没意见了?”

    又是一声低叹,但闻冷晴无奈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冷晴话音尚未落,这厢,靠坐在床头的朱梓陌便追问出声了。

    被朱梓陌这个问题问得噎了一下,无法正面回答朱梓陌的冷晴只好果断地转移话题道:“我这次算是来替皇上传话的。再过两天就是年末大宴,你如今是彻侯,虽不用参朝议政,但有爵位在身,到时也要入宫赴宴。皇上让我来你这住两天,等到年三十那日午后,我们一起入宫去赴宴。”

    对于冷晴如此刻意的转移话题的行为,朱梓陌到是没去追根究底,只是在听冷晴如此说完后,朱梓陌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另一方,早在冷晴和朱梓陌谈话的时候,慕子儒就已经默默无言地给朱梓陌把完了脉,又默默地找出纸笔,针对朱梓陌如今的身体情况重新写了一张药方。

    站在外室的茶桌边的慕子儒才将手中毛笔放下,正要伸手去拾桌面上的筏纸,就听见冷晴和朱梓陌说起了入宫赴宴的事。这让慕子儒当即就深深地蹙起了眉头,语调有些怪异地重复了一句:“入宫赴宴?”

    如此重复罢了,不等冷晴或朱梓陌张口,慕子儒就又蹙眉担忧道:“我刚给阿陌把脉,发现阿陌的身体情况比之前还要糟糕了些。宴会上肯定是要饮酒的,可我一开始给阿陌开的药方就统统都是禁酒的。现在修改的这张药方不但禁酒,更是禁了好些吃食……也不知这宴会上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说着话,慕子儒定睛看向坐在茶桌边,离他不过两个位置的冷晴,蹙眉道:“要不冷丫头,你还是别让阿陌去了……”

    闻慕子儒此言,坐在茶桌边的冷晴毫不犹豫地摇头拒道:“不去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别的朝臣到也罢了,可朱梓陌入宫赴宴这事,是皇上亲口吩咐下来的,他要是不去,就是抗旨。”

    闻冷晴此言,朱梓陌当即就附和道:“无妨,到时我少饮一些就是了。”

    坐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的冷晴闻朱梓陌此言,有些不满地微微蹙眉,道:“你的身体情况不能再任由它坏下去了,阿洺既然说了你不能饮酒,你就必须禁酒。虽然宴会你必须去参加,但滴酒不沾也没事。我那天也会在场,我会摆平的。”

    这厢,内室里,靠坐在雕花木床床头的朱梓陌睨了冷晴一眼,嗤笑:“我这里可无需你担心。你还是想一想,真到了那天,你自己该怎么办罢。”

    闻朱梓陌此言,坐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的冷晴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你是说那些前朝言官?”

    这厢,朱梓陌顺着冷晴的问话缓缓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你应当知道罢,不单是朝堂上,如今就连民间,人人谈起‘冷昭仪’三字,都会带上一句惑君魅上……你如今在大梁国可是声名远播啊。年末大宴群臣,那些言官肯定也是要去的。

    你自被册封后就没消停过,不过你素日里也没在那些朝臣们面前露过面,所以那些言官们就算对你有不满,也只能上奏疏向皇上发发牢骚。只要皇上将那些奏疏按下,留中不发,那些言官们对你也就无可奈何。可是你若要出席宴会……”

    话至此,朱梓陌刻意停住了话音。

    须臾过去,方听得朱梓陌如此冷声徐徐道:“势必就要和那些言官们、甚至整个大梁朝堂的文武百官对上。想来,那些言官们是不会放过如此之好的机会的。”

    朱梓陌分析的这些,冷晴又如何能不知道呢?可是……回头……太难啊……

    是以,面对朱梓陌的条条分析和提醒,坐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冷晴只能苦笑着摇头叹道:“那又能怎样?皇上点名了让我出席宴会,我总不好不去罢?”

    站在茶桌边的慕子儒闻言,却是勾唇邪肆一笑,唯恐天下不乱地在一旁怂恿道:“去!干什么不去!冷丫头你若不去说不定还会被那些言官们认为是你怕了他们了。没事,有小爷我在,你放心大胆地去。若是有人敢在宴席上刁难你,你记住他们的官职和名字,我回头去他们府上放毒虫!”

    一听慕子儒这话,靠坐在内室那张雕花木床床头上的朱梓陌则是当即冷了脸色,蹙眉看向慕子儒,冷声斥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既然一开始就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就算中途死在了这条路上,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跟着掺和什么?”

