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蓁坐在廊下发呆,久久没有说话,和楠儿一起纳鞋底的朱槿第五次望向她后,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对楠儿道:“楠儿姐姐,你说小姐她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就好像害了相思病一样?”

    她实在是语出惊人,楠儿拿着针线的手轻轻一抖,有些紧张地瞟了一样谢蓁,生怕她听到这不该听的话,见她神色无异,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朱槿的手,嗔道:“别胡说,小心小姐听到了收拾你。”

    朱槿吐了吐舌尖,道:“我也没说错什么啊!”

    她神神秘秘地将声音压得更低,“从昨个儿叶大人来过之后,小姐就有些不太正常了,依我看啊,八成是叶大人和小姐说了什么话>“

    楠儿心里一惊,“难道叶大人和小姐……”

    人的想象力真是难以形容的。

    朱槿一愣,好在立刻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脸颊不由得一红,嗔怪道:“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说这个。”

    楠儿原本还以为她是说叶大人和小姐之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感情,差点要吓得晕过去了,幸好朱槿立刻澄清了,否则只怕她以后不能正视叶大人和小姐在一起相处了。

    她亦红着脸道:“我没想什么,谁叫你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朱槿心里正有一堆八卦事,哪里计较这么一小件事,因此也不啰嗦,径自道:“我说的意思是说,你难道没觉得有个人有些日子没来了?”

    她说着,对楠儿好一番挤眉弄眼。

    楠儿立刻心领神会,道:“你是说,大皇子殿下?”

    朱槿见她回答的这么快。就知道她心里未必没有存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于是兴奋地重重点头,道:“你说对了。你想啊,大皇子殿下这么久没想。小姐心里还不得惦记着?这一惦记,岂不就成了相思病了么?”

    楠儿听着,只觉得她说话还挺有道理的,那么小姐难道真的是在想大皇子殿下么?

    她不免好奇地看了眼谢蓁。

    竟正好对上谢蓁看来的视线。

    楠儿的手又是一抖,感觉有些不妙。

    谢蓁似乎笑了笑,淡淡道:“楠儿去给我煮一壶茶来。”

    楠儿不安地喏喏应了声是,迅速往茶房去了。

    大神经的朱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是高兴地在心里编撰自家小姐和大皇子殿下的故事。

    谢蓁见她背朝着自己。肩膀微微抖动,就知道她在偷笑,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道:“朱槿。”

    朱槿的身体一僵,转过来时已收起了满脸偷笑,一本正经道:“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谢蓁嘴角一勾,“过来,给我捶捶腿。”

    啊?朱槿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惹到小姐了,八成就是刚刚那番话被小姐听到了。否则从来没有提出过这等要求的小姐怎么会突然让自己给她捶腿?

    想到这里,她也不敢有半点不情愿,急忙放下手上的鞋底。将干净的手在裙上蹭了蹭,然后跑到谢蓁身边,十分狗腿地握住了谢蓁的腿。

    谢蓁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将两条腿搭在了朱槿膝上,任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捶打,自顾自心不在焉地继续转头看向院子。

    朱槿这丫头虽然嘴上不牢,满脑子古怪想法,但今天却是有句话她没有说错。

    她方才的确是想晏铭的事情。

    晏铭自梅宴后就没来找过她了。她也刻意不去想他,不想就不会恨。但昨日寻欢来。有意无意地说起他跟着谢大老爷一起去了平乐郡,着实让谢蓁吃了一惊。

    明明是她亲自送大伯父出城的。那时候晏铭也确实不在城外啊,晏铭怎么可能和大伯父同行?难道他是像梁老头和蒋鹤一样是想在驿道口的茶馆里等待大伯父么?这般掩人耳目偷偷跟随大伯父一起去平乐郡赈灾,晏铭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明明朝中谢党董党水火不容,难道晏铭这样做不怕董太师知道让董党寒心么?还是他现在又在打让谢董两派握手言和,同心协力辅佐他的如意算盘?

    谢蓁的眉头皱的更紧。

    一直小心翼翼观察她神情的朱槿小心道:“小姐,您是不是在担心三爷?”

