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占地极大,听说曾是前朝亲王的府邸,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之皇子府亦不逊色多少。

    灵霄阁在严府最清净的角落,倚竹林而建,清幽飘远,颇有几分蓬莱仙岛的感觉。

    说是阁,看起来更像是独立的农家小院,进了门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小道,袅袅向前,尽头站一男子,白衣乌发,背对着众人在**,箫声缥缈绵长,使人迷醉。

    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传递出凌凌之光,看之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人。

    “秀,就是那公子请的你来。”灵霜说道,眸中泛起痴迷之色,如烟如雾,忍不住轻声问道:“那公子到底是谁?”

    八皇子宇文哲,亦是前朝少主北辰弘。

    温润如玉,淡雅如菊,夏莫然一直看不透他,觉得他这样一个人并不适合做出颠覆皇朝之举。

    忽然,箫声止,男子回眸一笑,当真让天地失色,不为无双的容颜,只为那高山远雪般的出尘气质。

    他臂儿轻轻一抬,朝夏莫然遥遥一招手,似蛊惑,似引诱,幽幽目光直达人心底。

    灵霜脸上沉迷之色更浓了,就连芝晴都显出几分迷茫。

    夏莫然眉头轻蹙,迈着轻灵的步伐跟随灵霜向前。

    背后的门无声无息关上。

    还未走近,灵霜已抑制不住心底的迷恋情绪,“咚”地跪倒在青石地上,似不知晓疼痛般,匍匐在地不住地磕头膜拜:“主人,灵霜愿把一切都献给您……”

    宇文哲纹丝不动,没有理会灵霜,只定定地瞧着夏莫然,伸出的手坚定无比。

    连芝晴都快要溺毙在那温柔缱绻的目光中。

    可夏莫然却不为所动,甚至嗤道:“雕虫屑!”

    说着右手一甩,袖中的飞鹰爪如银龙般凌厉地袭向宇文哲。

    柔情似水的男人似乎没料到会有这一变故,脸上痛苦之色尽显。可飞鹰爪却没因此停下来,仍直直地朝他袭去,很快穿透他的身体。

    迷雾般的气氛嘎然截止,路的尽头空空如也,哪还见摄人心魄的男子?浅浅的闷哼声响起,空气中漫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灵霜仍保持着一动不动的跪拜之姿,芝晴眼中也还是迷茫一片。

    夏莫然不以为意,扫了一眼周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好像刚才的闷哼声是人的幻听,她清冷讥诮地说道:“本秀已经来了,陈五少还不现身么?”

    无人应答,并陷入突如起来的寂静中。

    就在她不耐烦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四秀果然名不虚传,连我的迷幻阵都奈你莫何。”

    只见其声,不见其人,好像那声音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让人捉摸不定。

    “一切都是虚妄,有妄想,便会陷入阵中不可自拔,本秀清明一片,当然不会上当。”夏莫然淡淡地说道。

    陈燕亭似乎一顿,桀桀笑了两声,才又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八皇子错付了一片痴心了,四秀对他并无情。”

    夏莫然沉吟了片刻:“我清明,是因为我懂他,今日人多,他必不会使这等手段叫我为难,你用不着在此挑拨离间。”

    “哼,四秀看得到透!”那声音顿了顿,“不过四秀似乎得意得太早了,看看你身边的两个婢女,相信你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莞尔一笑,“你是说诱灵蛊么?”

    陈燕亭没想到自己的伎俩没拆穿,十分疑惑:“你如何得知的?”

    “既然想要对付我,如何不打探清楚?”

    “你没中蛊,怎么会?”

