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领土的获取有三个层面:第一层是打得进,第二层是占得住,第三层是消化得了。

    从神宗执政之初的《开海令》到四夷靖平这二十年功夫,有科技点加持,打打杀杀几乎不费太多力气,势如破竹的占下前所未有的版图。

    打天下之后就要守,有句老话叫‘三代出贵族’,让新国民对华夏民族形成归属感,三代是最低的限度,而大虞要做的就是,在爱玩分裂搞‘二八分治’的欧洲人过来之前,完成最基本的政权融合。这需要三个前提条件,一是汉族能适应当地气候,能在新地域里扎根,二是不能出现足够强大的当地势力,影响中央政权的统治,三是最基本条件,汉族人口足以填入新地区。皇历2760年第一次大朝会,当民部黄册统计的齐民数量很接近四万万时,神宗立刻颁布《定边令》,鼓励汉人开始大规模的海外移民,用人口填满版图。

    衡量一种文明是否成功覆盖一个地区,一般有三个标准,即种族、文化、语言,若这三项指标都与文明传播的源头趋同的话,那么这个地区可成功地纳入这个文明体系,比如哥特人、日耳曼人、保加尔人等异族,一旦接受了大公教或正东教,马上摇身一变,被纳入‘欧洲人’的范畴。而如果只符合其中一、两顶标准,只能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例如皈依天方教,自称素丹,却始终不刁海里凡的鄂图曼。现在大虞没有被排斥在大航海时代之外,按先到先得原则,已占稳了许多地盘,需要慢慢消化。所谓‘消化’一地的标准,是新地区的居民有九成以上认可自己是‘大虞人’,这是个文化概念而不是政治概念。用华夏最擅长的人海战术铺过去,以野人或低等文明为主的地区,哪里扛得住这种全方位的人口、文化、经济、政治和军事压制?

    现在大半个亚洲、整个澳洲加北美洲,都飘扬着大虞的国旗——九星太极金龙旗,等自以为是世界中心的欧洲人抢完非洲,想染指亚洲时,才会见识到一个真正完整的东方帝国有多恐怖。

    为了保持帝国政权对遥远辖区的控制力,除了派遣心腹重臣为布政使,在军中弱化将领的重要性,宣扬‘为国、为民、为君’的新思想,更有赖于交通和报纸的发展。

    橡胶轮胎的产生,让目前速度最快的马匹能拉动更重、更大的马车,三轮车的发明,让买不起马的人家有了代步工具,也反过来促进道路质量提升。修路一直是工部重头戏,比之水利工程也不差,至于曾经的修建帝陵大项目,早被神宗扔到角落里。但凡有人上折请修皇陵,没多久就会被调派去某工地当监工,迄今为止,‘神陵’选址或棺木等准备工作都没确定。

    报纸是保证政令透明通达的唯一工具,即便阳奉阴违的官员抓不绝,但至少投诉有门,从上京传达出来的政策,不会在斋桑湖或平仪城变个样。但也侧面冲击了提倡‘礼治、德治、人治’的儒家孔孟学说,转为‘依法先治,以礼教之’,任何政令裁夺或案件判定,皆写明所依据的律例条款,而中华书局每年从刑部律例司拿到最新的案例集结,刊印成册。情理与律法之争时常成为报纸主题,但朝野上下已逐渐认可‘违法必惩’这一原则,被削过许多次的皇亲王爵更是不敢再随意挑衅律法之威。

    其实这一点并不让人意外,孔孟时代的君臣民一体的体量并不大,信息透明,政策就不会变形,才得以依靠伦理建立纽带。现在一封信从最南边的南洲北部南虞矿山寄到最西北的安仪城,最快也要差不多一年,没有公开、公正的律法,只凭所谓‘礼法’,一旦掌握当地宗族权的土皇帝和外派来的官员勾结起来,一地民生经济都受控制,这对于越来越有钱的跨地域商人来说,可不见得是好事。

