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四给夏莫然端了粥,自己便端了碗到外面墙根处蹲着吃,完全一副奴才不能与主子同席的做派。

    反倒是雅月虽是宇文谨的属下,但做过公主,自有一份傲气,半点无扭捏之态,大大方方地坐在桌上用膳。

    殷莲瞧着目光一闪,嘴上却更为客气地招呼着众人,嫣然一副主人尽地主之谊的姿态,行动间恢复了几分大家之女的风范。

    剑客虽坐在了席面,但照例是不吃的,见身旁夏莫然出来后便一声不吭,低头扒拉着碗中白粥,心中便有些没底,昨晚是他孟浪了,虽说情难自禁,但他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待此女的,行事如此浮躁,也不知她会不会因此责怪。

    他正忐忑不安着,且自嘲着自己也会有这么一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转头却见夏莫然端着一副平静的面孔,耳根处却嫣红一片,料想她也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平静,不觉心潮涌动,昨晚碰触到她柔软娇躯时的灼热之感在心底渐渐复苏。

    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沉重,终执起筷子给夏莫然夹了一筷子蔬菜,淡淡说道:“光喝白粥做什么?吃点菜。”

    燕回多山丘之地,此时又是四月咋暖还寒的时候,就是在繁华的壶城,要想吃到这绿油油的蔬菜,也是不容易的。兑想必看他们禹陵人居多,怕他们吃不惯燕回的吃食,这才想方设计弄了些蔬菜来。

    只是剑客一个大老爷们,何时做过伺候人的活计?他给人夹菜还是今生头一遭,早把白十九和雅月看得目瞪口呆了,偏偏夏莫然因为羞恼不领情,把手中的碗让一让竟要躲过去,剑客不由分说追过去手一松,一筷子蔬菜便“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她碗里,白粥顿时四处飞溅,有好几滴甚至溅在了夏莫然的脸上。

    白十九起先还呆呆地看着,见剑客一愣,似是没想到会弄巧成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取笑的意味十分之浓。

    “姐姐我去给你拿布巾。”坐在夏莫然身边的赫连敏狠狠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去取布巾给夏莫然擦脸。

    殷月哪能让她去?喊了两声邵氏,邵氏便拿着布巾匆匆送来了。

    只是当赫连敏接过布巾回头时,发现自己的座位已经被白十九占了,他正一脸笑意地拿着自己的汗巾给夏莫然擦。

    赫连敏顿时酸意翻滚,快走几步抢过那汗巾重重地摔在地上,把邵氏奉上的布巾塞进夏莫然手中,气急败坏地说道:“他那条汗巾不知给多少女人用过,脏c姐不要用他的。”

    男女授受不亲,夏莫然本也没打算用白十九的汗巾,只拿着布巾默默地擦着脸,脸捂在布巾中早已通红一片,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白十九的汗巾被赫连敏扔在地上就算了,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自己,不由得黑了脸,反唇相讥道:“爷的汗巾脏?再脏也不给你用!”

    “你!”赫连敏气得浑身发抖。

    她心仪白十九的事,殷月早便看出来了,如今见白十九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不给赫连敏面子,殷月当下就沉了脸,燕回最尊贵的秀,如何能让这个不知到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羞辱?

    刚想发难,殷莲却握住了她的手,淡淡地说道:“年轻人打打闹闹感情才好。”

    夏莫然闻言挑了挑眉,殷莲一向不喜欢白十九,不赞成赫连敏追着他屁股后面跑,今天怎么会说出这番似是而非的话来?是见着三藏太开心了,还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令她对白十九改观了?

    殷莲正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含笑问道:“莫然可吃饱了?吃饱了我们去旁边耳房里坐坐吧,让殷月给咱们泡杯青稞茶来喝喝。”

    是想要避开其他人谈事情吧?

    殷月连忙附和道:“是是是,我们燕回的青稞茶最有名了,夏秀一定得尝尝。”

    殷莲又对剑客道:“你也一起来吧。”

    四人起身往旁边的耳房里去,剑客走在最后,踏进房门之前突然回身。

    本在外面墙根处的冥四听到屋中动静,正好探头进来看,冷不丁与剑客幽深的眸子撞在了一起,他吓了一跳,犹如被踩了尾巴的毛般跳了起来,竟不合时宜地越过剑客冲进了耳房。

    已端正坐在坑上的殷莲一愣,夏莫然也是微微蹙着眉头,昨晚她便让冥四回禹陵了,没想到他就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直说任务还未完成,竟是不肯走,连带着雅月也留了下来。

    现在殷莲跟他们谈话,他跟着进来想做什么?