    猝然被朱梓陌训斥了一通,慕子儒也忍不住蹙了蹙眉,张口,不满道:“……”

    然,慕子儒尚未来得及道,坐在茶桌边的冷晴就已经站起身,抬手,轻拍了拍慕子儒的肩膀略作安抚。

    然后,冷晴转头看向靠坐在内室那张雕花木床床头上的朱梓陌,淡然道:“你放心,这条路不走到终点,我肯定是死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希望到了宴会那天,你也能如此骨气。”回以冷晴的,是朱梓陌面色冷淡的嗤笑。

    这厢,站在外室那张圆形茶桌边的冷晴勾唇,回以朱梓陌一个淡笑,声音清冷依旧:“怎敢让君失望。”

    站在一旁的慕子儒笑眯眯地看着针锋相对的冷晴和朱梓陌,直摇头:这下可好,两个倔驴凑一堆了……

    两日时间转瞬即过。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日。

    梁儒明当日只说让冷晴和朱梓陌在大年三十这日午后入宫,却也没规定具体的入宫时间,只要冷晴和朱梓陌不迟到就行了。

    于是,到了大年三十这日,冷晴和朱梓陌几乎是掐着时间出发的。二人到朱雀门前的时候,离宫内酉时开宴恰还有半个时辰,足够去忆舒殿面见梁儒明了。

    因为身份不同,冷晴走的是朱雀门的正宫门,朱梓陌则走的朱雀门的右角门。

    让冷晴和朱梓陌没料到的是,待二人进了宫门,却发现张玄福此番竟也亲自到这宫门口来迎接冷晴和朱梓陌了。三人会面后,待张玄福行了礼,三人就直奔向忆舒殿而去。

    一路上张玄福也没闲着,不断地向冷晴和朱梓陌二人讲解着年末大宴上的注意事项,尤其是朱梓陌。张玄福说因为朱梓陌属于臣子,到时候到了举办宴会的大殿,朱梓陌只能坐在臣子席上,所以朱梓陌需要注意的礼节比之冷晴更加繁琐。

    等三人好不容易到了忆舒殿殿门外,张玄福却在殿门前拦住了朱梓陌,说还有许多礼仪细节要与朱梓陌讲,只让冷晴自个儿进了忆舒殿。

    冷晴见朱梓陌朝她点头示意,便也没说什么,独自进了忆舒殿。

    许是梁儒明将殿中伺候的宫人都遣退了,冷晴一直进到了忆舒殿内殿,也没在灯火通明的殿中看见半个宫人的影子。

    “冷丫头,你怕吗?”见冷晴进殿来,端坐在殿中那张铺着明黄色被褥的龙床边,头戴前后垂着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冕服,脚踩乌皮上绣五爪缠足龙靴的梁儒明便如此问了一声。

    闻此问,冷晴一边朝着梁儒明走去,一边微笑着答话:“有皇上在,臣有何可惧?”

    看着朝他这方缓步走来的冷晴,梁儒明低声一叹:“若朕……不在呢……”

    这厢,冷晴在梁儒明面前两步远的位置止步,面上始终浅笑嫣嫣:“臣有嫔位,手中还有‘玄光’剑,即便皇上不在臣身边,臣也有所仪仗。”

    坐在龙床边的梁儒明摇了摇头,声音苍老且疲惫:“但你不能一辈子依靠一柄剑。‘玄光’终究是个死物。冷丫头,你要学会独自去面对风雨,并迅速成长强大起来。”

    站在梁儒明面前的冷晴依旧浅浅地笑着:“臣以为,在皇上的羽翼下,臣无需太过强大。但若走出皇上的羽翼,臣至少会竭尽全力为那两个孩子撑起一片天,这个还请皇上放心。”

    闻冷晴此言,梁儒明点了点头,神态颇为疲惫地叹道:“朕相信你……即便没有朕,你依然能保护好他们……朕相信你……”

    就在这当口,之前留在忆舒殿殿门外的张玄福忽然出现在内殿的殿门前,朝着内殿里的梁儒明垂首哈腰地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夏蝉过来了,说是请皇上与皇后娘娘同行前往大殿。皇上的意思是……”

    内殿里,坐在龙床边的梁儒明并未理会张玄福的禀告,而是直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冷晴,如是低声道:“冷丫头,今日,你全程陪在朕身边可好?”

    “好。”没有丝毫的犹豫迟疑,冷晴果断且简洁地应下了梁儒明的要求。

    即便明知答应梁儒明这个要求,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但冷晴还是应下了。

    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不但是冷晴给梁儒明的回答,更表明了冷晴的立场。

    那厢,坐在龙床边的梁儒明忽地动了动手脚,似要站起身。

    冷晴见状,当即十分自觉地上前两步,搀扶住梁儒明一侧的胳膊,稳稳地扶着梁儒明站了起来。

    梁儒明待站稳了,方抬起另一只闲着的手,面色甚是欣慰地轻轻拍了拍冷晴搀扶着他一侧胳膊的手背,犹如一位慈祥的爷爷一般轻声道:“那冷丫头就陪朕走一趟罢。”

    过了今日,就是新的一年了。这大梁……也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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