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呷了一口茶,道:“皇上日日批阅奏折,坐在那里一坐便是半日,时常伺候的人送了茶水,没喝一口,便凉了,凉了又换,皇上如此辛劳,你们也只是在这里等等而已,不过才一个多时辰,便坐不住了。”
    众位妃嫔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了,拿她们跟皇帝比,她们当然比不上,但是也要向皇帝看齐啊,不然就是不尊重皇上了。
    皇后心中微微得意,不过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显。因为失去了小皇子,皇后的心也慢慢向往佛门,只为死去的小皇子祈福了。所以这坐功也已经练出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黎素瑾不在,因为怀着身孕,月份大了,便免了请安,倒也避开了这一次受罪,不过热闹是看不成了。
    大家等了许久,等到了晌午,在此吃过了午饭,没办法歇晌,继续等,一直等到了落日斜晖的时候,才听得张兴德前来禀报:“皇上传皇后娘娘觐见!”
    皇帝终于忙完公事了,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坐在这里,虽然吃的点心喝的茶是尽够的,可是谁敢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哪怕是出恭,也不敢太频繁,怕这大行宫的人嘴杂了,说到皇帝耳朵了,说自己身子不行,如厕太频。
    皇后站起身,整了整衣裳,跟张兴德说了一句领旨,便由张兴德领着去见皇帝了。
    看皇后那不疾不徐的步子,众人的心也一道提了起来,别皇帝皇后两个人商量好了,再出来告诉她们一声而已,那她们这一天就白坐了,别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
    说实话,燕夏昱还真不是饥色之人,只是这一后宫的莺莺燕燕只有这么一根肉骨头老黄瓜,也没办法的事情。
    皇后进了大殿,大殿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风,连烛火都是纹丝不动的,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一般。
    皇后上前给正在奋笔疾书的皇帝见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点头道:“起身吧!今日有急事,让你久等了。”
    皇后微微笑着,道:“臣妾是等了大半日,不过有众位妹妹们陪着,倒也不寂寞。”
    皇帝微微一愣,但是因为性子淡然了许多,也不在意,道:“皇后有何事要与朕商议?是顾容华去慈恩寺祈福的事儿吗?”
    皇后点头道:“正是此时,臣妾认为顾容华去不妥当。”
    “为何?”皇帝抬起头道。
    皇后见皇帝坐在御案后,那个男人,是她名义上的夫,是她的天,果然他只是像天一样远,却不像夫一样可以依靠,或许,只是他已经给别人依靠了。
    “回皇上的话,臣妾主持中宫好几年,这宫中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臣妾倒是有些谱的,说句僭越的话,臣妾对妹妹们的了解,怕是比皇上还要多一些呢!”
    见皇帝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皇后才继续道:“本来去慈恩寺祈福,是十分必要的事情,皇上恩准,臣妾莫有不肯的,只是这人选,臣妾不肯认同。去祈福之人,最好能本身带着一些福气,若是没有福气,也不能带有杀孽,若是让佛祖菩萨知道了,反而觉得是冲撞了,到时候影响了大昭的国运,可要如何是好?”
    皇帝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御笔,道:“皇后认为何人合适?”
    皇后道:“按臣妾说,自然是要选个福气最大的侍奉佛祖菩萨,大昭才能够有好运气,只是宫中福气最大的玉妃妹妹有了身子,是不方便的,臣妾想来想去,倒是有一个人十分合适。”
    “谁?”皇帝明显有些不耐烦这样绕弯子了。
    皇后对于皇帝还是畏惧的,急忙道:“秦小仪,臣妾已经打听过了,秦小仪家中父母姊妹兄弟俱全,是个有福之人,而且,脸圆,有福相,又爱笑,整个人看着都和气喜庆。”
    听了这句话,皇帝的气才顺了一些,要是这皇后搞一些不着调的事儿,想把怀着身孕的瑾儿弄去寺庙里诵佛,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这个时候他不怕冒点儿险的。
    “可是前面那道圣旨朕已经下了。”
    皇后道:“皇上可以再请一道圣旨,作为补充便是。”
    皇帝便招来张兴德拟旨,并写明了,诵佛百日之后便可回宫。只是这去了,要日日斋戒沐浴焚香,一百多天不能吃肉,而且是冬天,倒也挺为难人的。
    皇后倒是想把黎素瑾弄去诵佛,可是她不敢啊,现在她也算是有点眼力见儿的了,皇帝倒是不独宠着谁,谁要在皇上心里不一般,那必须有孩子,最好是个皇子,不然还真是无法。只是想到自己这辈子都难生了,皇后不免又悲从中来。
    皇后想了想,到了明年,又是一年要选秀了,到时候又是一批鲜妍娇嫩的花儿入宫来,自己这样的老人,又要靠边站了吧?
