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适逢重阳登高时节。 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里,到处安静祥和。一湾小溪在山花的夹裹中潺潺流过,两岸零零散散地座落着十几栋泥墙茅屋,房前屋后到处绿树成荫、菊灿金黄、丹桂飘香,牛羊在山坡上吃草,鸡鸭在泥地里啄食,儿童带着狗儿在石板路上欢闹,老人坐在篱笆墙里打瞌,农人在菜地里劳作,一幅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风景尽在眼前。

    村头一个长满牵牛花的篱笆墙内,一个年约八旬、儒衫古朴、精神矍铄、银发披肩的老人出神地站在门前,若有所思、似有所觉地看着远处的一座山峰,“唉”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进屋里。

    堂屋里除了一张桌子、几条板凳,几件农具,只有一张见证苍桑染满烟火色的“天地君亲师牌位”和一个不知年代好象古鼎的香炉。进到右边的厢房,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飞舞着毛笔,在一张草纸上写着字。

    老人站在边上,看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个个字铁钩银画、刚劲有力,不觉抚须颔首:“齐儿,你的颜体已形神俱似,深达精髓,不错,不错。”

    少年把毛笔一放,转过瘦高的个子,文雅明朗的的脸上满是谦谨,慢声说道:“爷爷过誉了,今天看了张载的这句名言感慨良多,信手涂鸦之作,贻笑大方了。”

    老人频频点头,摸着少年的头赞道:“出色而不骄,人誉而愈谦,居茅庐而不坠青云之志,这才是儒家之根本。”少年点头称是。

    老人看着墙边摆满的木架,说:“齐儿,自幼你便父母双亡,和爷爷相依为命,在这与世隔绝的守山村又没有什么好看好玩的,每天蔬食粗粮,真苦了你了。幸好你生性文静,喜好读,在这八年里将这祖上珍藏的籍全部看完了,还常有真知灼见,爷爷倍感欣慰,但是……”

    看着爷爷一时脸色忧郁、欲说还休。孔思齐笑颜凝住了,焦急地说:“爷爷,您不是常常教导我要去留无意、**辱不惊吗?什么事让您这么烦心呢?”

    爷爷从贴身衣袋里拿出一封信,交到思齐手中,说:“这是我写给潇湘白沙张敬仪老友的信,你明天和九叔一起去找他,他会帮你安排进学校读的,儒家讲究的就是出世有为,苍鹰大了就应该翱翔蓝天、纵横四海。世界之大,无有穷尽,奇人怪事,也如恒河沙数。我们长期困居一隅,难开眼界,容易成为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也该出去经用济世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呀。”

    思齐泪眼婆娑,哽咽着说:“爷爷,我不想出去,我想陪着您,即使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

    爷爷摇了摇头,将思齐搂到怀里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一个儒士的重要职责,也是晋升之阶,学而优就要出世修行,达则兼善天下,这是义不容辞的,去收拾吧。”

    看着爷爷萧瑟孤独的背影,思齐眼泪喷涌而出。“叭”地跪在地上,“咚咚”地磕着响头,额头上鲜血渗了出来,越来越多,滴在他的手上,流到他左手食指上戴着的一个黄铜戒指上,一缕不易察觉的红光闪过,瞬间不见了。

    孔谦生转身急走上前,扶起思齐,将他带到药房,用自己配备的止血药粉抹在额头上,立马见效,血很快止住了。

    孔谦生痛惜地说:“傻孩子,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作践自己了,这次出去你又不是不能回家,你寒暑假的时候都可以回来看爷爷呀!爷爷这里你放心,守山村这百多人都是本家,都自幼习武,身强体健,最老的都到了100多岁了,还容光焕发,老头子我还有几十年好活呢。”思齐听了,破涕为笑。

    回到房间,思齐和衣躺在**上,睁着眼睛,想着十多年来和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乱如麻。突然感觉腹下一热、头一昏,他就失去了知觉。

    在睡梦中,他感觉自己面对满天的星星,闪闪烁烁的,意念一转,他从一颗星到另一颗星,有的绿裹,有的沙覆,有的雪盖,有的水包。奇珍异宝、怪兽巨鸟、异装人类,一幕幕、一幅幅,就象流云一样在眼前闪过,让人目不暇接。更仿佛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吟哦,似解说、似叮嘱、似传授……

