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当先带领本部五百兵马赶往宝丰钱监,那里正如刘洪道所言,果然驻扎着一支人马。李云带人冲进去的时候,这些人根本没做像样的抵抗就缴械投降了,让李云一阵鄙夷。

    李云接管了宝丰钱监的一应文簿,直奔贮藏铁钱的仓库而去,命看守仓库管理员打开库门,李云走进去钱库,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铁钱,脑袋一阵发懵,他这辈子哪曾见过这么多的钱币?

    李云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由于不放心其他人,李云只好让从本部士兵中抽出两百人来核对这些铁钱。此时,朝廷的主要流通货币还是铜钱,铁钱也在某些地区使用,但不允许带到境外,为了便于统计数目,通常每贯钱会用麻绳穿在一起,这样既方便计算,又便于携带。

    士兵们都是粗人,哪里懂得这些,进来后就将那些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一贯贯铁钱拿下来数,老仓管员看到这番情形,提醒道:“将军,这样核对太慢了,这仓库里少说也有两万多贯铁钱,照这样数下去,怕是要用去不少时间,我们平时核查的时候都是按贯来说,而不是每一文都细数的。”李云一听此话不错,于是吩咐手下的士兵都按贯核对。

    李云留下他们在这里核对铁钱数目,带上几名亲兵来到制钱作坊,李云叫来一名专管此时的小吏,向他询问作坊内的详情。

    宝丰钱监虽然分为宝丰监和宝丰下监,其实只是两个作坊而已,为了加以区分才这么命名的,两个制钱作坊内共有工匠四五百人,在监内官吏的监督下,昼夜不息地制作钱币。这些工匠多属于服役性质的,与修筑运河、挖掘矿藏等工作性质相似,都属于朝廷力役性质,赋税与徭役向来是国家剥削百姓的手段。

    李云看着那些被炉火烤得通红的面庞,那些为搬运钱模累得伛偻的身影,只能在心中为他们感到悲哀,作为一个生活在特定时代背景下的人,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这些人的命运,多少年来,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即便有一天,他们推翻了赵宋朝廷,国家还是要用钱,还是少不了这些铸钱工匠,他想不出除了摊派差役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征集到足够的劳动力。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李云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用那位老仓管员的办法,果然快了许多,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从仓库内的提前核对完毕,数目与账簿吻合。

    李云听着属下的回报,心中不但没有喜悦,反而升起了疑云。李云也曾做过沂水县的都头,对于官场上的龌龊很清楚,像宝丰钱监这样肥得流油的部门,他就不信账面上会没有猫腻,来之前他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账簿上详细记载了宝丰钱监每一天的铁钱生产量,从年初到现在计有两万四千贯铁钱生产出来,在他看来,仓库里能有两万贯就不错了,没想到核对的结果竟然与账簿丝毫不差,这如何能不令他起疑。

    李云一言不发,重新来到仓库,他拿起一吊铁钱,在手中掂了掂,顿感有异,按照朝廷定制,大铁钱每贯重十二斤十两,他手中这吊钱大概只有十斤左右,李云将其交给一名士兵道:“你仔细数一下这吊钱的数目,一定要数清楚了。”那名士兵不敢怠慢,接过钱认真数了一遍,只有八百五十文。

    李云冷笑道:“果然如此,你们将这些钱称一下,对照账簿上的重量,重新核算一遍,我倒要看看他们贪墨了多少公帑。”说完这些,李云转向那位仓管员,语气不善地道:“说吧,谁干的?”

    仓管员一脸惊慌道:“小的不知啊,仓库里的铁钱数目一向都是这么核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少了这许多?”

    李云一脸阴沉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谁干的?”

    仓管员已经吓得体如筛糠,颤抖着道:“将军,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李云不为所动道:“既然这样,那就是你干的喽,你们两个把他拖出去。”李云说完,朝身边的两名亲兵使了个眼色。

    仓管员听到这话,顿时魂飞天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着道:“将军饶命啊,是童大人干的,童师锡童大人干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童师锡本是朝中的宦官,由于善于趋炎附势,溜须拍马深得童贯欢心,被童贯收为义子,索性跟了童贯的姓,童贯愈发受用,为他取名师锡,原名倒是没人记得了。这厮在京城坏事做尽,只因有童贯撑腰,没人敢动他,愈发不可一世,与童师礼、童师闵一起被东京市民称为“童氏三恶”。

    童师锡听说徐州宝丰钱监是个肥去处,于是就央求童贯将他下派到这里,童贯与蔡京等人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在地方上也是互不相让,各派心腹到地方上揽取军政大权,搜刮民脂民膏。童贯早就眼馋徐州的富庶,正想派个体己人插手徐州事务,童师锡的这一请求正中其下怀,当即向赵佶表奏他提举宝丰钱监。

    李云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后,对那仓管员呵斥道:“仓库的钥匙可是掌管在你的手中,如何不管你的事!”