    皇后心中凄凉,越想越觉得这日子没了盼头了。
    皇帝的旨意发了出去,一下子凉了两个人的心,一个是准备幸灾乐祸的秦雪蓉,一个是跃跃欲试想要出宫的顾雅茹。
    皇帝圣旨下了,哪里还能够反抗呢?好在这次去祈福是奉了圣旨的,并不是因为被嫌弃冷落了,说出去也好听。
    但是等到百日之后回来,这宫里恐怕早就是斗转星移不知道到了何时了,自己再要筹划,又要重头再来,想到这些,秦雪蓉就欲哭无泪,难道是自己最新的打算被皇上发现了?
    顾雅茹是觉得重头凉到脚,为什么自己的打算会被皇后搅乱?难道是皇后发现了什么不成?皇后到底发现了什么?自己的打算也只有自己清楚,别人都不知道,按理说,皇后应该是很乐意看到自己出宫的啊,怎么会拦着?顾雅茹想不通。
    黎素瑾对这一系列变故也觉得措手不及,皇后是阻拦了顾雅茹出宫,断了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可是这秦雪蓉怎么就出宫了呢?还真是奇怪。
    皇后看着顾雅茹,然后翘起嘴角微微一笑,现在她还在挖顾雅茹的秘密,似乎越挖就越有收获呢,这个女人,平时藏得挺好,没想到背地里还有那么多阴私。
    郑家,皇后已经派人看管起来了,也查清楚了,这育子丹的事儿,自从郑晋杭说他复原了之后,其他的郑家人不是不嫉妒,可是人家是太医,还是院判,不好得罪,想跟着沾光也不行,郑家父子已经把所有的功劳都占了,其他的人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郑家人倒是老老实实行医,与这事儿没有多大的牵扯。
    而顾雅茹与郑太医的关系,怎么看怎么微妙。
    郑太医家作为杏林世家,与顾家这样的百年家族当然是世代通好,互相扶持,有时候郑家的儿郎还能被顾家老爷们称一句贤侄,而两家的往来多了,这郑晋杭又是常往顾家去的,青梅竹马的事儿就跑不了了,难怪这事儿怎么看都有问题。
    青梅竹马,总有一些事情可以挖出来的,皇后很是期待,顾雅茹,不管小皇子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皇后是咬定你了。
    ☆、第107回
    已经进入深秋了,秦雪蓉素着一张脸,满脸的悲戚是藏都藏不住,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事儿怎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她当然想不到,自己在皇后和皇帝的嘴里还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秦雪蓉要出宫诵经念佛,大家都要表示一番,这个人送了一串难得的沉香木佛珠,那个人送了一卷自己抄写的经文,还有人送玉做的菩萨佛祖像,总之,大家都是诚心诚意送秦贵人去诵经礼佛的。
    秦雪蓉在宫中是贵人,出宫去慈恩寺,也不过是两架素净的马车,辚辚出宫去了,走的轻巧,如同雨燕的燕尾划过南风,片刻之后便不见了痕迹。
    黎素瑾倒是有过片刻的羡慕,远离了这风暴的中心,想来也不会被牵扯到多少,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和秦雪蓉到底是不一样的,自己还有滚滚,在这宫里,若是没有了母亲的庇护,年幼的小皇子还不知道会被如何倾轧。
    皇后暗中动作频繁,黎素瑾当然也是一清二楚的,可是人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冲着人家顾雅茹去的,黎素瑾也就不管了,只是将自己手上的人归置了,让他们不要去趟这趟浑水罢了。
    秋雨扑楞楞打着窗台,让人无端觉得寒意入骨。
    “嬷嬷,今年冷得可真早啊!”黎素瑾看着炭盆里通红的火道。
    南嬷嬷抬起头,道:“谁说不是呢?奴婢老了,有些受不住了,这小袄都上身了呢!”
    黎素瑾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话就说出来了,道:“今年年景是这般,也不知道老百姓们怎么过日子。”
    南嬷嬷一愣,倒还以为自己真的是老了,听错了,这后宫里的妃嫔,哪个会想民间疾苦呢?知道的无非是什么衣裳好看什么首饰漂亮,如何获得皇上的宠爱罢了,自家的主子娘娘突然来这么一句,倒是让南嬷嬷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
    最后南嬷嬷叹了一句,道:“还不是熬日子。再苦也得活着不是?”
