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的夕阳下,犹然燥热的晚风,裹胁着不断升腾的血腥气,呼啸着拂过正亡命率众而逃的流寇大将顶塌天那低垂沮丧的青黑色脸孔。

    跟随着他向西撤退的,是侥幸逃得性命的5000多流寇军兵,这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脸上都是惶惶不安恐惧莫名之色。他们疯狂地回跑,有如晚了一步便再难逃命一般,尽管他们身后根本已没有任何兖州的守军追来。

    操他娘,彻底的惨败啊!这样的惨败,似乎是陕西起兵以来头一遭。败军之将顶塌天,心下懊恨之极。

    他突然想起几个时辰前,才在罗汝才面前夸下定要夺取兖州的海口,率领3万多兵马进攻的他,当时是何等志得意满信心百倍,现在只能这般灰溜溜带着这5000多兵马仓皇逃回,顶塌天内心之中,羞耻得无以复加。

    顶塌天终于逃到了一脸黑沉如铁的罗汝才面前,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罗汝才已是狠狠地一马鞭抽在他脸上。

    见到大将顶塌天当众被打,后面低头跟行的都尉费成、陈虎两人,大气也不敢出。

    “老子抽死你个没用的狗东西!你还有脸回来见我!”罗汝才那双三角眼几欲喷火,厉声大骂。

    顶塌天左脸的横肉上,立刻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痕,皮肉开绽处,鲜血滴滴地流下。

    “禀大帅,在下无能,丧军辱师,大帅责罚得对。”挨了一鞭的顶塌天,心下怒火熊熊,却也只能无奈认罚。

    “好!老子就打死你!”

    又是一记狠狠的皮鞭抽来,顶塌天右脸上,同样立刻出现一条残酷狰狞的血痕,皮肉开绽地更深,鲜血也滴滴地下。

    顶塌天又羞又怒,咬牙忍受。

    费成、陈虎二人见状。再也不敢在马上坐着了,两个人迅速翻身下马,伏地拱手认罪。

    罗汝才又咬紧牙关用马鞭抽打了顶塌天的脸孔五六下,打得顶塌天的脸孔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罗汝才还要再打,他的右手被一旁的东山虎紧紧按住。

    “大帅,莫打了,莫打了,你就是真把顶塌天打死了。我军这场败仗也不可能再翻回来。若这般自灭大将,只会让兖州的明狗子更加猖狂得意啊。不如且留他性命,将来戴罪立功不迟。请大帅三思。”东山虎一脸悲色,哀哀劝道。

    罗汝才的右手,终于缓缓地垂了下来。

    “顶塌天,我问你,你可知你为何战败!”罗汝才冷冷喝道。

    被打得满脸鲜血,皮开肉绽,嘴唇青肿的顶塌天,心下怒恨已极。心中大骂道:罗汝才你这混帐王八蛋!当初老子说要进攻,不是你也同意了么,现在打了败仗,就全成了老子的责任了。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

    顶塌天心下这般想着,嘴下却半点不敢表露,他低声说道:“在下未曾想到敌军火炮这般厉害,轻敌冒进,登城作战时,也未曾想到这些明军皆是久战精锐,又装备精良。是故不敌而败。”

    罗汝才还欲怒喝,后面伏跪的陈虎抬起头来,颤声禀报道:“禀大帅,本来我部已近乎夺下兖州东门。惜乎城中冲出大股重甲精骑,将我部一举冲溃,是故功败垂成。”

    旁边的费成也叹息着恨恨说道:“这股明军骑兵确实精锐,真真有如铁甲怪兽一般。他们击溃陈虎部后,一路追击,复将我南门城下部队冲溃。我军本已即将夺下兖州之南门,结果亦是功亏一篑。”

    两人说完,罗汝才顿时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顶塌天在一旁接着说道:“大帅,属下当时在城外督战,也确实看到这般情况。那南门与东门的原有守军,稀松平常,我军本完全可凭人数获胜。就是那西门守军与那重型骑兵,皆是相当精锐难挡,强悍非凡,实为我军此败的胜负手。我疑其共为一部,却不知是恁般精锐之师,却是何处明军来援?”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流寇大将扫地梁插话过来:“按说,如此精锐之明军,只有边地才有。如何在这这山东内地,竟也有这般精锐?这事倒也是怪哉。”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东山虎突然冷笑起来。“你们啊,实实孤陋寡闻,我看,这部明军,必是山东雄唐卫的李啸之军!”

    几个人同声惊叫:“李啸?”

    罗汝才深深皱眉:“可是那个你曾说过的斩杀孔有德之军,又北去攻下过鞑子海堡的那个李啸?”