    她方才和楠儿八卦的明明是晏铭,这会儿在她面前却提起谢玧,显然是想亡羊补牢。

    谢蓁也不去揭穿她这点小心思,只顺着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道:“三哥说等安顿下来后就给我写信,这时候也不知道到哪里了,怎么行这么久,他到底是去哪里?你知道么?”

    朱槿听到她最后突然问了一句,不由得再次茫然,三爷的去向,小姐都不知道,她一个小丫鬟怎么会知道?

    谁知道谢蓁问的却不是她。

    谢蓁半支起身,探头看向屋檐,重复了一遍道:“云来,你知道么?”

    云来在屋檐上,他什么时候上去的?朱槿好奇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也跟着谢蓁一起探头看向屋檐。

    她们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半点衣角人影。

    难道是小姐看错了?朱槿有些怀疑,但看谢蓁还保持着探头的姿势,也不敢多嘴说出自己的疑问,只讪讪地收回身子,坐回到绣墩上,继续给谢蓁捶腿。

    突然屋顶上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男声,道:“回小姐的话,我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在谢蓁的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她肯定云来是知道的,不过是故意瞒着她罢了,否则以云来护主的性子,没有听到三哥的消息一定早就记得上蹿下跳了。

    他不说,她也不乐意问了。

    谢蓁懒洋洋地坐了回去,轻轻打了个哈欠,道:“也不知道伯父和三儿他们怎么样了。”

    她话音刚落,突然眼前就倒吊下一具身体。

    云来头朝下,阴冷一笑。道:“谢大老爷吉人天相,不过那个叫三儿的,恐怕要活不长了。”

    傻眼的朱槿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跳起来骂道:“云来,你才要死了。吊在上面做什么?吓死我了!”

    云来嘿嘿一笑,双手环在胸前,故意晃了晃身子,好似随时都要摔下来一般。

    朱槿更加抓狂,跳脚发出一串尖叫声,“小姐,您看他。”

    谢蓁哈哈一笑,看向云来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她怎么觉得三哥身边的这个小厮好像是个练家子啊?

    ……

    云来说三儿恐怕是活不长了,是指三儿就算平安回到谢府也要死在他手上。他却是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三儿也确实死里逃生了一回。

    在村子外等候的谢谨众人等了太久,此时都有些不耐烦了,几个官差聚在一起小声埋怨,谢谨和晏铭的脸色也都不怎么好。

    梁奉仙去之前还和蒋鹤闹了些不愉快,如今蒋鹤乐得看他出丑惹祸,他脸上却绝没有表露出这样幸灾乐祸的表情,反而一脸担忧地对谢谨道:“谢大人,梁老先生他们怎么还不出来?要不我们大家一起进去看看?”

    他说的是大家。而不单单说他自己,其中差别有头脑的人哪里看不出来?

    晏铭冷笑道:“蒋老先生不如先去给我们探探路?”

    蒋鹤呵呵笑道:“这不是老头子我不愿意去,只是谢大人方才也说了。如今梁老先生不再这里,这里就只有我一个大夫,我要是再和你失散了,岂不是互相都没有照应?不如我们一起行动,岂不是更安全一些?”

    谢谨自然也觉得这个时候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还是不要单独行动,因此道:“蒋先生所言甚是,我们即刻进村吧。”

    他说着,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就催动骏马进村。

    就在这时有两条人影抢出,同时听的一人大声道:“别进村。”

    谢谨听出这是梁奉仙的声音。见他回来的急迫匆忙,又听他语声急切。心里顿时生出浓烈的不安感,立刻勒停了骏马,定睛一看,梁奉仙和三儿两个人一脸血污地瘫倒在地。

    谢谨连忙下马上前,扶起梁奉仙道:“梁老先生,你们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难道村子荒芜太久有野兽出没了吗?”

