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牛邦喜奉了高俅的将令,到京东西路各州府为剿寇大军征调钱粮,内中有一个老吏,姓王名瑾,为人克毒,人尽呼为“剜心王”。高俅初来乍到,对于京东事务不熟,于是下令各州府选派一两名谙熟地方事务的官吏送到帐下听用,这王瑾乃是济州知府盖天锡为讨好高俅,特意拨在他麾下听用的。

    牛邦喜与王瑾两人凑到一起,真可说是臭味相投,借筹措钱粮之名,大行贿赂勒索之实,更在民间强行摊派徭役,征调民夫水手,轮转粮草辎重,百姓苦不堪言,一时间整个京东西路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入夜,东平府太守程万里府上,一片灯火通明,不时传出阵阵丝竹清唱,引得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程知府府上为何这般热闹,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一脸好奇地小声嘟囔道。不想被身旁的一位老伯听到了,老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反口问道:“听壮士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从外地来的吧?”

    那大汉向老伯行了一礼,据实答道:“在下孟福通,乃是解州解县人,前来投奔一位朋友,偶然经过此地听到程知府府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时好奇,方才有此揣测。”

    老伯道:“原来是外地来的客人,也难怪你会有此想法。”老伯说到这里,语带讽刺道:“方才你说城府有喜事,却也说得不错,看到城府门口的那对禧字大贴了吗,程知府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说不定就应下了这门亲事,可惜程小姐要被推进火坑喽!”

    孟福通听那老伯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当即追问道:“老伯何出此言,那程知府究竟要把闺女嫁给谁?”

    孟福通话音刚落,旁边早有一人强者答道:“还不是那牛邦喜,这厮仗着背后有高俅撑腰,在京东西路做尽了坏事,现在又想让程万里把女儿嫁给他。据说那程婉儿生得貌美如花,又知书达理,若真是嫁给了这牛邦喜,真是糟蹋了。”说完不禁暗暗叹息不已。

    “程知府愿意,你在这里瞎操什么心!”老伯对那人抢了他的话很不爽,在一旁悻悻地道。孟福通大致明白事情的始末,向二人道谢之后,自去找了一家临街的客栈住下。

    程万里此时是有苦难言,暗暗责怪自己被权势迷了心窍。却说那一日牛邦喜到东平府来催讨钱粮,程万里知道他是高俅手下的红人,为了迎合高俅,便留牛邦喜在府上饮宴,希望借此与他搞好关系,让他在高俅面前美言几句,将自己调到别的州府去任职。

    程万里早就坐够了东平府知府这个位子,自他上任之后,府城中没有一件事情是他能够自专的,府衙之中有朝廷派来的通判时时监察他的行为就不说了,京东路制置使清万年更是不得了,他乃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受皇上特派来监察京东路的民声以及全体官员的政绩。更不巧的是,清万年的制置使衙门就设在东平府府城内,程万里平日里唯恐得罪了这尊大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做每件事情之前得要先揣摩透了清万年的心思,务必使他满意。清万年为人又极为贪鄙,程万里为了填满他的欲壑,保住头上这顶乌纱,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

    也是合该出事,那一日,程夫人带上婉儿出去郊游,玩得极为尽兴,回来时浑没注意到府中正在举行宴会。程婉儿一路直奔大堂去寻父亲,准备向他讲述这一天的见闻。堂中一群人正谈得高兴,突然见到有人闯了进来,一时都抬起头来看去。牛邦喜这一看之下,顿时惊为天人,眼睛再也不肯从程婉儿身上移开。

    程婉儿没有想到府中来这么多客人,众人又都盯着她看,当时羞得无地自容,转身跑进了后堂,程夫人此时也跟了进来,向众人见了一礼,随即转进后堂去了。

    牛邦喜一直盯着程婉儿进了后堂,仍在那里怔怔出神。一旁的王瑾看到这番光景,心中早已明白了其中缘故,扶着颏下的髭须向程万里道:“程知府,方才那位小姐可是府上千金?”

    程万里道:“正是小女,这丫头一向顽得紧,冲撞了各位,莫要见怪。”

    牛邦喜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听到程万里这番话,连声道:“不怪,不怪,程小姐花容月貌,娇媚可人,程知府能有这么一个女儿,实属难得,在下真是相见恨晚啊。”程万里为官多年,听得牛邦喜此言,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暗暗叫苦不迭。果听那王瑾问道:“程知府,不知婉儿姑娘出否许过人家?”