    “正是此人!”

    扫地梁突然悟了过来一般,大声而道:“对,应该就是他,现在山东大部兵马已被我军击溃,只有李啸的雄唐卫军队,听说因与刘泽清不合。而未来与我军作战。雄唐卫离这兖州不算远,这一周的时间里,李啸当可迅速赶至兖州布防。”

    听了众这诸般言语,罗汝才脸上笼上一层浓重的灰色。不过,他随即冷笑说道:“那李啸一个小小卫指挥使,纵然精锐,复能有多少兵马,6000之数至顶矣。我军现还有7万多能战之士,乃是李啸的十倍之数。现在我军攻城梯大部于此战中毁弃,且休养几日,令随军工匠就地伐木,赶作攻城设备,再取兖州不迟!”

    “大帅明鉴,那我等现在令全军退过泗水,与原有的5万人马汇合吧。”东山虎探询地问道。

    “嗯,现在还有时间,我命令,全军立刻退过泗水,务必在天黑前与原部汇合。”罗汝才大地下令道。

    正欲拔马而走的罗汝才,看到陈虎与费成两个都尉皆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欲从地上起身,他又冷哼一声说道:“你们两个狗屁都尉,折了老子这么多兵马,待渡河回营后,每人自来我处领三十军棍,是为惩处。哼!”

    .。。。。。。

    在流寇们开始渡河后撤之时,李啸军刚刚将战场全部打扫完毕。

    总共缴获普通盔甲近5000件,刀剑枪盾无算,另从战死与被俘的流寇身上。共获得7万多两银子。

    李啸对只缴获这么点盔甲也不感到奇怪。因为这将近2万5千人数的被斩杀或俘获的流寇中,基本上都为新附军,这些人,罗汝才本来就是打算让他们当炮灰的。所以没有给他们配备好的盔甲,大数分新附军只是给了把刀剑枪盾了事。

    所缴获的近5000件盔甲,基本上是从后面押阵的流寇步军处所得,这些步军,已被罗汝才当成仅次于老营军的亲信看待。是故都配有盔甲。

    只不过,现在的虎啸军战兵,除了装备有顶级的共析调质钢甲外,最不济也是上品熟铁打制的一流甲胄,个个眼光都高得很,就是辅兵,也都穿了以前缴获的精良盔甲,比这些普通盔甲可是好太多。所以他们对这批近5000件的缴获盔甲,那是根本瞧不上眼。李啸打算,等会把这些盔甲分发给徐州卫与任城卫的军兵们。毕竟他们装备实在太差,很多人连最普通的鸳鸯战袄都没有。

    李啸让镇抚队记录军功,因现在外出作战,军兵携带银两不便,故准备到时回雄唐卫后,再下颁赏赐。

    战死的军兵,被李啸率全军将士致哀火化,骨灰装入骨灰盒中,到时运回马耆山忠烈陵园安葬,同时入祀忠烈祠。享受日日的香火花果祭祀。

    而受伤的军兵,则被兖州知府尼澄率领的运输队抬着担架送到临时由许多间大空房建成的医疗所治疗。除了虎啸军自已的医疗队外,做事精细的尼澄,还把兖州城所有的朗中医生全部组织到医疗所来帮忙。以尽可能解决医疗队人手短缺的问题。

    而城外那横地的流寇尸首,李啸亦安排人统归于一处,一并火化。毕竟现在炎天暑热,这些尸体如不及时处理,一旦发臭,估计能把全城军兵百姓都薰死。而且还有爆发大规模瘟疫的危险。

    这些流寇尸体,李啸没有让人斩去首级。流寇的首级太不值钱,要多达五十六具才能换来半阶官位,而且颇被兵部官员轻视,官位与赏赐也迟迟难至。所以无论是虎啸军,还是徐州卫或任城卫的军兵,都没有兴趣去砍这遍地流寇首级。

    在忙完了虎啸军的相关事宜后,作为兖州防卫总指挥的李啸,带着一众亲兵,立即去南门与东门处检查战后情况。

    此时,徐州卫与任城卫的战死的军兵亦已各自处理完毕,受伤的军兵则与虎啸军的士兵一样,被紧急送到医疗所救治。

    望着南门与东门已明显稀疏的两卫战兵,看着两名在自已面前垂头丧气的指挥使刘知俊与冯嚣,李啸感觉心下沉重而揪紧。

    这一仗,尽管南门与东门要面对的敌人,相比敌兵重点进攻的西门来说,压力要小得多。但是,他们所遭受的损害,却是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徐州卫死伤一千多人,已过三分之一!

