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昭能从秦府溜出来,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蕊金比监控器都敬业,节假日从不休息,摆脱她,多不容易。正门被她堵死,还好房间有窗子。

    秦玄昭是个斯文人,翻窗揭瓦这类的事,他从来没试过。

    这一次,为了出来见林柠溪,他也拼了。

    从窗户上翻下,手掌磨破了,他强忍着,没顾的上包扎,就到林家来。

    林柠溪瞧见秦玄昭的手有异样,水绿的衣袖沾了点点的血迹,像冬日的梅花。

    “你受伤了。”林柠溪拉起秦玄昭的手一看,果然是受伤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林柠溪不忍他的手流血,伸手撕下一片衣襟,她甚至来不及去找布给他包扎,直接撕了自己的衣裳,拿着布条给秦玄昭把手包上,又对着他的手吹了口气:“不疼了吧?每次我受伤,我娘都这样给我吹吹。”

    秦玄昭脸一红。

    媒婆们看不下去了。

    这个林家女儿,什么时候跟秦公子如此熟络?大庭广众之下——真是有伤风化。

    于是出了林家便去给秦夫人报信儿了。

    一个说:“秦夫人,贵公子去了林家,正给林姑娘她贺小成年礼呢。”

    一个说:“秦夫人,贵公子的手受伤了,林姑娘正给他包扎呢。”

    本想拍个马屁,不料把秦夫人拍恼了。

    秦夫人呵斥道:“我们昭儿正在房里用功读书,你们敢这样造谣?”

    媒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道:“秦夫人,我们不敢造谣,说的都是真的。”

    “叫蕊金。”秦夫人吩咐。

    婢女很快叫来了蕊金,秦夫人问她:“你一直在少爷身边的,我问你,少爷可在房里?”

    蕊金点点头:“少爷一直在房里。”

    “你们听见了?”秦夫人瞪着几个媒婆。

    媒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不敢言语,掉头就走。

    这可真是大白天出了鬼了。

    明明看到秦玄昭在林家,怎么秦家人又信誓旦旦的说他在府里?

    蕊金见几个媒婆落荒而逃,忙献媚道:“夫人请放心。我一直盯着少爷呢,少爷从未踏出房门一步,这几个媒婆定然是胡乱揣测,想让夫人赏些银子也是有的。”

    秦夫人起身往秦玄昭房里去。

    她虽信任蕊金,可媒婆的话又让她起疑。

    “把门打开。”她交待蕊金。

    蕊金隔着门指了指房内模模糊糊的身影道:“夫人请看。少爷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里头呢。”她用钥匙将铜锁打开,一打开门她就愣住了,房里哪是秦玄昭,只是一个衣架,上头挂着秦玄昭的衣裳。后窗开着,窗外桂花飘香,绵延起伏。

    蕊金一个激灵:“夫人,少爷一定是翻窗逃走了。”

    “蠢东西,盯个人都盯不住。”秦夫人朝窗外探头,只闻桂花香。哪见秦玄昭的影子。

    “奴婢这就去跟下人说,让大伙分头去找。”

    “说你蠢,你还真蠢上了。”秦夫人捏了蕊金一把:“刚才那几个媒婆是怎么说的?少爷他在林家,你还上哪找去?”

    “奴婢——奴婢不找了。”

    “糊涂东西,没听说少爷受伤了吗?快备车,我要去林家。”秦夫人有些着急了。

    马车一路往林家去。

    帘外冷风呜呜的吹。

    秦夫人靠着车帘,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家这个养尊处优听话顺从的儿子,什么时候也学会翻窗户了呢,以前总以为是何知微教坏了他,现下又多了一个林柠溪。

    想到林柠溪那天真烂漫的模样。秦夫人就有些生气。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什么时候开始,让自家儿子这么上心了?

    “快些。”秦夫人催促车夫。

    车夫紧了紧缰绳,想要加速。拉车的马似乎有些疲倦,原地站着,不肯再向前走了

    秦夫人挑着车帘问:“怎么回事?”

    “夫人,马累了,得歇一歇。”

    “秦伯母,你好啊。”笑容满面的年轻人俯身跟秦夫人打招呼。他穿着纱粉袍子,腰系玫红镶玉带子,脚上是一双白靴,他骑在马背上,那马的鬃毛是油亮的,少年的脸也有银子一般的光芒,他手拿缰绳,一手扶着马车,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今日好巧,跟秦伯母碰上了,秦伯母这是要去哪里啊?”