    不请自来,冥四他也知道自己死皮赖脸十分难看,可顶着身后阴森的目光,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被闵长老软禁了两个多月,知道他的打算。”

    闵衍的打算已昭然若揭,这也是殷莲招夏莫然和剑客单独谈话的原因,她离开燕回太久了,并无太大的胜算,需要他们两人帮忙。

    关键是这跟冥四没眼色地冲到耳房有什么关系?

    见夏莫然眯了眯眼睛,大有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必定揭他一层皮的架势,冥四抖了抖,一鼓作气说道:“当初王爷让我保护三藏,便有把我给四秀使唤的意思,四秀既然参与进了燕回的权利之争,我……我要跟四秀共同进退!”

    听他提到宇文谨,夏莫然僵了僵,冥四却又在她开口反驳之前道:“昨天晚上我已经跟冥衣卫联系过了,让我保护四秀,帮三藏夺位,是王爷的意思!”

    昨晚闵衍本是不同意三藏离开离莹房的,他早就谋划好在十天之后的祈月节上助三藏夺位,是夏莫然再三保证说怎么把三藏带出去,就能把他怎么送回来,闵衍这才放了行,不过让他们带了封信给殷莲,把这次的筹谋布局大体说了一遍。

    殷莲本有杀了赫连雄为夫报仇的意思,如今再经闵衍和殷月一劝,她便动摇起来。

    那本该是她儿子的位置,为什么不能夺回呢?赫连雄也好,其他人也好,三藏对他们的宗主之位始终是个威胁,放弃了这次机会,恐怕以后都得过着躲躲藏藏隐姓埋名的日子了,那不是她殷莲的作风。

    但赫连雄把持了燕回十几年的政权了,除了殷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他无法明目张胆地动手铲除,其他赫连胤和她的旧部早就剪除了,即使有也远离了权利中心,而闵衍再怎么筹谋,他毕竟没掌过权,他的布局其实有很大的漏洞的,所以胜算并不大。

    她找夏莫然和剑客,本意是想求他们,若夺位失败后,他们能护住她一双儿女的性命,如今冥四的话,无疑让她瞌睡遇到了枕头。

    听冥四的意思,那禹陵的七王爷还是很看重夏莫然的,七王爷执掌禹陵权政多年,手中势必聚齐了一批势力,就雅月和冥四这两个她见过的冥衣卫,手段便十分了得,由他参与进来,说不定会有转机。

    只是禹陵一向对燕回虎视眈眈,可别最后弄巧成拙,为他人做了嫁衣。

    殷莲有些犹豫不决,夏莫然却因为冥四寥寥几句话心浮气躁起来,宇文谨就是她心底的一道伤疤,一触便疼。

    他顾着他心爱的太后大师姐就好了,谁需要他保护?上次若没有宇文哲相护,宇文恺那一剑已经刺到她身上了,她只是一走了之,没有杀了宇文恺已经很给面子了。

    殷莲如何想冥四管不着,但见夏莫然面色阴晴不定,便猜测她想起主子那些不好的事了,心中不断哀嚎着夹心饼干的日子实在太难受了,有个闷葫芦般的主子真是作孽!

    “听说十万援军快到壶城了,”冥四添了把柴火道,“领军的是刚刚受封为明王的前八皇子。”

    宇文哲?

    夏莫然心中一跳,当初他因宇文恺那一刀的生死挣扎她并非不知道,为此她还喂了他许多血,宇文谨还由着他领兵打仗?

    心中疑惑刚起,便听冥四道:“听说明王得知四秀要来燕回为三藏找亲人,他才请的命。目的是为四秀扫平障碍。”

    夏莫然霍然站起,目光冷厉地回视着冥四。

    若她帮着宇文哲,势必要看着他的铁骑踏平燕回,让三藏刚寻回母亲便做了耻辱的亡国奴。

    若她帮着三藏,势必要眼睁睁看着燕回人用蛊虫去毒害那十万援军,令他们奔赴战场便尸骨无存。

    宇文谨竟是用这种最决绝的方法逼自己接受他的帮助,让自己时时刻刻记住他,永远无法摆脱他!

    卑鄙!无耻!

    夏莫然气得娇躯颤抖,恨不能就此飞回禹陵给那男人一刀!

    就在冥四认为她那一刀先要挥在自己脖子上时,剑客拉了拉夏莫然的衣袖,淡声道:“有人愿意出人出力,你何必傻得往外推?”

    傻?夏莫然瞪向他,因为气氛,神情犹带着几分凶悍。

    剑客低低地笑了,却对殷莲道:“七王爷虽是我的情敌,为人倒不失磊落,既然此刻让这位兄弟传话,必是诚心想解决燕回禹陵两族的问题,何不听他说完,夫人再做打算?”

    众人的目光便又回到了冥四身上。

    冥四顿觉鸭梨山大,暗道自己太悲催了,竟接了这么个不人道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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