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四见主子眉头微皱,似不满黄珍看着他呆滞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咳了两声以作提醒。

    黄珍瞬间回神,顿觉脊背沁满了汗。

    虽说武林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权倾朝野的七王爷岂容他一介草民可以亵渎?

    “草民见过七王爷……”黄珍躬身行礼道,只觉得面对宇文谨比面对黄琪的追杀还要让他紧张。

    宇文谨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坐到一旁的书案前,开始翻起桌上堆着的公务来,显得很忙碌的样子。

    夏莫然觉得他就像是个担心孩子的家长,既想让孩子独立自主,又怕她走错了路,便摸了摸鼻子,请了黄珍到红漆印着喜鹊登枝的圆桌子前坐下。

    在宇文谨面前,黄珍如何敢心安理得地坐下?挺直了背,坐了小半张凳子,对夏莫然的态度却越发恭敬了。

    待冥四上了茶水,又走出门在外边守候,夏莫然问道:“不知世叔找我什么事?”

    这声“世叔”瞬间让黄珍如坐针毡起来。夏莫然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心存感激,又仗着自己年纪大,硬是让她称自己为“世叔”,也是想她有什么为难之处,能有黄天门做个后盾。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先别说黄珍被同父异母的大哥追杀,跟他沾上关系都有可能成为黄琪追杀的对象,就是凭夏莫然和宇文谨**不明的关系,他也不敢再妄自尊大做这“世叔”。

    “不敢不敢……”黄珍赤红着脸摆手道,“都是我的玩笑之词,萨姑娘别当真。”

    夏莫然看他手脚都不知怎么放的模样,又偷偷瞧了瞧看似不在意,实际支起耳朵倾听的宇文谨,从善如流问道:“二老爷可是遇到了为难的事?”

    黄珍闻言一时间没说话,屋里只听到宇文谨翻书的声音,良久他才回道:“几个月前父亲感觉身体不太好了,想把门主之位传给我,黄琪知道后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背后却伙同几个不安分的长老逼死了我的妻子,抓了我的儿子,要我交出令牌。”

    令牌是黄天门门主的标志,没有令牌便不会得到武林人士的认可,就算黄琪杀了黄珍也坐不稳门主之位。

    而权力和利益之争,向来能让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夏莫然想到宇文奎、宇文谨甚至是上吊的宇文彻,默了默。

    “二老爷想让我做什么?”她把玩着青花瓷的莲花茶杯问道。

    夏莫然救黄珍时还未及笄,但她身边已经跟着一些有能力的人,黄珍便觉得她是个极有野心的,这次本意是想向她借一部分人,特别是那个叫三藏的蛊人,救子杀兄,夺回属于自己的门主之位,大不了出让些黄天门的利益就是了。

    可是今天见她跟在七王爷身边,又有些不确定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七王爷想,整个禹陵都是他的,夏莫然作为他的女人,又怎么会把黄天门的利益放在眼中?

    而且武林向来与朝廷之间关系微妙,就是璇玑派的事七王爷都不插手,七王爷又怎么会为了小小的黄天门坏了规矩?

    黄珍再次小心翼翼地瞥了宇文谨一眼,恭敬地说道:“萨姑娘,黄琪向来视我为眼中钉,如今他以衫儿为要挟要那块令牌,但我怕给了他令牌我们父子的路也走到头了。我膝下就只有衫儿一个孩子,只求萨姑娘能让三藏兄弟帮个忙,救出衫儿,从此我们父子离开禹陵。”

    黄珍和黄琪兄弟之间的纠葛夏莫然也知道一些,说到底也是黄门主的不对,年轻的时候停妻再娶,愣是让黄琪成为有爹没娘的孩子,又对黄珍事事抬举,甚至要把门主之位都传给幺儿,偏偏黄珍性格爽朗,为人大方,江湖中人卖着黄门主的面子对他多有推崇,导致了黄琪阴狠孤僻的性格,久而久之兄弟俩之间的仇恨越来越大。

    但黄珍说只想救回儿子,从此离开禹陵隐姓埋名,夏莫然是绝对不相信,黄门主是**之辈,黄珍却对妻子疼**有加,他能放弃妻子的仇恨?

    不过既然他说只想救回黄衫,其他事她就只当不知道好了,她也并不想参与江湖武林的事。

    于是把黄珍面前的杯子又往前推了推道:“衫公子为人磊落,我也是十分欣赏,二老爷放心,我定会帮你把他救出来。”

    黄衫性格承袭父亲,夏莫然的确不忍见他就此丢了命。

    黄珍闻言一喜,刚想站起身拱手感谢,却听到“啪”的一声,有书本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

    非常突兀。

    黄珍惊了惊,既怕宇文谨察觉到了自己在撒谎,又怕他插手阻止夏莫然救黄衫。

    怪只怪他平时太过粗心大意,以为兄弟再交恶也不可能到生死相杀的地步,从而失了戒心,让黄琪把心腹全部杀了个干净,剩下那些都是墙头草,谁当门主拥护谁。

    “萨姑娘……”黄珍目露哀求,这回是真心想求他救黄衫了。

    宇文谨却不待夏莫然出口,淡淡地朝门外冥四吩咐道:“去把白十九叫来。”

    黄珍不敢多言。

    夏莫然摸不清宇文谨的打算,也就按兵不动。

    冥四应声而去后,房中陷入了空前的寂静中。

    一会儿工夫,白十九揪着小七推门而入,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找我什么事?”

