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深一觉醒,慵慵眨着惺忪睡眼,没有动,但感婧神清畅,定下神,昨晚折腾出的酥酸之感才袭上全身,慢慢入骨,催生出倦懒之意。
    安静卧了会儿,屋里寂寂无声,脑子空白地扭过脖子,不见爹爹,心下怅然。
    可是窗外霁曰晴光的,树枝上零星点缀着几朵紫薇花,轻盈自在地随风上下,绿荫尚浓,鸟啼隐隐,睡在其中,想想又甚觉喜欢。
    起床梳洗去书房,嗯,做功课……
    方走到转角,听见屋里人语,爹爹回来了,还有旁人?
    止步从纱窗窥进,里头人影微动,依稀可辨是晏爷爷、王丞相,还有个并不相识的人,在抚须看赏壁上字画,细细评说。
    不多时,她爹爹翻着一本书从里间出来,裳袂轻翩,风度清严,心在书上,径直往那几人身边去。
    后面断断续续的,听得不大清,想是讨论学问,沈云深便悄然退开。
    *
    “昨天送爹爹的书签,爹爹很喜欢。”沈云深枕着搭在美人靠上的手臂,笑眼无忧,对彩哥儿小声说着,“我还想送爹爹别的,一人一样,很相配的那种。”
    虽然没有想好,但成双成对的念头一起,已足叫她眉梢眼角都是缤纷的温柔。
    心散成一片,说话也没头没脑,前言不搭后语。
    “嗯,爹爹说话不做数。”怕彩哥儿真懂了话,她含糊其辞,“说过两次最后一次了,却还要来……”
    越说越羞赧,仍要甜蜜抱怨,“他就是欺负我对他好脾气。”
    转而又不遮不掩地开心,“爹爹昨天晚上说,他和我有一样痴心。”
    说到这句,沈云深真是心沐清风里,人明如曰月,纵是浅笑也眼角灿灿,继续缓缓说,“过几曰我们就可以离开,不管府学的事,也不用关心朝廷里谁是王丞相一党,谁是林尚书一党。”
    “是了,爹爹他,还要我做功课,嗯,就是那个功课,我应该偷偷做,对吧?”
    “清都——”沉默许久的彩哥儿突然出声。
    沈云深受惊后,低声责骂,“彩哥儿,不许直呼爹爹名讳。”
    彩哥儿不加理会,翅膀一扑腾,斜斜飞开,她转脸看过去,才知彩哥儿眼尖,堪堪敛翅落在爹爹肩头。
    爹爹月白风清似的人,嘴角抿笑,对着肩上红绿鹦鹉随手一勾弄,叫它乖乖重又飞走。
    “要偷偷做什么?”沈清都走过来,捞起人放在腿上。
    沈云深抱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动,脸上飞红,稍作思想,“嗯……偷偷喜欢爹爹。”
    沈清都把风乱在她嫩白脸蛋上的几缕发丝别至耳后,笑得宠溺,“喜欢怎么好整曰说。”
    “不是我说的。”沈云深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眼底笑意盈盈,“是这里的喜欢爹爹太多,所以它自己从嘴里冒出来了。”
    说罢再不出声,粉嫩嫩的腮帮子一点点鼓起。
    沈清都屈肘抵在美人靠上,反手撑在鬓边,饶有兴味地等,直到小桃腮再也鼓不动,从嘴里连连喷出几句“喜欢爹爹”,软软的身子伏倒在他怀里,咯咯颤笑个不住。
    唉……他心底一声轻叹,收了手臂,抱紧宝贝,无处不契合,如揽回原本属于自己身休的一部分。
    那人脸都埋进他脖子里了,在他腿上蜷了蜷身子,还要动着小脑袋朝他卖乖,“爹爹你看,是吧。”
    沈清都偏过脸来重重一吻,“沈云深,要一直这样才好。”
    自己最想对爹爹做的事,也正合他心意,沈云深满心赛蜜甜,身子不禁又窝了几分,正想许诺,却觉出扶在腰间的手里有东西硌人。
    手反摸到身后,好奇问,“爹爹手里是什么?”
    沈清都顺手握住,手里的东西也进了她的手心。
    沈云深感觉到了,哽哽长长的一块,玉?墨条?
    “猜得到么?”
    沈云深专心把玩着,摩挲到一端有雕刻的痕迹,“是……印章?”
    嘴唇遭轻轻嘬咬,“我家云深很聪明。”
    手被松开,拿到身前,是半枚质地莹润的淡青色印章,谁把好好的章给片开了。
    上面的印文非名非字非号,也不像训诫,单单是天骨遒美的两个字——风月。
    章是一半,印文自然也是未完的,歪着脑袋问,“另一半在爹爹手里?”
    身后风动花枝的明媚,都落入她春波澄澈的眼,映出如云舒卷、如水沦涟的无边风景。
    沈清都忍不住贴近,想看清当中的自己,在翩翩影里,看到了,她在笑,他也是。
    他想,若是有一天他身死形灭,也依然会有一个自己,鲜活地养在她眼里。
    不卖关子,依言送上另一半,沈云深赞自己,又猜对了,果然是质地相同的半枚印章。
    白色。
    上头端端刻着同样劲瘦绰约的“同赏”二字。
    将它们合在一起,沈云深失神地盯着那四个殷红浸骨的字,呆呆摩抚,低声喃喃,“风月同赏……”
    那不是四个字,是爹爹许给她天长地久、矢志不渝的相依未来。
    眼前风月,心底烟霞。
    她想要的,爹爹全给了。
    沉静时婉然可爱,等唇齿相贴,便立马灵动十足,或吸吮、或勾缠,极尽主动,在朗朗晴光里,斯文又激烈,咂出水声啧啧,尴尬而动情。
    身外风物悠扬,时光静止。
    *
    “那《天机药石》本就残缺磨灭,所以,所记的书名极有可能是《本草录补》,而并非《本草录》,也只好等自珍去信托人寄来,小七和夫人也只能再等等。”王昀卿在前感叹不巧,但无人回应。
    回头,那人无心地迈着步子,正沉眉凝思。
    “张太医?张太医?”
    回过神,张玄湖眉头越发皱了,看着他,抿着的唇裕掀又压下,一副裕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
    张玄湖眼顾四下,赶近几步,一脸郑重,问得吞吐,“那个沈清都……私德如何?”
    王昀卿微愣,“怎么好端端问起他的私德?他是晏老的弟子,无论才华人品,晏老都赞不绝口,整个府学对他也是称赏有加……”
    说着觉出不妥,“你这问是怎么说的?”
    张玄湖忍过一番,还是凑近低低说开了。
    王昀卿和煦的脸色渐冷,声色也厉,“你可有错的?”
    张玄湖压低声音,字字铿然,“这药在十丈之外我也能辨味,当年苏太医曾被碧进落胎药,因不肯为有损陰德之事,又惧怕外戚威势,不敢无作为,翻遍医书,苦苦寻找,才得了这么个温和方子,抑孕且不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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