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气候显然特别潮湿,连木制的走廊上都带些温软的湿意。

    如果不是因为天气逐渐炎热,可以穿凉鞋了,这样走上几步再闷在鞋子里面,一定会起脚藓。

    安夜几不可闻地蹙起了眉头,抱着手臂略不满地坐在隔间里面的矮凳上。

    白行突然说了一句:“前几天一定是阴雨天气,而雨声往往能遮住亡者的脚步。”

    “什么?”

    “民间传说。”

    安夜将这句话记在脑子里,没准还是一个很好的写作题材呢。

    没过多久,老板就亲自端着饭菜上来。显然旅店的生意并不景气,他连个服务员都不想要雇。

    热腾腾的红烧鲫鱼被摆上了桌,还有几样特色冷盘,豆芽凉拌海带等等,无一不彰显这是一个鱼米之镇的事实。

    可即使是那热气腾腾的饭菜也无法驱除屋内根深蒂固的潮湿之意。

    安夜忍不住问:“前几天下雨了吗?”

    老板愣了一下:“嗯,前几天下了很大一场暴雨呢,可能最近两天也会下。”

    白行给老板倒了一杯啤酒,邀请他也坐下聊天。

    啤酒的麦香遮盖住了那股腐烂的霉气,总算是突显出了一点饭菜的香味。

    安夜顾不上那么多,拿起筷子就大口吃饭。

    席间,只有白行在和老板攀谈。

    白行饮了一口酒,给老板夹菜,装作不经意问:“前几年似乎看到过有关临安镇的报道,说是有户人家一家子都去世了?”

    老板接口:“这个事情,你们别去打听了。镇里都没有人敢打听,就怕什么东西招上门。”

    “怎么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凶杀或者情杀哪里没有……”

    老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道:“这个不一样。”

    安夜吃到一半,由于好奇,就连筷子头都微抿在唇间:“怎么不一样了?不就是死人吗,老板,我表哥就是做刑侦工作的,什么样的古怪没见过,还是第一次看见连说都不能说的。”

    老板咕哝了一句地方方言,叹了一口气:“都瞒着呢,那一家子哪里是自杀的,明明就是被吓死的!”

    “吓死?”安夜与白行面面相觑。

    “不说了,不说了,只要是走到那屋子外面的,都看过,你们当心着呢,晚上也锁好房门,也有人说不止是那个屋子有。”老板似乎很怕安夜他们再深问下去,喝完一杯酒,再放下钥匙以及证件就急匆匆走了。

    安夜:“看来,我们得自己去找地址了,我吃饱了,先上楼。”

    “下周三就是截稿日。”白行在她要离开的当口补充。

    “我知道了,白大编辑,我一定早日写完,虽然我一个字都还没有开动。”

    “……”白行喝酒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

    安夜心情很好地离席,握着自己的房间钥匙往台阶上走。

    这家旅店的客人真的很少,至少在她通过走道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即使路过其他的客房,总觉得那亮着的屋子里头静悄悄的,跟没人似的。

    那里面,却也不是真的没人。

    等到安夜绕过那个点着灯的房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呵气的‘嘶嘶’声,从喉咙里来的,磨着沙哑,几不可闻。

    那口热气就好像钻入她的衣领里头,让安夜撩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好冷。

    安夜摸了摸手臂,浑身发寒。

    她皱眉,回头一看——那屋子的灯火熄灭了,就好像没人一样。

    可刚才那声音?

    或许是风被屋檐挡着吹打转儿了,正好拂过她的颈子。

    安夜并没有多想,这里不是那所公寓,怎样的事情都想不到灵异事件上去。

    她到了自己的房间,想都没想就躺倒在了床上。

    被褥有种被阳光晒后的醺感,与原本潮湿阴冷的气氛格格不入,可是舒服地让人想溺死在这张床上。今天一天真的是太累了,再躺一会儿就去洗澡,安夜如是想着。

    安夜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就像是在黑水中打旋儿、起伏着的落叶,没了力气,软了根骨,随波逐流。

    她的思绪有那么一丝清醒起来,脑海中盘旋着老板的一句话——可不止那个屋子里有。

    安夜想起身,突然觉得身子不能动弹。

    这是睡眠瘫痪症,也叫鬼压床。

    只要熬上几分钟就好了,感觉能看到四周,可也别多想,都是假的。

    安夜奋力动着自己的手指头,希望能借助手指让自己能够快速支配身体。

    明明是闭着眼,可安夜能看到自己的四周,包括自己正在颤动的手指,指尖处还有一抹白花花的东西,透着雾气,搭上她的指甲盖,湿漉漉的。

    有人?

    不对,是有其他东西?!