    黎素瑾点点头,又是一叹。
    这肚子已经大如斗罗,漪澜宫上上下下都小心谨慎着,不敢有一点儿差错,黎素瑾这应该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却无端生出了一些愁绪来。
    南嬷嬷见黎素瑾恹恹的,便去给黎正浩递了消息,黎正浩回信说一切都还好,虽然今年收来的粮不多,但是新的粮食作物,也算是缓解了一些饥饿,就算是本来只作为猪食的番薯,也被不少人家珍藏着,准备做过冬的粮食。
    黎素瑾听了,心情稍微感觉好了一些,却还是觉得沉沉的,却寻摸不到这愁绪的源头,又因为有些累了,便卧在厚厚的皮毛绒垫里睡着了。
    这后宫里,也不是人人都像黎素瑾这般闲的,皇后在祥裕宫,火盆烧的旺旺的,将皇后的脸熏得通红的。
    “娘娘,这事儿还需要稍等片刻。”
    皇后不在意地挥挥手,布置了这么久,也不急在这一刻。
    那人便轻手轻脚地在一旁候着了。
    皇后依然斜靠在凤座上,没有往日的端庄,多了许多妩媚风情,倒像是那贞烈节妇终于看破了放下了身段一样。
    皇后凤眸微阖,看似娴静,其实内里还是有些担忧的,今日这一次,必然要一击必中了。
    过了许久,秋雨一层一层洒下来,屋内静谧得都能够听到雨打在琉璃瓦上的声音了。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皇后眼睛微微一动,身边已然有人快步下了台阶,穿过宽敞的大殿,到了门口,转了个身,绕过一道低矮的屏风,穿过一道雕梁画壁的短廊,便见着了来人。
    那人身上的衣衫蓑衣才摘了,还未来得及拍去身上的雨珠子,急忙给来人行礼。
    虚扶了一把,便语速急促道:“如何了?娘娘可是一直在等着呢!”
    “药已经下了,不过还有人在瞧着,这郑太医毕竟是太医出身,这药能不能瞒得过也不好说,所以还得稍等片刻,我还得回转身去继续盯着,等事儿有了进展,我再回来传话。”
    “你何必自个儿跑,叫个小太监便是了,人家手脚利落也比你扛得起冻。快去吧,娘娘还在等着呢!”
    两个人低声交谈完毕,便顿首告别,转头又去忙自己的了。
    皇后得了消息,也没有多大反应,这还仅仅是第一步罢了。
    这秋雨绵绵,真是让人的心思也胶着起来。
    皇后闭着眼,思绪杂乱,却已经是打了盹儿了,等再醒过神来,时间已经匆匆过去了半个时辰。
    “事情如何了?”皇后行了第一句话便是如是问道。
    那守在一旁的人急忙道:“郑太医已经去了,据人说,二人已经用了药,想必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了。”
    皇后还有些困顿,不过坐起了身子,让人弄了热水来敷了脸,便觉得醒了。
    又将衣衫首饰收拾了一番,突然想若是自己穿的太规整,他人又要疑心自己是早有准备的,手便离开了乌青的发髻,挥手让伺候梳妆的人也下去了。
    皇后刚站起身,便听到外面有人道:“奴婢有要事禀报皇后娘娘,还请通传一声。”
    即便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皇后还是提醒自己,要按捺住。
    外面的人也手脚请便地进来禀报了,皇后道:“传吧!”
    不一会儿,那人便是一身湿淋淋地进来了,得了大殿内暖气的蒸云,也不觉得冷了,扑通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顾容华与郑太医被人发现,二人有苟合之事,还请娘娘移驾和安宫!”
    尽管这人的台词都是背好了的,皇后还是觉得解气,道:“怎么会?这……”
    那人又磕头说是真事儿,已经有人撞破了他们的事儿,现在和安宫已经被看好了,等着皇后娘娘过去主持大局呢!
    皇后将手拢在袖子里面,道:“事关重大,本宫也不得不走一趟了,来人,备凤撵,去和安宫!”
    凤撵备好了,皇后坐着去了和安宫,到了和安宫,这宫里上上下下倒是整肃一片,与自己之前的安排倒是不差。
    很快进了主殿,外面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不少都是在瑟瑟发抖的,真是没想到和安宫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主子们犯了错,她们这些奴婢是要跟着掉脑袋的。
    皇后也不管这些人,直奔内室,内室之中有旖旎的香味,皇后也是经事的,知道两个人事情是已经成了,不由得心中暗喜。
    床上两人还在昏睡,皇后看了一眼便急忙掩面出来了,脸上通红,又是羞臊又是不安道:“快去禀告皇上!此事本宫做不得主了。”
    早就有手脚快的人去禀报了皇帝了。
    这事儿被那冷冷的秋风一吹,竟然是越来越热了,这凄风苦雨一般的皇宫竟然如同一锅热油被泼了一瓢水一样,炸开了。
    顾容华竟然和郑太医有苟合之事!真是胆大包天!真是太吓人了!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皇后坐在殿外,着自己的人守好了,局促不安地等着皇帝来拿主意。
    皇帝本在前朝忙着,忽然听闻了这样的消息,顿时脸色就掉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能够感受到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怒气。
    “摆架驾和安宫!”
    不管事情是如何,总要去摆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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