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杳杳抓着信纸来来回回看了两遍。
    过了一会,她把信纸收好,放回了匣子里,然后伸手又把椅子给拎了起来。
    这打信笺之中,张珍珠多次提及程公子的妻妾们没了音讯,还说自己做了个梦,梦见程公子那些妻妾们都死了,而这些人曾都在这间屋子里待嫁。张珍珠的信中还写道,若等到程公子来接亲,也会死。
    殷杳杳分析着这些字句,心中基本确定了之前的推测:若是子时之前找到钥匙,开了门,就能通过虚境离开众生百鬼相,但如果到了子时还无法找到钥匙,程公子接亲,便是她的死期。
    若她没猜错的话,程公子或许就是百鬼丞相。
    正想着,屋外那尖细诡异的女声又响了起来:“小姐,还有两个时辰。”
    殷杳杳闻言,没有继续等待,直接抡起椅子往墙上狠狠一砸——
    “咣——!”
    墙壁被砸出巨响,但不同于纹丝不动的门窗,墙壁已经被砸出了些裂隙。
    殷杳杳见状,又卯足了力气,抡着椅子多往墙上砸了几下。
    那裂缝越变越大,没过一会儿,墙被砸开了个大窟窿,墙上零零碎碎掉下来些碎木片,有一股腐臭的味道从墙面上越变越大的裂隙中飘了出来。
    殷杳杳隐约看见墙后有些东西,于是凑近了些,又抡起椅子要再砸。
    她轻喘两口气,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把椅子往上砸,面前墙上的碎木突然动了动。
    紧接着,几乎是一眨眼间,耳边传来“咚”的一声,而后一具尸体直接迎面摔了过来,正往殷杳杳身上倒!
    殷杳杳急忙闪身一避。
    那女尸身前没了障碍,于是“咣当”一声,头朝下,摔在地上。
    女尸身上的肉已经半腐烂了,散发出一股子臭味,身上有些地方都可以见到白骨,甚至能看见些白花花的蛆虫在未烂完的烂肉里蠕动,身上的碧绿色衣物也被脓血浸透,脏兮兮的。
    殷杳杳先前砸墙的时候,就预想过这一刻。
    这屋子里能找的地方她都找过了,没有地方可以藏人,但按照张珍珠的说法,这些妻妾应当都是在迎亲的时候死的,根本没出过这个房间,否则张珍珠也不会说程公子来接亲的时候她就要死。
    既然如此,那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墙里能藏人了。
    她脸上一点惧色也无,拿了张手帕罩在手上,把尸体翻了个面,又在尸体身上翻了翻,然后在尸体紧紧握着的手里翻出张字条。
    字条上的墨迹已经被血泡花,纸也破破烂烂的,但仔细看仍能读出上面的字——
    “我找到逃出去的法子了,我要把东西藏在匣子里,没有我张珍珠的密钥,谁也取不出来!若是不逃,我就是第……”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这应该就是张珍珠的尸身。
    殷杳杳看着纸条上的字,想到了妆台上那个带锁的匣子。
    她蹲在尸体边上,看来看去,突然对上那尸体的眼睛。
    方才没注意这尸体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但这会儿,这尸体的眼睛正直勾勾看她,眼仁还没烂。
    殷杳杳目光对上尸体的眼珠子,却从尸体的眼中倒影里看见许多……脚。
    那些脚是一双一双的,皆是以相同的弧度和相同的速度左右晃荡着。
    从尸体的眼睛里看,只能看见那些脚的鞋底,就像是以躺着的角度在看满房梁的吊死鬼。
    殷杳杳突然想到自己刚才踩在椅子上,伸手够高处的木匣,却被一股力道撞倒——
    这屋顶的房梁上吊死了不少人!
    她立即抬眼望了望房梁,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空空如也的房梁。
    很快,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垂眸继续看尸体的眼睛。
    一垂眼,却无意间瞥见那尸体烂了一半的嘴角似乎比刚才要上翘一些,看着像是在笑。
    她盯着爬满白蛆的嘴看了一会,然后挪开目光,去看尸体的眼睛,对着上面的数字数了数,发现房梁上吊了二十四只脚,共计十二个人。
    数完后,她走到妆台前,转动轮盘,把数字转到了十四。
    “咔哒。”
    匣子上的锁被打开了。
    张珍珠手里的纸条上写着“若是不逃,我就是第……”,第后面,一般都是跟数字,而房梁上又挂着十二双脚,想来都是程公子那些妻妾,张珍珠若不逃,就是第十三个。
    殷杳杳本想把轮盘转到十三,但突然想到,她现在身在房间中,屋外的人对她说话的口吻,也是对待嫁的人一般,那纸条上的“我”,会不会就是她?