    夏莫然笑道:“五少对燕回蛊毒这么有研究,可真是难得,但凡事并不是努力就有用的,有时候要靠机遇和运气,诱灵蛊么?我是不怕的。”

    说着从袖中放出了小七。

    被闷在袖子里这么长时间,小七早就憋坏了,一出来便疏懒地抖了抖肥嘟嘟的身子,察觉到异样,他朝不知名的方向一阵龇牙咧嘴。

    空气中似有一阵翅膀扑簌的细微声音,接着灵霜和芝晴恢复了清明。

    陈燕亭不可置信:“这是什么东西?如何能制服燕回的蛊?”不过人仍然没有现身。

    夏莫然沉默不语,小七是一只老鼠,在现代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龙猫”,却又与她所熟知的龙猫有些差异,在这时代正好是蛊虫的天敌,不过也是她得到引蛊虫后偶然间发现的,别人并不知,她也不知道宇文哲如何捕获的他。

    夏莫然没有答,陈燕亭也没有再问,且他始终没有露面。

    芝晴抽出腰间软剑,护在主子身边,灵霜爬起了身,簌簌发抖地哀求:“有鬼!秀我们快走!”

    夏莫然摇了摇头,同情地看着她:“走不了了。”

    若不是严家这种荒唐事太多,灵霜也不会觉得一男一女私相授受正常,也就不会被陈燕亭骗着来引自己,自然不会受此等无妄之灾。

    不过,她秉性还算良善,自己尽量保她性命就是。

    灵霜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接着直直地倒了下去。芝晴也如她一般昏迷在地。

    接着“啪啪”两声,隐在暗处的冥兰冥秀也滚落了地。

    “十香软筋散,不知道这小东西还能帮你么?”十香软筋散,药性极强的秘药。

    夏莫然拍了拍小七,示意他自己先找个地方玩,她慢悠悠地说道:“十香软筋散是死物,小七没办法,但我……天生不惧毒,陈西宁没告诉五少?”

    话落,陈燕亭似乎没了耐心,周围突然出现飞身出众多蒙面死士,挥动着凌厉的剑袭来。

    夏莫然眸子一凛,手中飞鹰爪缩短至三丈,挥舞着抵挡。

    飞鹰爪轻巧并方便隐藏,她又不习惯使用别的武器,那晚去看宇文哲回来被袭击了一回后,夏莫然就把飞鹰爪略做了改动。

    死士还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但比上次难对付了许多,她低咒一声,程序升级了么?

    灵霄阁远离其它地方,这里就算打破天都鲜少有人发现。

    十几人围攻一个,夏莫然即便仗着忍术和飞鹰爪不至于受伤,但也不能拿那些死士如何,可恨宇文谨还是没来。

    她知道她懒,缺少锻炼,但再打下去她快要累屎啦。

    又应付了一阵,夏莫然灵光一现,假装不敌,臂上被某个死士看中一刀,又被一脚踢中跌落在地。

    十几个死士举剑上前,危险一触即发,她状似害怕地大叫:“你可知是生死同心蛊?我死了,宇文谨必定活不了!”

    躲在暗处的陈西宁果然忍不住制止:“住手!”

    见那些死士不听她的命令,陈西宁怒道:“陈燕亭,还不叫他们住手。”

    陈燕亭无奈叹了口气,命手下止步。

    “你中的生死同心蛊和王爷有什么关系?”

    夏莫然抚着被砍疼的手臂,跌跌撞撞站起了身,桀骜道:“我看不到你人,如何解释?”

    只见某处地面突发异象,陈燕亭和陈西宁兄妹破地而出。

    他们果然是藏在地底下的,夏莫然嘴角微勾。

    她第一次见陈燕亭这个两次欲置自己死地的对手,不由得细细端详,陈燕亭与陈西宁是堂兄妹,两人长得并不相像,但容貌也算不俗。因为长时间与蛊虫打交道,他脸上透着一股阴邪之气,让人看了很是不舒服。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陈西宁挣脱掉堂兄的手,走到夏莫然五步远的地方质问道。

    陈燕亭紧张地跟在她身后,眼中的焦色一闪而逝。

    看出他是真的关心陈西宁,夏莫然目光微闪,笑道:“我和樊贵妃身边的婢女同时种下生死同心蛊,但宇文谨怎么可能放心把我的生死交到她手上。”

    “所以呢?”陈西宁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眉间还有一丝隐隐的哀色。

    夏莫然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五少该知道利用引蛊虫可取出母蛊,阿瑾为了我的安全,自然把母蛊引到了他体内。我生他也生,我死他也死,我被这些人砍伤了手臂,他定能感同身受,相信马上他就会赶来了。”

    陈西宁气得城府全无,冷不敦身甩了陈燕亭一个巴掌:“混账,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燕亭似被打懵了,良久才冰冷地说道:“没错,我早就发现了母蛊在宇文谨体内,故意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同样打算要他的命。陈家一百二十几口人全部丧命,除了皇帝,宇文谨也脱不了干系!”