    安夜猛然坐了起来,大汗淋漓。

    她总算能动了。

    此时,安夜的手机里突然发来一条彩信,号码被屏蔽了,上面写着:“你来了吗?”配图是之前的匿名信,照片里的双手还是那样的僵硬。

    有人在跟着她,就好像料准她一定会来一样。

    发的是匿名彩信,不需要安夜的回复,态度笃定地好似知道她的行踪一样。

    肯定还会有下一条的,她如是想。

    安夜终于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恐惧感,以及强烈的不安。

    不知道对方在哪,在这个房间吗,还是哪里?

    是不是一直在哪儿偷看着她?

    安夜下意识抬头看天花板,白色的墙板上有一角深色,大概是前几天下雨太过猛烈,雨水透过砖瓦,从楼顶渗入天花板夹层了。

    ——下雨天能遮住亡者的脚步。

    白行曾经这样说过吧?

    那前几天,又真的有亡者来了吗?

    安夜阻止自己深想下去,再自己吓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白行就觉得安心,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可靠,又或许是因为他是个有足够能力保护女人的男人。

    安夜不敢在自己房间待了,带着笔记本以及包就往白行房间去。

    她敲了敲房门,很快的,白行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也没问她为什么过来,直接侧过身,放安夜进门。

    安夜还有些缓不过气儿来,虚虚窥了白行一眼:“我觉得这里有古怪。”

    “古怪?”白行将头发吹干,难得接了一句。

    “看这个短信,还有之前的照片,都是匿名者发来的,似乎有人想把我引到那个公寓去,也可能不是人。”

    “装鬼和真鬼,往往只有一个字的差别。”

    安夜的心稍微有些安定下来,迟疑着一字一句说:“你是说,可能是装鬼?”

    “还不知道。”

    “那我今晚就待在你房间里……”像是怕被白行拒绝一样,她补充:“熬夜写”

    “很好。”这是白大编辑给的最高赞誉。

    安夜的写到了主角遇到缝隙鬼,却不知道如何逃脱,甚至是缝隙鬼会如影随形跟着她。

    她心想:为什么缝隙鬼会跟着主角,就因为主角住在那个宅子里面吗,是在意房内客,还是在意主角这个人呢?如果屋子里住进了别的人,主角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等等。

    如果住进了别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这匿名信的人,是在怕死吗?

    所以装神弄鬼,想要引诱他们过去替死吗?

    如果真的是个一心害人的活人,那还真要弄清楚了。

    安夜码完了两千字,时间一过十二点,就缓缓趴在桌上睡着了。

    刚热完水的白行回来看到这一幕,微微蹙眉,小心地将床上的被单盖在了她的身上,之后自己就躺在只有被单的床上,双手环抱成一团,蜷曲着入睡。

    第二天清晨,安夜和白行一同和老板道别,再去找了其他人打听地址。

    仓后巷虽然偏僻,可也不是找不到,特别是经历过那些古怪事件以后,愈发有名了起来。

    安夜与白行走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这家隐藏在闹市之中的公寓。他们一同走近那里,突然被身旁的一个穿着校服正蹲在地上玩弹珠的少女所吸引。

    她的皮肤是那样的白,泛着浅浅的青色,可全然掩盖不住身上青春靓丽的少女魅力。

    安夜问她:“小妹妹,你知道这间公寓里面的人吗?”

    她抬起头,眼睛下有极浅的鸦青色,似乎是没有睡好。听到问话,也不作反应,很久以后才摇摇头,抿着唇,不敢说话。突然回头,怯怯地看了一眼那公寓。

    安夜顺着她回头,突然发现公寓二楼的窗户那站着一个人,是个女人,和她视线对上之后,对方马上拉上了窗帘。

    少女转头,点了点下巴,细声细气:“我知道。”

    “我们想找仓后巷13号现在居住的人家。”

    “我带你们去。”

    等到在电梯间的时候,安夜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茵。13号……现在是我和爸妈还有姐姐住着。”

    “哎?是这样吗?”安夜惊讶。

    “嗯。”

    很快的,到了家门口。

    小茵按了门铃,有个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是看起来就像是大学生的女孩子开了门。

    这个女孩也长得非常漂亮,美中不足的是她眼底那一块浅浅的鸦青色,可以理解为两姐妹大晚上通宵看电视没睡好吧?

    安夜递出了自己的名片,微笑说:“你好,我是恐怖杂志《子不语》的主题作家,这次写作内容是缝隙之屋,传说前几年这附近有出现过关于缝隙女的都市传说,特地来实地考察一下,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那个姐姐笑起来,带着友好:“是作者猫饭吗?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呢,快请进吧。”

    没错,安夜的笔名的确是猫饭。

    姐姐给他们递了拖鞋,又接嘴道:“哪里有缝隙女的故事啊,都是镇子里面的老人家瞎传的,我们住在这里这么久,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不过,如果是当写作素材的话,你可以留下来住几天,实地考察一下呢,没准会有发现。”

    “打扰了,如果能住几天那真是再好不过。”白行进门这么久,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可眼神里却带着古怪的警惕,仿佛是注意到了什么。

    安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屋内好多家具上都映着浅浅淡淡的长条状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铺在上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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