    突然思齐脑袋剧痛,好象什么东西在硬塞进去一般,痛得他在一个积满白雪的星球上打滚、嘶吼。

    良久,孔思齐满头大汗地醒过来,腾地翻身起**,全身衣服湿透了,好象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不过奇怪的是,皮肤上油腻腻、黑乎乎的一层臭臭的东西,本来充满香的房间里奇臭无比。

    他赶紧跑出房间,没看到爷爷,应该是到九叔家去了吧。他跑到后院井边脱掉衣服,从井里提起几桶水仰头淋下,然后用稻草灰使劲地擦着全身,直搓了五次,浇了十多桶水,全身都红通通的才罢休。

    洗完衣服,走回屋,打开木窗,臭气渐渐消散。他坐在桌前,看着白晰的双手,觉得不可思议。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他虽然爱如命、文质彬彬,但也经常和大人一起劳作,捡柴火、割稻子、爬树摘野果、丛林赶野兔、下河摸鱼虾什么的都干过,早变得黑里透红的健康色了,怎么会这样呢?

    他走到一张老式衣柜前,那里有全家唯一的一面镜子,看着里面的小白脸,他感觉到很陌生,也很好奇:“这还是我吗?”

    走到屋外,秋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很舒服。在爷爷最喜欢的睡椅上躺下,他闭眼沉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突然,他记起来,他手上戴着的黄铜戒指不见了。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还是父亲上山打猎时遇到大雨,在一个山洞里躲雨时捡来的。后来父亲在一次围猎中被一头成年野猪用獠牙戳穿了肚子,流血如注,还没抬回家就断气了,那年他才三岁。

    后来妈妈常常郁郁寡欢、黯然垂泪,半年后也积郁成疾,带着无尽的不舍撒手人寰。

    摸着戴戒指的地方,他想着戒指的样子,鼻子不由一酸,眼泪奔涌而出。突然他感觉脑海里出现了一座门,门里面有郁郁葱葱的一片森林,奇道:“那里是?”

    他大惊,忙跑到房里,把门关上,从里面插上门闩。躺在**上,闭上眼睛,想着戒指的样子,那扇门真的出现了。他想道:“唉,这么美的地方,如果我能进去就好了!”没想到他真地来到了一个四面是高山,到处是大树、野花、绿草的山谷。

    野兔静静地在河边吃草,小鸟在树林里啁啾,有一条杏在谷底流淌,那里空气清鲜,浓香扑鼻,闻着似乎有股甜味。他摸摸自己的手,质感很强,摸摸脸,温温的,使劲掐了一下手臂,“哇,好痛。”

    他高兴地在山谷里跑来跳去,追追兔子,闻闻野花,就象一条撒欢的蟹,尽情玩乐。玩了很久,感觉口渴了,他走到河边,用手掬了一捧水喝了下去,甜甜的、浸凉的,好爽,微不可察的暖流在身体里四处发散,令全身毛孔尽数绽开,没有一个地方不舒坦。

    思齐沿着杏向上游走去,到处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感觉到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移步换景中,他来到一座高大的牌坊前,上“天梯”,左右两边的柱子上写着隶字对联:“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他看到梯子一路直上,越来越窄,不见尽头,隐隐约约间可以看到有座建筑影影绰绰地边。

    想着今天是重阳节,正好学学古风登高望远,聊以附膺风雅。他心中的闷气早已消散一空,吟咏着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拾级而上。

    他一边欣赏风光山色,一边挥汗如雨,痛并快乐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如果按照以前那瘦弱的身体,他肯定坚持不下,但现在走上高梯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余力。

    他抬眼看着那座巨大得让人震憾唏嘘、仰止不已的高塔,惊叹连连。只见一个古香古色的匾额上写着三个斗大的隶字“儒神塔”。塔高九层,最上面一层尖如长戢,仿佛要穿破去层。不知经历多少年的塔虽然到处长满苔痕,但那惊天的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砖瓦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阳光下隐隐泛着灵光,既没有亘古的尘封,更没有一点破损,衬托出高塔的庄严肃穆、不容轻侮。塔门高大紧闭,上面绘满奇形图案,没有门环之类可以着手推门的地方。

    看着这些图案,思齐好象着魔了一样,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呼唤:“推门,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浑浑噩噩地,也不管里面是不是有危险,将双手放在两扇门上,用力去推,门上的图案金光闪闪,厚重的塔门“哐当”一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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