    任城卫死伤同样达到近千人,竟然将近过半!

    “非是大人的铁骑来得及时,我任城卫,恐怕就要丢了东门了。”冯器的脸上,庆幸与感激交织在一起。

    刘知俊长久没有说话,终于长叹一声,向李啸拱手说道:“刘某亦谢过李指挥使的骑兵救阵及时,方使我南门不至于陷入敌手。”

    李啸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用一种亲热的语气说道:“两位大人,现在我们都在为守卫兖州而战,何分彼此。现在李啸与二位,乃是同气连枝,同生共死,不必再多说客气话了。”

    冯器脸带惭愧之色说道:“李大人,现在我任城卫伤亡近半,战力已残,敌兵若下次再来相攻,定难守住啊。”

    听冯嚣这般诉苦,刘知俊也感叹地说道:“我徐州卫部,亦已损失过了三分之一的兵将,下次的南门防守,怕是更加吃紧。”

    李啸皱了皱眉,平静答道:“二位指挥使莫要心急,兵力不足之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务必要把南门与东门牢牢守护好。“

    “冯某谢李大人。”冯嚣眼中腾起亮色,大声向李啸致谢。

    刘知俊也向李啸拱了拱手,算是致谢。

    随后,李啸前去看望了伤兵,勉励他们好好治伤,争取早日回归部队。见兖州的最高指挥亲自前来探望,医疗所中的所有伤兵都极其振奋,纷纷表态要早日养好伤再回来杀敌。

    李啸回到西门城墙之处时,鲁王铢寿鋐带着泰兴王朱寿镛、郡王朱以派、巡抚李懋芳、知府尼澄,以及一众侍卫,带着大批牛酒前来劳军。

    朱寿鋐一见到李啸过来,立刻满脸堆笑道:“李指挥使打得好仗,击杀俘获敌兵近3万,真真大功卓著,英雄了得,孤王甚是佩服!今天特从我鲁王府带来牛酒劳军,请李指挥使笑纳。”

    朱寿鋐刚说完,一旁的知府尼澄急急补充:“李大人,这些皆是鲁王殿下从自家鲁王宫中拿出之物,非是从仓库所取。”

    李啸笑道:“那李某就代全军将士感谢鲁王殿下盛情。”

    朱寿鋐笑道:“这些须牛酒不算什么,待我兖州彻底击退流寇之后,孤王还会另有重赏。还望各位守城军士奋力杀敌,为国立功!”

    朱寿鋐这番话一说完,立刻被连绵而起的“万胜!”之声,给彻底淹没。

    在一片欢欣的氛围中,李啸大笑着向朱寿鋐致谢,然后压低声音说道:“鲁王殿下,在下有一事相求。”

    “李指挥使但说无妨。”

    “殿下,今日之战,任城卫兵马损失颇重,为确保东门能顺利守卫,李某恳请鲁王殿下将鲁王府中仪卫司兵马拔于守城军伍中。”李啸脸色凝重地说道。

    朱寿鋐眉头轻皱,不过瞬间便是释然之色,他复笑着说道:“既是守城大事所需,孤王岂会不予支持。这样吧,从即日起,我将鲁王府仪卫司一千兵马全部拔于李指挥使。”

    李啸一脸感激地拱手谢道:“多谢鲁王殿下深明大义。”

    鲁王等人随后告辞而去,李啸亲自相送,他言语恭敬,态度谦和,丝毫没有打了大胜仗的倨傲,让鲁王朱寿鋐及泰兴王朱寿镛等人更对他充满了好感。

    这个晚上,全军欢宴。

    让李啸有些意外的是,须发皆白,以前有过生死仇恨,似乎一直与他不太对付的徐州卫指挥使刘知俊亲自为他斟酒。

    “刘老将军,你是长辈,这如何使得。”李啸不觉心中颇为感动。

    “使得!刘某一生,只敬英雄,而李指挥使,绝对当得起英雄之称!”刘知俊手捧酒杯,一脸郑重之色地向李啸递来。

    李啸接过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满座欢笑,气氛更加热烈。

    李啸限制了属下将士饮酒,却让他们放开肚皮吃饱。不少军兵想起了白天还在一同做战的弟兄,现在已是阴阳两路,不觉悄然落泪,甚至有人失声痛哭。

    一轮晶莹的圆月,将洁白温柔的月晖漫布大地,满天星辰有如一颗颗明亮的眼睛,从天空中欢喜地俯看这喧嚣欢乐的兖州城头。也许这战后的短暂欢乐,是每个军兵一生中永恒的荣耀与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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