    是何知微。

    他可真会见缝插针。

    秦家的马车暂停一会儿,都能被他发现。

    等个红绿灯的功夫,都能遇见他两三回吧。

    秦夫人抚着手,抬头看看何知微,这个穿纱粉袍子的少年,果然俊朗。秦夫人笑了:“原来是知微啊。你爹肯放你出来了?”

    “早放我出来了。今日风轻云淡,今日风朗气清,得见秦伯母,真是缘分啊。”何知微绕着马鞭道。

    秦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毛脸小孩,才断奶几天呢,这么油嘴滑舌,还敢调戏秦夫人这种有品阶在身的妇女,秦夫人想着自己的儿子,火烧火燎的,也没空跟何知微废话,只是笑,并不理会他。

    蕊金小声提醒:“夫人,咱们还要去找少——”

    蕊金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天,从早蠢到晚。

    秦夫人斜眼瞧了蕊金一眼,蕊金便不敢吭声了, 秦夫人冲何知微笑了笑:“知微啊,伯母——还有事,不能陪你说话了,改日再聊吧,咱们走。”

    “伯母,别急啊,再聊两文钱的。”

    “快走。”秦夫人瞪了车夫一眼。

    车辆一甩鞭子,马车飞驰而去。

    “秦伯母——伯母——母——母——”何知微的声音被风拉的很长,眼见秦家的马车拐出巷子,往大道上去了,何知微正要回百药堂去,转念一想,怎么觉得秦夫人着急忙慌的?她是一品夫人,一向不轻易出门的,她这是要去哪里?难道是关于秦玄昭的?刚才模模糊糊好像听到那个婢女说了什么话,难道?

    何知微骑马追了上去。

    车夫扭头一瞧。赶紧加快速度。

    何知微也加快了速度。

    车夫停下来。

    何知微也停下来。

    车夫慢悠悠的,何知微也慢悠悠的。

    车夫对秦夫人说道:“夫人,咱们被跟踪了,是何家少爷。”

    “他跟着咱们做什么?真是哪都少不了他。”秦夫人掀着帘子一瞧。正好瞧见何知微,想着何知微身手敏捷,窜的比大尾巴猴儿还快,她们怎么能甩掉他?秦夫人突然想到何伯仲跟赵花容,于是笑着招呼何知微上前:“伯母要去林家。你去不去?”

    “去林家?好啊好啊。”何知微驾马同行,走出二里多地,他问秦夫人:“去林家做什么?”

    “去参加林姑娘的小成年礼啊。你不知道吗?”

    “林柠溪的小成年礼?我不知道。”

    “看来你娘没告诉你啊。”秦夫人长叹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娘早就知道这事了,或许怕影响你的学业吧,所以没跟你说。”

    “我这学业影响不影响还有分别吗?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材料。走,去林家看看。”何知微得了消息以后,也顾不上秦夫人了,一拍马屁股,白马就窜出几丈远。他纱粉的袍子在风中划出粉色的弧线,他很快消失于街角。

    秦夫人望着何知微的背影笑了笑。

    蕊金不解:“夫人何苦告诉他?何公子似乎很在意林姑娘,林姑娘的小成年礼,他去不成岂不是很懊恼?那样才好呢。”

    “蠢。”秦夫人拿手帕抹抹脸上的粉,交待蕊金:“你去何家报信儿,就说听说何公子去林家了。”

    “然后呢。”

    “你撂下这些话就行了,别的,不用多说。”

    蕊金点头去了。

    秦夫人的马车往林家而去。

    自然是何知微先到的林家。

    虽不是批星戴月,却也马不停蹄。

    林柠溪跟秦玄昭在桂花树下说话。

    桂花香气浓郁,在树下站一会儿。鹅黄的桂花就落到了林柠溪的头发上,眉眼上。

    秦玄昭伸出手来,轻轻的替她拂去,一朵桂花粘在林柠溪的眼角。那种鹅黄的颜色,愈发衬的林柠溪肤色白嫩,气质出挑。

    秦玄昭有些愣神,他想帮她把鬓边的桂花拂去,却又不忍。

    他的伤口还在疼。

    林柠溪瞧着他的伤口,甚是内疚:“因为我——你的手已经受了几次伤了。”