    在中华产业的强制下,各种新生或旧有的货物都逐步固定一个行业标准,在这种基础上,中华保险公司的业务慢慢从海贸扩大到其他方面。有了‘国字号’为担保,其他中华公司没涉足的民间产业,也自发形成相应区域的大小行会,寻求保险业务,由此学来了‘行业标准’这个玩意。

    以农为本、崇拜先祖、道法自然的华夏文明,向来更依赖的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经验管理’模式,当标准化、数字化的要求渐渐成为政务、经济、军事等方面的最主要衡量依据时,这种冲击反映在********上,便是礼教与新法之争。事实总是胜于雄辩,数字又总是最直接最明确地证明事实,所以礼教渐露颓势也在所难免。

    苏伊士运河的工程是连接大虞和西方的最重要纽带,往来其间的商人们带来欧洲和大食的历史和经验,每年新付印的《文献大典》译文卷越来越多,西方奇闻异事也时常登上乡间戏台,哪怕是山间小村卖馄饨的文盲都知道地球是圆的,海那边有一群长相、语言不同的‘欧洲人’,随便去个港口就能看到,老祖宗可没见过这么多稀罕事,说不定哪天,他们还会来咱们山沟沟里挖矿呐!

    没有盲目的‘崇洋媚外’,没有彻底的‘破除四旧’,华夏民族没有经历狂热无知的红色浪潮,不会全盘否定千年沉淀,保持着文明优越感,吸收西方文化,补充知识空白,在本土文化里增添更多宽容和猎奇的视角。

    东方巨人在缓缓转身,尽管动作很微弱,尽管非常不容易,但没有闭上眼睛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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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边令》之后,年已及冠的二、三两位皇子终于得到许可,开春带着十一岁的四皇子前往运河工地,上次没得出远门的顾家余下几位表兄弟都能跟着去。三位皇子拿着艺青发的任命书,顶着中华运河公司外审员的头衔,集体公费旅游。

    真正考到外审员资格证的人是最小的四皇子袁望,真正去那儿干活之人是谢戚威,还带上谢家几个族弟,谢廉的儿子谢戚武和谢戚成,谢庞的儿子谢戚戎等。真?领军之人是主动请缨的夏步凡,他将在龙门城上船,他的职务由任硕暂代,陆去海的哥哥陆观海接替任硕,驻守西贡和金兰湾。

    送走儿子们的皇后凉凉坐在小书房里,怅然若失地拍着外孙萧然和小女儿嘉嘉顾元的背,哄他俩睡午觉。萧然只比两个小姑姑小两个月,三个小的已满三岁,一起在崇文馆跟着八十六岁的萧律启蒙,每天上学半天,三天一休,都在坤宁宫睡午觉。明天是他们的课休,萧然和嘉嘉醒后玩一会,就会回清颐院。

    另一张书案前的艺青正爱不释手地抱着雅雅谢丹,小姑娘的一排小米牙又白又整齐,笑得不停,毫无睡意。虽然名义上谢丹是他的侄女,但他感觉这个小宝贝根本就是顾辞给他生的女儿。从刚出生,小书房就安放她的专属一张小床,只要艺青不出去,必定守在床边,不论小包子是哭闹玩乐,还是吃喝拉撒,他都耐心十足地停下手头急事去处理,比顾辞这个当娘的还尽职尽责。

    无比吃醋的皇帝只能时不时溜过来亲近一会,想到雅雅以后可能会更亲近他,经常酸溜溜地抱着另一个女儿怒视他。可如果没有他帮忙带孩子,顾辞一个人可照顾不过来两个宝宝,小书房更不是谁都能轻易靠近的地方。

    说一千道一万,只能忍了!

