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能并没说完就皱眉,苏桐晓得除了吴大伯家的事,只怕吴能也没有别的可烦心的,因此苏桐已经问到:“是不是那边的事?说来,这些事我们做晚辈的,总不大好……”说着苏桐也停了,翁婿二人彼此看了眼都笑了。

    吴能已经伸手去拍苏桐的背:“你才初回来,我也不来烦你,横竖你记住,不管那边怎么说,你只推一个不知道就好,就算他们要哭,也由的他们哭去。”苏桐急忙给吴能打拱:“多谢岳父体恤小婿。”

    吴能扶了一把苏桐,现在吴能看这个女婿,真是越来越满意,有这样一个好女婿,谁还稀罕儿子?吴能想着面上笑容都带上几分得意,翁婿往里面走,守在门口的丫鬟瞧见吴能和苏桐过来,就喊了声:“亲家老爷和爷过来了。”

    吴能的眼不由一眯,腰就那么一松,对苏桐笑道:“没想到我这辈子,也能被人叫声老爷。”苏桐见吴能面上的得意神色,不由更感欢喜,放声大笑。茭娘已经迎出来,见他们翁婿两人都在那相对而笑。

    茭娘不由摇头:“爹,你怎么也和你女婿学坏了,这会儿就这样得意而笑,传出去,还不晓得被人怎么说呢?”吴能收起面上笑容,瞧了瞧女儿,见女儿身上的衣服半新不旧,发上的首饰比上回自己见的时候要好一些,微微有点发福,面色红润,显见得这日子过的十分舒心。这才对女婿满意点头,对茭娘笑着道:“人遇到得意事,也要得意地笑一笑,不然就像锦衣夜行,没人喝彩,岂不伤心?”

    茭娘刚要反驳一下,柳氏就从屋里掀起帘子走出,对吴能嗔怪地道:“你啊,都得意了这么些日子,今儿当着女婿,还没喝酒呢,就这样欢喜,说的全是醉话,等喝了酒,还不晓得你要怎样得意呢。”

    吴能伸手拍妻子的肩一下:“我这一生,毕竟还是有点缺憾,这会儿瞧见好女儿女婿,只觉所有缺憾都已消失,岂不要得意大笑?”

    柳氏了然地望丈夫一眼,茭娘也和苏桐相视而笑,一行人进了屋,茭娘夫妻又重新给吴能夫妻见礼,又把云月月兰叫出来,见了外祖父母。吴能见了这对玉雪可爱的外孙女,比柳氏还要高兴几分,对两个外孙女问长问短。

    云月的官话夹着几句半通不通的苏州话,逗的吴能哈哈大笑。一家人十分欢喜,外面就有人来报说酒席已经准备好了,翁婿两人就出外应酬坐席。里面也送了桌酒席进来,苏母柳氏两人上座,茭娘在下面陪着。

    柳氏今儿欢喜,连喝了好几杯酒,又和苏母两个在那彼此夸奖对方的儿女。茭娘听着都觉得这两人口中的人仿佛不是自己和苏桐一样,外面酒席还没散,柳氏就已经醉了。原本就说了不回去,茭娘也就把柳氏送回客房,服侍柳氏洗过手脸,宽过衣衫,茭娘把柳氏扶到床上躺着,给她在那按着额头。

    柳氏虽然微醺,但还是想和女儿说话,伸手拉着茭娘的手,絮絮叨叨地:“你大伯母听说你生了第二个也是女儿,欢喜的要不得,跑来我跟前夹枪带棒的。”茭娘不由微笑着安抚柳氏:“娘,方才你已经说过了。”

    “我还担心……”这也是方才说过的,茭娘只微笑不说话,柳氏看着女儿的神色突然轻叹一声:“茭娘啊,你爹方才说的话,我也晓得,他都快三十年了,这才放心下来。这会儿你们女儿还小,女婿他……”

    “娘,这一来呢,你女婿说过了,我们年纪都不大,也没有说一定生不出来儿子的,这是其一。其二呢,你女婿也说过了,就算生不出儿子,招婿也好,过继也罢,都是成的。娘,你女婿的话,我信他。”

    茭娘说话时候,眼中像是有光,这样的光亮让柳氏不好再说后面的话,接着茭娘又笑了:“娘,我也不怕别人说我什么,说我恶也好,妒也吧,横竖这是我和你女婿的私事。娘,别人要说什么,就由他说去。”