    梁奉仙摆手道:“这些事情等下再说,我先给这小子治伤。”

    他说完也不顾自己满身鲜血,俯身握住了三儿的手腕。

    蒋鹤见到两人的惨状,也顾不上和梁奉仙斗气,也下了马提着药箱挤了过来,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我这里有药。”

    梁奉仙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我现在在检查他有没有内伤,你暂且将他外伤包扎一下吧。对了,有没有酒?伤他的东西不干净,别再给感染了。”

    他说话不怎么客气,好在蒋鹤现在救人心切也不和他计较,只沉声道:“有,都有。”

    他沉着地一把撕开三儿身上的血衣,找出几道明显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手拿过一袋烧刀子,毫不犹豫地咬开塞子将酒倒在了三儿的伤口上。

    烈酒清洗着伤口,这是比在伤口上撒盐更痛苦的事情。

    昏迷的三儿身体微微抽搐,脸色惨白如纸,但他只是闷哼了几声,并没有大声呼痛,一双手握地紧紧地,脚趾向内勾起,身体绷成了一根弓弦。

    梁奉仙眉头一皱,骤然出手在三儿肩上一切,三儿立刻陷入深度昏迷。

    蒋鹤忍不住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梁奉仙冷冷道:“你难道希望他突然挣扎起来,然后加重伤势么?”

    蒋鹤无言以对,闷闷的拿过一卷纱布要给三儿包扎。

    岂料梁奉仙瞧过一眼后,眉头一皱,竟直接伸手夺了去。

    这让本来就憋着火气的蒋鹤爆发了,怒道:“你究竟想怎样?”

    梁奉仙罕见地没有说出更气人的话,只是脸色也有些不悦,道:“这么大的伤口,若只是包扎的话要到几时才能好?”

    他转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官差,问道:“你们谁有带针线来了?”

    官差们面面相觑,然后才有一个官差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

    “我……”

    他似乎担心人家觉得他娘气,连忙解释道:“我出门前,我媳妇特别让我带的,说是路上有什么破了先补补。”

    没有人嘲笑他,此时的气氛怪异又严肃。

    梁奉仙有些不耐地打断他道:“拿来。”

    那官差手一抖,急忙转身翻自己的包袱,找出一根针一卷线来递给梁奉仙。

    梁奉仙伸手接过,立刻穿针引线。

    蒋鹤一头雾水,怀疑道:“你该不会这个时候要给他补衣服吧?”

    梁奉仙白眼一翻,怒道:“放你的屁,你要是帮的上忙就帮,帮不上忙就滚一边去。”

    蒋鹤瞪着他,嘴巴微微张了张,到底还是忍住了火气,一言不发,留在原地看他究竟如何施展。

    只见梁奉仙神情严肃地喝了一口酒。

    喝了一口酒?

    这么要紧关头他居然还有闲心喝酒?

    蒋鹤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好在他还没有骂出来,就见梁奉仙腮帮子一鼓,一口酒已喷在了针线上。

    然后,梁奉仙下针。

    他下针的动作很快,拉线的动作也很快,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半点不忍,就好像他缝补的不是人肉而是普通衣服一般。

    蒋鹤没有想到伤口居然还能够这样处理,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细节。

    不得不说,就梁奉仙缝合伤口的动作来看,蒋鹤几乎要怀疑他在家没事做的时候是不是就尽练习绣花了……

    两梁奉仙缝合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三儿的身体上就多了一条条黑色的“蜈蚣”。

    一卷线也用的差不多了,梁奉仙剪断线,将剩下的线和针一起还给了那个年轻的官差,破天荒地同他开了一句玩笑道:“回去和你媳妇说,下次出门多备卷线。光是一卷,哪里够你这个糙老爷们缝补的?”

    那官差见证了他这神乎其技的一手,哪里还会反对他的意思?连忙点头,诺诺应是。

    谢谨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见梁奉仙还有闲心玩笑,说明三儿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于是忍不住问道:“梁老先生,现在您可以将里面的情况告诉我们了吧?为什么我们不能进村子?里面还有人住吗?”

    梁奉仙转向他,淡淡道:“里面原本的确是有人住,现在住在里面的就只有一种人了。”

    “哦?”谢玧挑了挑眉。

    梁奉仙面无表情道:“死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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