    于是她把自己也算了进去,得出了数字十四。
    匣子果然开了。
    那匣子里只放了一面小镜子。
    镜子下面压了个小纸条,上面写道:他一定是拿这镜子监视着一切,亦可通过镜子知道我把东西藏在了哪里!但这镜子竟能让我见到心中最在意之人,该死,这镜子分明在监视我,但我竟甘愿被监视,皆只因可以从中见到所爱!不对,这镜子照不到那里,我可以把东西藏在……
    殷杳杳看着纸上字迹,拿起那面小镜子,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镜面。
    紧接着,镜面上竟突然出现一阵水波纹!
    荡漾的水波纹中,一个人影渐渐汇聚在镜中,那人生得好看极了,一双眼睛是暗红色的,眼尾还有一粒小小的朱砂痣。
    殷杳杳垂眸看去,心尖一颤。
    “咣——!”
    她眼睛像被他眼尾处的那粒朱砂小痣刺了一下,手上一个没拿稳,把镜子摔在了地上。
    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一瞬,原本的思绪霎时间被打散,她讷讷呢喃了句话,语气里带点难以置信:“……所爱之人?”
    殷杳杳心脏都漏了几拍,呆呆坐在凳子上。
    此时,屋外那诡异的女声再次响了起来:“还有一个时辰。”
    殷杳杳被屋外那女声惊醒,她呼吸有点急促,胸口上下起伏,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股血腥味从舌尖蔓延开来。
    她抿了抿唇,过了好一会,才强制把自己的注意力移回了镜子上。
    她弯身把镜子捡了起来,目光又挪回了那纸条上。
    通过张珍珠留的几张纸条来推断,她应该是把能帮助人逃出去的东西放在了这匣子里,但这匣子里只放了一面镜子,和一张纸条。
    但通过镜子下纸条上的信息来推断,或许张珍珠是把钥匙藏在了这镜子找不到的地方?
    想着,殷杳杳扭头再次环视了一遍整个房间,把哪个东西摆放在哪个角落都记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她又拿起了那面镜子。
    拿起镜子的那瞬间,心脏又重重地跳了两下。
    她深呼吸一下,眼神躲闪着没往镜子里看,然后把镜子举过头顶,用镜子照了照整间屋子。
    她微抬着眼睛看镜子,又透过镜子打量整个房间——
    墙仍是碎的,门还紧闭着,柜子上的摆件也没有变动。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殷杳杳仔细又看了两遍,就在准备放弃的时候,目光一瞥,却突然发现屋子南侧角落的青瓷花瓶与镜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她立即回头去看那青瓷花瓶,就见花瓶里有六支鲜红盛放的花。
    但镜子里的花瓶中只有五朵花,只不过这些花都是鲜红的、盛放着的,层层叠叠的花瓣叠在一起,不仔细数的话,难以分辨花瓶中到底有几支花。
    见状,殷杳杳立即拿着镜子走到花瓶前,然后再次把镜面对准花瓶里的花束。
    她微微侧身,一边观察着瓶子里的花,一边观察镜面里的花,很快就确定了镜子里照不到的那朵花的位置。
    于是她把镜子倒扣在一旁的桌上,然后把那朵花从花瓶里抽了出来——
    “咔嚓——”
    一阵轻微的声响从后面的墙壁处发了出来。
    殷杳杳抬眼看那墙壁,就见墙体微微晃动,而桌上的花瓶随之转动。
    而后没过多久,那扇墙壁像一道门一样,往两侧分开了一个口子。
    从这里看进去,里面一片黑洞洞的。
    殷杳杳四处看了看,从烛台上拿了只蜡烛在手上,然后慢慢地走了进去。
    里面看起来像个隧道,没有藏东西的地方,也不见钥匙的踪迹。
    她缓慢又小心地向前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却看见前面又是一扇门。
    远远站在门前,能看见外面是块空地,天黑沉沉的,惨白的月光照在地面上,无端有些瘆人。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出口。
    但殷杳杳站在原地,没急着出去。
    她看见外面的树叶子没有颤动,天上月亮的月影也没有任何变化,总觉得外面像个人造的幻境,并非是真正的出口。
    如是想着,她举着蜡烛四处看了看,然后从旁边捡起一块石头,手上用力,然后直接将石头扔了出去。
    石头被一只青白色的手抓住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张鬼脸出现在了门口!
    半腐烂的身子,裂开的嘴,赫然是张珍珠!
    张珍珠几乎是飞扑着进了门,伸出一只爬满了蛆的手往殷杳杳身上抓,嘴里凄厉吼道:“你扔石头骗我——!”
    殷杳杳立即往后一退,眼睫微抬,就看见门后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半腐烂的女鬼。
    女鬼们穿着各色的衣服,但是衣服都腐烂得不像样子,她们睁着一双腐烂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内的场景,已经腐烂流脓血的嘴角裂开诡异的笑,却没有和张珍珠一样走进来。
    一共十二个。
    殷杳杳脑海中的思绪又活络起来,勾勾唇角:“姐姐,你不是也骗我了吗?”
    说着,她把蜡烛往张珍珠身上一扔,在张珍珠刺耳的惨叫之中回身往房间里狂奔。
    她全都想明白了——
    程公子就是百鬼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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