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的进程也完全如胡星的预料,结束时比分定格在62:44.柳月三中几乎陷入全面的崩溃。

    第四节之前就把比赛变成垃圾时间有点夸张,但是胡星相信,如果按照这个势头打下去,第四节过不了多久,对手就会放弃抵抗了吧。

    球员们感到欢欣鼓舞。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全国大赛亮相,没想到竟然取得了如此完美的开局,简直是一鸣惊人。这样一来,那些曾经轻视他们的人,现在恐怕会感到后悔了吧。

    只有柳源源心中依旧有些担心。

    她在想,那个叫龚彦的控球后卫,难道真的如程观月所说,压抑太久,甚至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谁了吗

    她无意中看过柳月三中去年的比赛视频,然而关于龚彦的事,他只告诉了程观月,甚至没有告诉胡星。

    胡星当然也没有去看柳月三中过去的比赛录像。研究过去的录像本来是没有意义的。一方面他们提前两天才抽签分组知道对手是谁,没有那么多时间把对方历史的比赛视频全部找出来看个遍;二来高中生联赛毕竟不比正规的职业联赛,越是久远的比赛视频越是难以找到,即便是柳源源在论坛上无意找到的,也不过是一段剪辑而已;三来,高中生球队变动太大,每年都有高三的学生毕业、高一的新生加入,偶尔还会有各种转学的情况出现,所以胡星所以的心思,都用在了研究柳月三中在今年的南部赛区预选赛的视频上。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龚彦的过去,自然也根本就没有提到过要对他针对性防守。

    柳源源心想,那个有些不够稳定的因素,究竟会不会爆发出来呢

    程观月看到柳源源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走了过去,坐在柳源源身边,低声说道:“不要担心我会牢牢把胜利掌握在自己手心的。”

    “不可大意。”

    “我明白。不过现在势头在我们这边。”程观月说,“就算龚彦会突然爆发,我也会拼命阻止他的。”

    “恩。”柳源源点头,“小月,我相信你”

    在柳月三中的休息区里,沮丧压在了每一个队员的心上。

    戴杰半蹲在地上,狠狠地一拳,锤击在地板上。他咬着牙,喃喃地说道:“可恶可恶”

    “队长”龚彦在一旁喊道。

    戴杰想起第三节比赛结束时,他们回到休息区之前,金小渝兴高采烈地冲着他们说的话

    “还敢小看我们吗”金小渝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的程观月,“看到没,这就是小月的实力,他可是要成为全国第一控球后卫的球员”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戴杰的声音有点颤抖,“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这么强他们明明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啊”

    龚彦微微摇头:“队长,你这样想,实在是没有给我们的对手足够的尊重啊。”

    戴杰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每一个能够打入全国大赛的队伍都不简单。就算是公认最弱的西部赛区,去年也出现了骏驰中学这样的怪物。对每一个对手都应该足够重视,足够尊重,这才是我们应有的心态。可是队长,你却在比赛开始之前就怀抱着轻视与蔑视,这实在不应该。”

    “我”

    “现在遭受到挫折,你身为队长,却表现得如此沮丧这让其他队友怎么想呢”龚彦继续说道。

    戴杰愣在原地。

    “你想放弃的话随意,可我还没打算在这里就放弃抵抗缴械投降。”龚彦不再看戴杰,而是看向杨宇寰,“教练,第四节应该怎么做,请指示。”

    杨宇寰看着龚彦,发现始终挂在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冽的神情逐渐浮现了上来。

    这个少年始终是这样的。把微笑留给朋友,而把最锋锐的刃展示给敌人。

    他那微微发胖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一个灵魂宽厚而温和,另一个灵魂锋利而尖锐。

    当他开始显露这种表情的时候,说明他决心开始展示自己强横的一面。他越是温和地对待朋友,便越是残酷的对待敌人。

    可是他还在等。他看着教练,在等着他说话。

    杨宇寰觉得有一些感慨。

    这个少年,是一名真正的团队球员啊。他如此看重团队的利益,甚至于不惜大幅度牺牲自己。

    去年面对骏驰中学的铜墙铁壁,这个少年没有丝毫惧怕,他的眉宇之间尽是杀意,浴血一般疯狂拿下了27分7个助攻。能在骏驰中学那种级别的防守下做到这一点的高中生,放眼全国也是寥寥无几。他本应该就此成为极其耀眼的明星,享受着所有人的光环,并且更进一步发挥自己的特长,甚至有可能吸引大学为他开出丰厚的篮球奖学金。可是,为了能让球队更强,他毫不犹豫做出了改变。