    陈西宁突然歇斯底里地捶打他:“你何时在乎陈家人的生死?别再假惺惺的了!我不允许你杀他!”

    夏莫然掏掏耳朵,狗咬狗去吧!

    陈燕亭恼羞成怒,一把抓住了陈西宁的手,高声道:“冷静点!她与宇文谨有心灵感应,宇文谨马上会找到这里,是杀是放,我们要尽快决定。”

    还犹豫什么?陈西宁为了宇文谨可是连全族性命都可不理会,此时自然不会要夏莫然的命。

    不过,要她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她不甘心。“哼,别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说要是王爷看到你衣衫不整地和其他男人滚做一堆,他会做如何感想?”

    又想毁她清白?除了这一招就没有别的了么?

    陈西宁看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反倒有些犹豫不决,扫了一圈面无表情的死士,终究怕他们不牢靠,指了堂兄道:“我要你毁了她的清白!”

    夏莫然眉头皱了皱,却见陈燕亭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宁儿,你如何能叫我这么做?”陈燕亭嘶哑地问道,表情十分不愿。

    陈西宁朝他冷冷地一瞥:“让你享受一下,如何吃亏了?快点,王爷快来了!”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宇文谨,陈燕亭心中不快,并没有如她所愿上前。

    夏莫然却是看出了点名堂,没想到陈家居然出了这对奇葩。“五少更想上的是自己的堂妹吧?”

    怎样的恩情能让陈燕亭甘愿放弃所有?宁愿传出**五少的名声也不愿成亲,甚至勇闯燕回密林,只为强大自己保护心爱的她。

    秘密被揭穿,陈燕亭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辩驳,他的心意其实也是想她知道的吧。虽然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虽然知道两人根本就没有可能。

    陈西宁却不能接受如此违悖常伦的感情,甚至觉得恶心,见他默不作声似承认,怒气上涌,忍不住再次挥手打向他。

    夏莫然摇了摇头,被打脸是极其丧失尊严的,可见陈燕亭在陈西宁面前如何悲哀,两人是堂兄妹并不能结为夫妻,但在感情上没有谁对谁错,也不是能轻易控制的,陈西宁不该如此恶劣地对待一心对自己好的人。

    陈西宁任性地发泄了一阵子,见陈燕亭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她气得双目通红,语出威胁道:“你现在就去毁了她的清白,如若不然以后不要再见我!”

    陈燕亭听罢目露悲伤。

    缘来缘去皆是空,但报恩情也罢,孽缘也罢,爱上了就不容回头,至死方休。

    夏莫然大感不妙,再次把宇文谨骂了个狗血淋头,那边陈燕亭满含杀气的目光已向她看来。

    “你看她长得也还不错,乙女星转世呢,哥哥还有什么好犹豫?”陈西宁推了堂兄一把,对夏莫然露出狰狞的笑。

    陈燕亭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只面无表情地朝夏莫然走去,边走边开始解裤腰带。

    没有哪个女子清白即将被毁时不害怕,陈西宁快意地看着夏莫然满脸的慌乱,咬着唇步步后退,堂兄却越逼越近。

    没了清白,看她如何与自己争宇文谨!

    待夏莫然退了有七八步远,她突然驻了步,抬头对两人施施然一笑。

    陈燕亭拧眉不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调虎离山之计!