    “没事。”秦玄昭轻描淡写。他抬起手,淡淡道:“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

    二人面对面站在桂树下。

    纷纷扬扬的桂花将二人包裹。

    这画面,很是美好。

    何知微拴好白马,兴致勃勃的冲进来,恰巧看到这一幕,他看到林柠溪背对着他,他看到她的钗环发出或红或白的光来,他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用双手蒙住林柠溪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知微,你来了。”林柠溪开心起来。

    本以为只有秦玄昭来,没想到何知微也到了,真是意外之喜。

    “不好玩,玄昭又作弊。”何知微撅着嘴。

    秦玄昭显的无辜:“知微,我怎么作弊了?”

    “都是你,告诉柠溪是我来了,不然她怎么猜的到。”

    秦玄昭笑着摇头。

    林柠溪点了点何知微的胸口:“我早说过了,只有你喜欢蒙着我眼睛,让我猜猜你是谁,我总会猜中的。”

    “还是我们柠溪最聪明。”何知微拍拍胸脯,见秦玄昭笑望着二人,便挑了挑秦玄昭的下巴:“玄昭哥哥——你有点不厚道。”

    “知微,这话从何说起?”

    “今儿是柠溪的小成年礼,你提前跑来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

    “还好我跟柠溪心心相通,我不来,柠溪惦记着呢,是吧柠溪。”

    林柠溪笑。

    “今天是你的小成年礼,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还有礼物收,好哎好哎。”林柠溪欢欣鼓舞,见秦玄昭尴尬的立在那儿,知道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让他过意不去,忙掩饰了自己的欣喜 :“其实,不过是小成年礼而已,不用送礼物的,真的不用送。”

    “送你一支玉簪子。”何知微从衣袖里掏出一支小巧玲珑的青玉簪子来,青玉簪子是上好的和田玉制成,上头雕刻着精致的腊梅,何知微亲手为林柠溪戴上,而后并肩跟林柠溪站在一起,他戴了青玉冠,林柠溪戴着青玉簪子,果然是一对璧人。倒显的秦玄昭多余了。

    何知微问秦玄昭:“玄昭啊,你给看看,我跟柠溪佩戴的青玉如何?”

    “很好。”秦玄昭眼睁睁的看着二人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玄昭,今儿你不高兴啊?”何知微问。

    “高——兴。”

    “我也高兴。”何知微咧嘴笑,他纱粉的袍子迎风轻摆,他的青玉冠那么温润饱满。

    饭菜已备齐。

    何知微挨着林柠溪坐下,把秦玄昭挤的远远的。

    林氏陪着笑道:“你们能来,我们柠溪就很高兴了,家里饭菜单薄,你们不要嫌弃,想吃什么,我再去做。”

    何知微给林柠溪挑了个鸡腿。见秦玄昭坐着不动,也给秦玄昭挑了一个:“玄昭哥哥,谢谢你来看我们柠溪。”

    这话说的。

    秦玄昭端坐着,静默的看着何知微跟林柠溪。

    林常录隔着帘子,远远的听着屋里的动静,听到有人叫玄昭,他费力的咳嗽了两声,脸色蜡白:“是不是——是不是——秦?”

    “是,是。”林氏忙去伺候着。

    “让他走,走,走——”林常录的脸由白转红,胸口像塞了团棉花一样,咳嗽起来都是软绵绵的。

    林常录不知怎么的,情绪就激动起来,平时躺那儿,**十来天不动一下,只当他又背过气了,还得把手放他胸口探一探,看看心电图是不是又成直线了。今儿是怎么了,还撵人呢。

    林氏试图安慰他,却安慰不下,林常录喘的越来越厉害:“让他走,走——”说着说着,气就上不来,眼瞧着又要不行了,林氏不得已,只得叫秦玄昭到廊下,叹了口气道:“秦公子,真是对不住。”

    “是我给伯母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秦——玄昭,你别走。”林柠溪追了出来,虽不明白她那便宜老爹唱的是哪一出,可撵走秦玄昭,她于心不忍。

    林母却道:“柠溪,你爹他——还是先请秦公子回去吧。”

    “怎么,要撵我儿走吗?”秦夫人摇着手帕,由蕊金搀扶着,缓缓的进了林家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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