    杨宇寰在去年输球之后痛定思痛,决心改造球队,模仿骏驰中学那种团队篮球的打法。而这在球队内部,最大的阻碍或许就是这位明星球员。龚彦的数据固然可以逆天,但这建立在他占有大量球权与出手权的基础上。固然他的攻坚能力强大如斯,但这样占有球权却有可能伤害到其他队友的积极性。比赛极有可能变成他一个人的战斗,队友们被排除在外,节奏全无,这更是与杨宇寰那种团队篮球的主张格格不入。

    杨宇寰用非常委婉的方式向龚彦提出改革球队的想法,没想到龚彦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可以去做您要求我做的每一件事情。”他说,“交出球权,积极跑位,努力防守,投中空位投篮。我不在乎自己的数据,我不在乎自己的角色,我只在乎胜利。”

    因为龚彦也很清楚,在高三这年,这支球队固然仍然可以靠着自己的单打独斗继续保持不错的战绩,但恐怕这已经是极限,他们很难再在全国大赛的舞台上更进一步。穷则思变,他愿意做出改变。

    他交出球权,几乎只是变成了一个运球过半场的角色。球队的重心也开始向戴杰偏移,龚彦本来是最亮眼的“恒星”,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围绕在戴杰周围的“行星”。只是偶尔兴之所至,会突然展现出原来的一些风采罢了。

    可到了现在这阶段,团队篮球的核心、他们的队长戴杰居然首先崩溃了。危急存亡的关头,龚彦终于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了。

    但这首先需要教练点头。教练永远是最权威的那个,这是龚彦心中的准则。

    而杨宇寰,面对龚彦那一双微微散发出寒意的眼睛,犹豫了良久。

    如果答应了龚彦的请求,那不是相当于承认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改革失败了这难道不是相当于自己打自己耳光吗身为教练的威信又何在呢

    可龚彦显然并不知道杨宇寰到底在犹豫些什么。叫对方迟迟不表态,龚彦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教练”,眼里写满了疑惑。

    杨宇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耻。球队都已经走到悬崖边上了,他竟然还在担心自己的脸面和威信。连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都可以为了球队的胜利不计个人荣辱,把自己变成一颗任人安放的螺丝钉,他一个成年人居然还会如此斤斤计较。真是丑陋啊。

    他忍不住要问自己,难道是自己越活越倒退了

    不当一个人年龄渐长,自然会开始计较更多的东西。利益,得失,脸面不正是所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或许也只有像龚彦这样的少年,才会把那些得失抛之脑后,抱着一颗最单纯的心为了理想而奋斗吧。

    杨宇寰终于缓缓点头,对龚彦说道:“就按照你的方式去做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可以保证所有的队员都能听到。戴杰的身子一震,抬头看向教练。

    主力球员中并没有高一的新人,他们自然都明白杨宇寰的意思。

    那个如魔神的龚彦,准备回归了。

    第四节由凤阳高中开球。刚开场的时候,柳月三中所有主力便是倾巢而出,而凤阳高中这边,程观月与金小渝暂时坐在板凳席上休息。

    可耻龚彦却无视此刻上场的徐小松,而是走到了程观月的面前。

    他低声问道:“程观月,你想成为全国第一的控球后卫吗”

    程观月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全国第一他当然想过。无论是组委会还是其他机构,并不会专门去评选一个所谓的“第一控卫”、“第一分位”,能够得到这个称号的,多是靠的自己的精彩发挥征服了所有的对手和队友,由此被追捧、被公认的。比如杀神一般的胡珂当人们提到“高中生第一得分后卫”时,几乎所有人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所以,如果能被称作“第一”,那将是多么令人自豪的荣誉。比赛即要分出胜负,每一个打球的人心中自然有着胜负之念。与其他同一位置的球员相互竞争、分出高低,无论是谁,都会有这样的念头的吧。

    但是程观月自己也很清楚,他打球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最终的目的。

    见程观月没有回答,龚彦淡淡地说道:“可惜的是,你还得过我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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