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话一旦出口,便难分真假,也许,连徐珠玉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否被自己骗了。
    但有了徐珠玉这么个存在,也让镇北王一事有了更多的笃定。
    不是徐妧冷血得将百万人性命标了价值,但,仅仅是百万人,恐怕还不足以撼动天道法则,致使其循大道演变出变数无数。
    她是变数,徐珠玉是变数,那些个天命之子何尝不是。
    徐珠玉闻言一怔,顿时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好半晌后,心底才涌出些荒唐感来。
    这,阿姐你究竟……徐珠玉这下是真不明白了。
    徐妧收起微笑,轻声道:好了,就送到这吧,王妃看起来似乎身体有些不适,这个时候,你作为她的女儿,应该在旁妥帖照顾。
    话音落下,徐妧脚步一顿,看向徐珠玉的脑后,一支金丝蝶恋玉花簪藏在乌发间。
    她随意地伸过手去将其摘下,徐珠玉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阵难以言喻的威压迅速闪过又消失,一抹金碧交织的色泽便随着徐妧收回手的动作不见。
    我虽对饰物并无太多兴趣,但这支簪子,太老气,不衬你。
    徐珠玉稳了稳神,捏紧的拳松开。
    是了,纹饰如此繁丽,用料虽上乘,却是旧极了的款式。
    徐珠玉低声道:现在都城里似这般款式的金丝蝶,可好看的很,那金丝绞成的蝴蝶,就像是真的一般,行走间,羽翼忽扇轻颤。
    她说罢,抬眼看向徐妧,郑重道:阿姐,保重。
    嗯,保重。徐妧微微颔首。
    待意味不明的几句交谈道别之后,徐妧转身走上横于都城内最为繁华一条河的桥上。
    这桥叫连鹊。
    正好也会是这几日游人最多的地方,因为赶上了北楚的一个节日,已成亲的夫妻携手出游,临水放花灯,画舫之上两岸边,赏星赏月赏美景。
    但主角仍是那些个未成婚的年轻男女,种种美好情愫总会在这几日,弥漫了整个北楚大大小小的灯火长河。
    徐妧施了个隐匿自身的术法,存在感全然消失地行走在渐渐热闹起来的人潮中。
    上了桥,徐妧随意寻了一处,站在凭栏前静静看着被灯火映亮得波光粼粼的河面。
    被忽略了一路的小嗷呜,有些不甘寂寞地呼噜一声,抬起爪子扒拉了下徐妧的裙角。
    徐妧低头看了它一眼,顺势弯腰将其抱到了石栏上放着。
    小嗷呜这会儿虽然是一身杂色的毛发,但憨态可掬的模样,虎头虎脑,在徐妧眼里依然是可爱的。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徐妧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倒也只是喃喃自语,并不考虑要得到小嗷呜的回答。
    很显然,没有继承本体记忆的小嗷呜,只能是听到这话以后,卖萌地歪了歪脑袋,然后凑过去蹭着徐妧的掌心,整只小老虎向前倾,快要倒立起来了。
    值得徐妧操心的事情有很多,但看着小嗷呜这副模样,由它带来的一些疑惑,似乎还能再放放。
    徐妧在一片喧嚣热闹中,安静地待在桥上看着河面,将脑海里许多思绪一一捋清。
    不少将情意内敛,又遏制不住从眼底面上流露出的男女在徐妧身后走过走来。
    师姐。
    有些熟悉的少年嗓音自身后响起。
    徐妧转身看向来人,算不得多久不见的少年,此刻却变了许多。
    原本总带着难掩锐利桀骜的眉眼,少了几分少年气,多了不少内敛与沉稳,让他微挑的眼尾看起来并不轻浮,反而像是略带笑意,柔和得很。
    一袭素净的弟子白衣,衬起少年的干净气度。
    迟绥发自内心地于眉眼间含着笑,见徐妧看他却不说话,便又轻喊了一声:师姐。
    看来你此次历练收获颇丰,累吗?徐妧平静道。
    迟绥摇摇头,动手多了,也就习惯了,不累的,倒是这些时日,师姐似乎遇到不少烦心事?