    黄珍曾见过他跟侄儿玩耍,只当他是纨绔公子,如今见他跟宇文谨讲话很随便,料定两人关系也不一般,便站起身行了个江湖上的礼:“白公子。”

    白十九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倚在门背上逗弄着小七,把小七惹得嗷嗷直叫唤。

    连自己得妻儿都保不住,趁早可以去屎一屎了。

    夏莫然心痛小七,走过去就想救他于危难,可是白十九却不让,仗着身高左避右闪的不让她得逞。

    夏莫然恼怒地嘟了嘴。

    黄珍便发现宇文谨嘴角的褶子深了几分,明明不算冷的天气,硬生生起了个哆嗦。

    只听杀猪般的嚎叫声起,便见白十九抚着手腕怒目瞪向宇文谨:“五师兄你想毁了我的手不成?”

    黄珍听得骇然,放荡不羁的白十九竟是璇玑派的弟子!

    小七趁机跳到主人的怀抱。

    宇文谨示意夏莫然给他倒杯水,然后对黄珍道:“若本王助你坐实门主之位,你当如何?”

    黄珍听了狂喜,但随即这份欢喜骤然冷却,能让七王爷破例相助,他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夏莫然却挑了挑眉,有些看不透宇文谨此番多管闲事是为哪般。

    那边黄珍已战战兢兢地回道:“请恕草民愚笨,不明白七王爷的意思。”

    宇文谨便冷哼道:“再坏也坏不过你如今的境遇。”

    是啊,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无论平时和他好的如何称兄道弟,危难关头,这些人退得比谁都快。

    以黄琪睚眦必报的性格,就算这次成功救出了黄衫,也必定对他们父子斩草除根,已经朝不保夕了,还有什么好怕失去的?

    想到此处,黄珍挺了挺腰杆,直言道:“请七王爷吩咐!”

    算是同意了这笔交易。

    宇文谨淡淡地点了点,说道:“江湖中的事本王不便插手,但二老爷既然手持黄天门的当家令牌,就应该是黄天门的下任门主,稍后本王便会让人传书信给璇玑道长,给二老爷正明。此去赤夷,凶险难料,三藏是要留在萨姑娘身边的,二老爷这里,本王自会留下妥当的人听你差遣。”

    这还叫不插手江湖武林中事?夏莫然咬了咬牙才忍住没对宇文谨嗤笑出声,没想到冷酷沉稳的七王爷也有睁眼说瞎话的时候。

    黄珍却大喜,璇玑派在武林中的号召力当仁不让,有了璇玑道长的发话,其他门派必定站在他这一边。

    至于宇文谨说的妥当的人,黄珍毫不怀疑,若是这点能人都拿不出手,宇文谨如何在禹陵朝堂立足?

    却听宇文谨哼了哼,黄珍明白他是要提出交换条件。

    只听宇文谨道:“本王没有别的要求,只是黄天门必须答应萨姑娘的五个请求。”

    夏莫然愣了愣,没想到他答应帮助会是因为自己。

    只说五个请求,却没说到底是怎样的请求,也就等于自己是黄天门的实际掌控者了。

    这等丧权辱国的条件,不知道黄珍会不会答应。

    “好!”黄珍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宇文谨微微颔首,表示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接着又对白十九说道:“至于给璇玑道长送信的事,就麻烦十九师弟跑一趟了。”

    黄珍刚开始听到宇文谨的吩咐,还当白十九就只是个名字,如今又听他称呼白十九为“十九师弟”,便知这位便是璇玑道长的关门弟子了。做师傅的向来偏心大弟子和关门弟子,因此黄珍对白十九十分恭敬地拱了拱手,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白十九却跳了起来,指着宇文谨的鼻子便道:“明明可以飞鸽传书,为何要我亲自跑一趟?你分明是想要借机撵我走。”

    黄珍闻言老练的目光便在房中三人身上飘过,夏莫然则是目露不解。

    宇文谨不以为意地挥手道:“你不愿去也可以,子承父业,你回元桥镇做县令去。”

    让游手好闲惯了的人去当规规矩矩的七品芝麻官,无异于擅长飞翔的老鹰折了翅,白十九一阵恶寒,落荒而逃:“小心眼,我送就是!”

    夏莫然见状便扯着小七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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