    说着茭娘伸手往外面虚虚一指:“就今儿来的那些太太们,哪一个又真会在我面前说没有儿子如何如何?也只有大伯母这样没眼色,或者那些自持贤良淑德,其实内里是巴不得别人过得好的人家才会说这样的话。”

    柳氏听着女儿的话,唇边现出微笑,茭娘见柳氏慢慢闭上眼睛,给柳氏盖上被子,自己站起身正要走出,回身就见吴能站在屋里。茭娘有些诧异地叫一声爹,吴能已经对茭娘笑着点头:“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女儿啊,这些事,既然都是你们夫妻两个的私事,那别人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女儿。我很高兴,十分高兴。”

    茭娘对吴能娇俏微笑,吴能看着女儿的微笑,仿佛看到了女儿还是个被自己抱在怀里,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对自己不听笑的小小女婴。仿佛女儿渐渐长大,柳氏不再开怀,也有人劝自己纳妾生子,吴能不是没有过动摇的,那时纳妾的银子已经准备好了,可看着女儿在院子里玩耍,吴能的心像被什么刺痛一样。妻妾之间,就算再好毕竟也不是一个人,若是纳妾生了儿子,自己那时只疼爱儿子,不疼女儿,或者等到女儿出阁时候,因为心疼儿子把女儿的嫁妆给的薄薄的,那时女儿面上的笑容是不是再看不到?

    于是熄了纳妾的心,甚至于不管那些风言风语,说都是茭娘妨碍的自己没有儿子。吴能也安慰柳氏,就当命中无子,好好地对女儿,等她大了,教养好了,招婿也好,嫁出去也好,怎会少了服侍?

    转眼,就快三十年过去了,当听到女儿和妻子说的话的时候,吴能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做错,什么以后的香火,什么没人祭祀?天下人这么多姓吴的,哪会少了这一支呢?

    “爹爹,您在想什么?”茭娘见吴能只瞧着自己不说话,不由惊讶问出,吴能这才察觉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流泪下来。吴能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里的泪才对茭娘道:“爹爹没什么,爹爹就是高兴。茭娘,爹爹很高兴。”

    茭娘嗯了一声,吴能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茭娘的肩:“去睡吧,你远道回来,已经累了,明儿啊,爹爹再和你说别的话。”茭娘应着轻快地走出去,吴能看着女儿的背影,这个被自己如珠似宝相待的小姑娘,长大了,嫁人了,丈夫这样好,两个外孙女也那么可爱,够了够了,人生至此就已够了。

    茭娘走出屋子,见丈夫站在门外,微笑看着自己,茭娘也露出微笑,上前握住苏桐的手。

    苏桐的手微微有些冰,茭娘啊了一声看向丈夫:“你在这等了多久?”

    “方才是我送岳父回来的。”苏桐轻声回答妻子,那就是等了很久了,站这么久,又没有手炉,难怪手会冰冷。茭娘把苏桐的手都包在自己手心里。茭娘手心里的温暖传到苏桐手上,苏桐对茭娘温柔微笑。两人笑意都闪现在眼中,周遭的寒风似乎都少了很多,没有再多说什么,彼此一笑就已经是我懂你。

    吴能夫妻在这边住了两天,当听说苏桐等过了年,有意去京中谋干,若这一次再补一任,就把吴能夫妻也一起接进京的时候,柳氏先是诧异,接着就对苏母双手直摆:“亲家母,这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苏母故意对柳氏瞪一眼这才道:“你想,你是独女,我是独子,你女儿嫁到我家来,这么些年操持家务,生养孩子,十分辛苦。正因为我知道她的辛苦,才让小儿把你们接到身边,免得我媳妇在辛苦之外还惦记着你们。”

    “这天下养女儿的,长大了出嫁也是平常事。”柳氏心里早有了四五个肯字,可嘴上还是要推辞,苏母更笑的欢:“这话啊,要是别人说不奇怪,是亲家母说,我才奇怪呢,你平常哪是这样人?我也不是那样不好照顾的婆婆,你也不是那样十分挑剔的岳母,我们住在一起,我也能找你说说笑笑。亲家公呢,虽说乍然离了故土,但是呢衙门里也不少人,亲家公也能和他们在一起。再说了,这天下难道女儿一出了嫁就不管娘家了,谁要说这样话,我倒要去寻她问问,问到底是谁说这样没心肝的话?”

    苏母一番话说的苏二嫂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拍手笑个不停:“嫂子怎么才几年不见,就变的这样伶牙俐齿了?要真是这样,那做婶子的也要请教请教嫂子,是不是跟着去了任上,就能变的这样伶牙俐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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