    牛邦喜听得王瑾这番话,心中暗赞他会来事,一脸紧张地支起耳朵等着程万里的回话。到了这般地步,程万里只得据实答道:“婉儿待字闺中,尚无许配人家。”

    牛邦喜不禁喜上眉梢,端起手中的酒杯向程万里敬道:“程知府,今日在下叨扰已久,容改日再来拜望,必有重谢。”说到“重谢”两个字时,牛邦喜向一旁的王瑾使了个暧昧的眼神,两人颇有默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程万里道别之后,一路兴高采烈地离开了程府。

    程万里等到两人走后,顿感一阵头晕眼花,瘫坐在了椅子上,怔怔不语。程夫人和程婉儿得知此情,从后堂走了出来,看到程万里坐在那里发呆,程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丈夫跟前,推了推他,一脸关切地问道:“官人,你没事吧?”

    程万里回过神来,看到妻子和女儿,不禁跌足叹道:“都怪我利欲熏心,今番却是害了婉儿了。”

    程夫人吃了一惊,紧张地问道:“官人此话何意,什么事儿扯上了婉儿?”

    程万里一脸懊恼地将上项事对程夫人说了一回,愤恨不已道:“牛邦喜这厮分明对婉儿意图不轨,如我所料不错,不日就会有人前来说项。”

    程夫人听到这里,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冲程万里高喊道:“不行,我绝不会将女儿嫁给牛邦喜,你这是将婉儿往火坑里推啊!”

    程万里赶紧阻住她道:“你嚷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婉儿嫁给他了。牛邦喜这厮本是个无赖,只因高太尉未发迹时两人曾经一起厮混过,这才被高太尉视作心腹,这等货色竟然想打咱们女儿的主意,我看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程婉儿听到牛邦喜意图娶她,心中一阵无助,这时董平高大威武的形象不禁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清楚地记得跟随父亲第一次来到东平府时,兵马都监董平带领城中驻军到城门外迎接他们入城时的情景。当时他骑着一匹青鬃马,头戴水磨凤翅盔,身罩锦绣麒麟战袍,内衬绿色鱼鳞甲,腰挂一口宝剑,马鞍旁悬着一壶弓箭,两枝绿沉双枪,箭壶上还挂着一面小旗,上写着“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果然是英武俊朗,仪表堂堂。

    第一次看到董平时,程婉儿的心就开始悸动了,他竟然自称风流,真不害臊,程婉儿如此这般想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自认风流的男人萌动春心,程婉儿只能将之归结为缘分,后来与他交往之后,程婉儿才明白,董平的风流之名乃是得自于他对丝竹音乐的精通谙熟,心中越发欢喜,更是将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紧紧系在他的身上。

    她与董平第一次相识时的情景到现在依旧历历在目,那一次,她为了救一个小女孩眼看就要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撞上,也许是天意吧,谁知道呢?董平正好从此处经过,飞身将她救起,他自己则被马车狠狠地撞了一下,当时他真傻,怕我担心,装作无事人一般将我送回了家,当他知道我的父亲是程万里时,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我当时并没有注意那么多,后来才知道他那次受了不轻的伤,回去后将养了一个星期才痊愈。

    再后来,她就发现,董平每次与她在一起时,脸上总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她不敢问他原因,生怕这样会勾起他的伤心事。直到有一天,她不经意间路过父亲的书房,听到董平和她的父亲在争吵,这才明白董平曾经数次向父亲提婚,都遭到了拒绝,父亲拒绝的理由只有一句话:他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地位低下的武将。

    父亲的这句话深深地刺激了他,她记得董平当时很愤怒,指着父亲骂道:“程万里,你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武将的尊严,我董家世代都是军人,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为了保护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文人,我董家的祠堂里躺着十多具肢体残缺不全的遗体。”董平骂完之后便夺门而去了,从那以后,董平再也不来找她了,她去董平的军营中找过几次,董平也都躲着她不见。

    有一天,听下人们说高俅要来征讨二龙山,将董平调去听用。她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她知道董平性子急躁,打起仗来奋不顾身,生怕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但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能上战场,只能在家里为她默默祈祷,今天随母亲去郊游,她特意到庙里去为董平求了一支签,结果是上上签,让她高兴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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