    他飞速转身想去救陈西宁,可已然来不及。

    原来芝晴和冥兰冥秀根本就没有被迷昏,装着昏倒罢了,可笑兄妹俩以为胜券在握,连检查都不曾,这才被三人倒地的动作迷惑了过去。

    “夏莫然你这个贱人!”陈西宁气得吐血,但她一出口,冥兰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便往前送了一点,白皙的肌肤上很快出现了一条血痕。

    陈燕亭心中绞痛,冷声道:“放开她!”

    可惜他的疼惜陈西宁没有感受到,仍沉浸在夏莫然被毁清白,被宇文谨厌弃的想象快感中。“我如今是王爷的宁夫人,她不敢对我怎样的,别管我,趁王爷没来快点毁了她!”

    芝晴和冥秀一左一右护在夏莫然身边。

    见陈燕亭不听自己的话,陈西宁大急:“磨蹭什么?杀了她俩,快动手!”

    “来不及了!”陈燕亭重新系好裤腰带,沉冷地说道。

    突然周围杀声四起,退开的死士如脆弱的面人,分分钟被砍光。

    夏莫然撇了撇嘴,暗道冥衣卫最近进步不小啊,难道是受了自己的刺激?看这情况自己要胜他们难了。

    侧身望去,洛寒推开了门,迎进了风华绝代的男人。与宇文哲温润不同,他就像睥睨天下的尊神,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显得渺小自卑。

    “王爷!”陈西宁大叫!

    可宇文谨根本就不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进来目光就只投注在夏莫然身上,看到她臂上鲜血淋漓,他眸色深了深,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爷早就知道我们的计谋了吧?如此不动声色,就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陈燕亭惨淡地说道,可惜他虽然早有感觉,但还是忍不住如此做,除了拗不过陈西宁,他也是知道宇文谨中了生死同心蛊中的母蛊,他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只要杀了夏莫然,宇文谨必死无疑,这样陈西宁才愿意跟他走,他也才有希望……

    宇文谨没有理会他,只一步不停地朝他们走近,直至夏莫然并排的地方,他才站定,淡淡地问道:“生气了?”

    夏莫然鼓着嘴瞪他一眼,能不生气么?他分明是利用自己做诱饵,还眼睁睁看着自己受伤,试探么?

    宇文谨伸手拭去她额间的汗:“本王也是他逃了之后才查出来的,他在燕回经营多年,早任了宗主右护法之职,和赫连雄狼狈为奸,又掌握了燕回的蛊毒之术,留着总是个隐患。”

    陈燕亭没想到自己的底细被他全探了去,不由得抖了抖。

    被冥兰制住的陈西宁却哭喊道:“我不知道他是右护法,我是被他骗来的,根本不知道他要害你,你饶了我吧,我是你最疼爱的西宁啊!”

    没想到她到此刻都还抱着一丝幻想,甚至不惜与堂兄撇清关系。众人无不鄙夷,陈燕亭却苦笑着垂了眸。

    宇文谨对陈西宁的狡辩视而不见,挥了挥手示意冥一冥二把人带下去,陈西宁终于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反而弄得全族被灭,不觉灰心失望地哭喊起来。

    “等等!”眼见冥衣卫带着兄妹俩离开,夏莫然连忙把小七揪过来送到冥一怀里:“陈燕亭懂蛊,还是把小七带上保险点。”

    冥衣卫的办事速度堪称神速,不过片刻就把现场清理了干净,连昏倒在地上的灵霜都带走了。

    面对突然空旷起来的灵霄阁,夏莫然心中一动,讪讪地往门口走去:“出来这么长时间,母亲该急了,我先回去,你自便哈!”

    可宇文谨下定决心弄清真相,她如何还走得了?

    夏莫然见自己瞬间动弹不了,大叫:“你点我穴道!卑鄙!”

    宇文谨才不管她如何大喊大叫,掠了过来掀开她的衣袖,怔怔地看着。

    她的秘密都没有啦!夏莫然不由得哀嚎一声。

    受伤的地方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在慢慢愈合,最后消失不见,除了衣服上的血迹根本没人会相信她此前受过伤。

    饶是沉稳如宇文谨,此刻也免不了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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