    仓管员既然已经将童师锡给抖搂出来了,此时也豁出去了,辩解道:“将军有所不知,童师锡上任的第一天就将小人的钥匙讨了去,私自配了一副,小人哪敢声张,只得忍气吞声,替他瞒报铸钱数目。”

    李云厉喝道:“你这厮着实可恶,明知童师锡贪墨公帑,我军到来之时为何不说,反而欺骗我等,我看你也从中收了不少好处吧。”仓管员被李云揭破,不敢作答,只是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李云在做沂水县都头时,这种人见得多了。李云懒得同他多费口舌,问道:“童师锡现在在哪儿?”

    仓管员道:“今早有人来报说,徐州城被贼人……不,被贵军攻占,不日就要来打这里,童师锡当时吓得魂不附体,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匆匆收拾了几大车子东西,往京城逃命去了。”

    李云听他这么一说,并不担心童师锡会逃掉,梁山军占领徐州后,林冲早已命杨再兴和刘麒率领本部骑兵封锁了徐州通往汴京和应天府的道路,童师锡若是往那个方向去,正好一头撞进去。虽然如此,李云觉得还是有必要通知他们一声,以防万一,他当即修书一封,派一名传令兵前去联络杨再兴和刘麒。

    做完了这些,李云不耐烦地挥挥手,命人将仓管员押下去,等候发落。李云暂时将兵马扎住,派人向林冲和颜树德禀报事情经过,等待下一步行动。

    颜树德和杨烈兵分两路,前去接收徐州都作院和利国监坑冶,遇到了与李云同样的状况。利国监坑冶还好些,基本上都是民间自主经营,那些矿主总还不至于贪墨自己的东西,数目与账簿上并无二致,只是官府征收的那部分铁课同样出现了数目不足的问题。

    杨烈看着面前不足五万斤的铁课,怒火中烧,按照利国监三十六冶的产量,朝廷二八抽分,每年大概能够收纳三四十万斤的铁课,从年初到现在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即便年初几个月各矿坑产量不佳,也不止这个数啊,十万斤总该有吧。

    杨烈扫了一眼账簿上的数字,怒气冲冲道:“这些人的胃口可不是一般地大啊,竟然私吞了一半的铁课,查。一定要给我查清楚,就从利国监提举司查起。”

    在杨烈的穷追猛打之下,利国监提举司的官员们人人自危,为了择清自己,很快便相互推诿,揭发他人的罪行,有些人甚至凭空捏造攀诬他人。杨烈看着这些人的丑态,心中鄙夷不已,他命人将提举司官员的证词记录下来,核对真伪后命他们签字画押,作为他们贪渎的铁证。

    审问清楚之后,杨烈将几个贪墨铁课数目巨大的涉事官员当场明正典刑,其中就有提举利国监一行公事主管,并查抄了所有贪墨官员的不义之财。利国监三十六冶矿主听说了这件事,无不欢欣鼓舞,拍手称快。这些提举司的官员依仗权势,平日里没少向他们勒索钱财,并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强买他们的钢铁,然后托人到市场上贩卖,获利巨大。这些人食髓知味之下,一发不可收拾,原本国家十分之中只取两分,其他八分归矿主自由交易,如今被这些官员强买,自己能够自由交易的不足三四分,很多矿主仅仅能够维持经营成本,苦不堪言。

    杨烈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钱币,再次为这些官员的贪得无厌所震撼,从提举司涉事官员家中抄出财产折合成钱币竟然多达三十万贯,相当于整个徐州一年的财政收入总和,这还不算他们暗中转移到其他地方的财产。

    杨烈一脸冷酷地吩咐道:“将这些蠹虫好好看管起来,继续给我严加审问,一定要将他们贪墨的财产全部挖出来。”

    处理了提举司的官员,同时也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杨烈面前,由于熙宁变法以来,朝廷对矿冶放松了政策,实行民间自主经营,利国监坑冶都是大矿主负责采办的,如今梁山军接管了这些坑冶,是按照现存的方式承包经营还是收归己有专营,杨烈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能暂时维持原状,派人将此事报于颜树德和林冲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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