    他走到徐妧身前站定,眼角余光瞥了眼仰着头对他眈眈注视的小嗷呜,接着说道:是齐峰主吩咐我来寻师姐的,他老人家让我跟在你身边再历练一段时日,由你做最后的考核。
    徐妧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眼眸微垂。
    按照一贯来的规矩,其实并没有什么最后的考核。
    能在那样的绝境之中厮杀多日而不影响心境,就足以证明一切,师父这么安排,怕是动了收迟绥为徒的心思,这是要让她过过眼才是。
    而师父的安排,若是有什么不妥,想必宗主师伯通知她的速度会更快。
    那么,迟师弟在绝境历练里,恐怕表现极为不俗,才会得了她师父的明示,与宗主师伯的默许。
    徐妧在迟绥略带期待的目光下,微微颔首道:也好,要不了多久我会再进入天柱,你随我一同去便是。
    嗯!都听师姐的。迟绥笑容又浓几分,见徐妧说完这话就转过身似是赏河景,他也跟着一同看向渐有孔明灯飘飞的长河。
    沉默良久。
    徐妧嗓音平静道:受了伤,为何不休养好了再来寻我,何必急于一时。
    站在这好一会儿,从迟绥身上时时飘来的血腥味,一直充斥在徐妧鼻尖,他这时仍是妖身,只不过是学会了如何敛起狐耳与尾巴。
    但伤势似乎不轻,一身的血气压不住,要不是她代为施下术法将血腥妖气控制在这。
    怕是整座北楚皇都的天就不是这些个孔明灯在飞了。
    而是诸位修士纷纷出动,找到这妖气血气浓郁盘桓的源头,看看是谁敢在这个日子滋事挑衅。
    第88章 解救     迟绥被这么一问,感到有些猝……
    迟绥被这么一问, 感到有些猝不及防,他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神色略带尴尬道:“明明来时沐浴更衣过, 没想到还是遮不住血腥气。”
    “既然受伤了就好好歇着吧,待我办完事再来寻你。”徐妧道。
    迟绥明亮眼眸明显可见地变得低落,道:“师姐要做的事情若是需要帮手,放心带上我吧,我定然不会留下痕迹惹来麻烦的。”
    他想了想,施术为自己套上一层屏障, 敛去浓厚血气。
    来的时候想着要见到师姐, 迟绥便忽略了这些细节,但徐妧的做法让他明白, 行走在外,这些细节实在不该不注重。
    徐妧打量了他一眼,默然了会儿, 颔首道:“也好,如今你虽有实力, 气运更是不俗, 但处事经验尚且欠缺, 多经历点才能学到东西。”
    迟绥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欣然弯唇道:“师姐说得对,那么我们要去做什么?”
    “偷人。”
    “偷……”
    迟绥微怔, 一时间有些跟不上师姐的思路。
    “镇北王妃, 我要带她离开这里,回去宗门。”
    这句话语气轻轻,但迟绥听出了其中的决然果断,他对师姐的身世仅有些许了解, 不过从这些只言片语里,也足以明白这份纠葛的复杂。
    迟绥没有犹豫地回道:“嗯,我都听师姐的。”
    不论此事对与错,他这条命既是师姐救下的,那么无论师姐要做什么,迟绥都不会迟疑。
    所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镇北王如此对待王妃,用意已然显而易见,徐妧并不会因此动怒,相反,她更乐得顺着镇北王直晃晃的恶意进行还击。
    徐妧眸色蕴着几分跳动的光泽,侧过脸看向迟绥。
    “所以我们需要搅乱整座皇都,浑水,才好摸鱼。”徐妧道:“你来的时候,逸散的血腥气味一定引起了司卫的注意,而今天是北楚大节,所以他们现在应该在暗里悄悄搜寻。”
    迟绥若有所思道:“他们应该很快会找到这里,师姐,我要怎么做?”
    身后遍是行人不断提着花灯走过。
    徐妧轻声道:“将他们引去镇北王府,要做得自然一些,就像是伤势过重,不经意间留下了蛛丝马迹,供他们追查。”
    迟绥想了想,笑着点头道:“好!师姐,我明白了。”
    话音落下,迟绥伸手一攀围栏,往河面纵身跳下,随后有赤红狐影闪过,不加掩饰的妖气,极大程度拨动了整座皇都里所有能够察觉到的人的神经。
    就连人群里,也有不少目光骤然望向狐影消失处。
    虽然太微垣人族与妖族还不到生死敌对的程度,却也绝不会任由一个气机强大的陌生妖族,这般在皇都里招摇过市。
    一时间,许多道身影在各处穿梭,隐匿在阴影之中纵跃,搜寻着这道气息的源头。
    “大人,气息于李氏布庄后院骤然消失不见,我等已盘问过这家布庄的店家,确认他对此毫不知情。”
    “哼!消失不见?此般威压的妖气夹杂血腥,岂会是一闪而过就作罢的事,不论此妖作何打算,堂堂北楚皇都,绝不会让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今夜尔等不可掉以轻心,搜遍整座皇都内外城,若连一点下落都找不到,我自当拿你们是问!”
    “是!大人!”
    这些时日正值北楚皇帝飞升之际的紧要关头,司卫深知皇都是一点乱子都不能出。
    尤其是这般大妖的出现,往严重了猜想,谁能保证他不是为动摇北楚国运而来?
    来者善与不善,且问过了再说!
    一行人宛若夜枭循着迟绥刻意泄露的残留气机追去,而此刻迟绥已经直接转了方向,往镇北王府掠去。
    路上,他在某座屋顶瓦片上轻踩了一下。
    另一端的司卫监里,守在小点星罗棋布的圆盘前的人立即发现异样。
    四处追查的司卫立即得到了传信,纷纷按照指令行动,最终都向着镇北王府靠拢。
    而这时迟绥在镇北王府院墙下化作一只小狐狸,灵巧地翻上墙头,窜进王府里。
    “来了。”在园中借着茂盛花丛隐匿身形的徐妧看向他。
    随后将一张紫金小人模样的符篆交给迟绥,他则是以狐狸躯体,衔着符篆在偌大王府里灵动跑跃,躲过诸多无形禁制,终于到了王妃所在的主屋外。
    小狐狸看着守在门前的侍女,眯起了眼。
    明面上这些个侍女只是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但迟绥化作妖身时,感觉要更敏锐得多。
    这些侍女根本就不是人,她们体内流动的血液,规律跳动的心声,都带给迟绥一种直觉上的危险。
    大抵是极精妙的傀儡。
    而暗处里,又有数道若有似无的气机浮现,若不是迟绥妖身感知极致敏锐,也难以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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