    孩子很重要,孩子娘也不能忽视,艺青总算让小姑娘眯了眼睛,轻手轻脚放入床里,小声安慰顾辞,“别担心,‘天龙号’沿海岸走,有夏将军在,安全无虞。”

    格理大学这会已经把天文航行的八分仪弄出来了,安东海军数次在哈尼斯岛—锡兰—龙门之间直航,探明水文气候情况,行船时间缩至不到两个月,清理出一条最短巴尔素丹和天竺的海盗几乎绕着所有悬挂大虞国旗的船舶走。

    “诶,我不是只担心安危,”顾辞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好像,我这个当娘的,帮不了孩子们太多了……”

    如果说,在遇刺之前,她还能对‘世界局势’有个预判,过了这几年,所谓历史,早就如脱肛的野马,撒开蹄子跑得没边了。作为纯粹的家庭主妇,她除了出席皇后该出现的场合,见一些内外命妇,完全投身于养孩子大业,围着两个小女儿打转。突然得知三个儿子扬帆出海,才发觉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现在的欧洲变成什么样子,要注意哪里有危险。

    再加上一下子放出去三个皇子,外面多少人都认为这是皇帝给太子特意留出的机会,便于他固权争宠,难免有暗流涌动。阿圣满十五时,毫无悬念地确定了太子之位,在他出使归国之后,除了列朝参政,再没亮眼表现。而阿双这几年把四方军走了个遍,阿桑日日去枢密院报道,而最小的阿缀几乎成了艺青的专职小秘书,除了去格理大学,就是跟着艺青开会、盘账。在别人看来,这些表现简直是神宗忌惮太子的信号,不但让两个皇子分掉军权,连内库最大的财源也要分出去,没兵没钱,太子只能听话的只当一个太子。顾辞虽然不认为自己的儿子们会为了一个皇位闹到自相残杀的地步,但关于皇子们的出路问题,即便袁懿征询她的意见,她也着实没有头绪。

    就好比,辛辛苦苦硕博连读,跟着搞symbian的老板打拼出一片天地,结果为了生孩子辞职,等娃上幼儿园解脱了,再出来找工作,却发现世界变化太快,手机操作系统都改ios和android!以前的履历成白纸了!

    家庭妇女脱离社会太久,思想落伍了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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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袁懿早早结束公务,提前回来陪老婆,知道一气儿送走三个儿子,她一定不开心,特意‘恩准’艺青把雅雅抱出去玩,单独安抚顾辞。

    结果,听到她如此抱怨,神宗大帝失笑出声,“他们都多大了,怎能再让你操心?”

    “我可能真帮不上什么忙了!”老夫老妻,顾辞从不会因为他是皇帝就忌讳什么,轻叹一声,“难不成,日后我就当个不问世事的黄花菜?看着你累成这样?”

    摊子大了,袁懿和艺青现在都是大忙人,每日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经常忙到半夜。秘书处近五十人为神宗皇帝处理案牍之事,就这样,每天需要他亲自过目的节略也不比一本牛津词典薄。艺青要管理那么庞大的跨国公司,还要每旬抽时间给一家子把脉调理。若不是她瞎出了那么多主意,也不至于让两人累成这样,这可是没有电脑和oa系统的古代!

    顾辞心疼的抱着老公,明年是他的五十大寿,两鬓都有白发了。

    “我早把西域、康藏、大理和东北的事儿都丢给阿圣,”袁懿抱抱她,安慰地亲亲,“等这几个孩子回来,再让他们自己选地方。”

    “选?”

    袁懿沉吟良久,才郑重开口,“我打算让他们就藩。”

    顾辞先是心疼不舍,一会儿欲言又止,袁懿知道她担心什么,连忙补充,“去哪儿让他们自己跟阿圣商量,再说,每年回来一次也不难,以后孙子们也得放上京,养到十岁才能回去。”

    “……只是舍不得他们辛苦。”想想几个儿子送走顾翂时,那一双双发光的眼睛,顾辞叹口气,不说什么了。

    白手起家、驯化野人、连一片砖瓦都得现烧的地儿,堂堂护国公幼子,在那里可不仅仅是吃苦这么简单。好在航线和转运通道已成,东洲的东西两岸已开始有了人气,为数不多的汉人带去种植业和马匹,和当地的印加土著还算友好,希望不会再发生种族大屠杀的惨剧。

    当初她只想扇动一下小翅膀,给老公指出一个最可能的方向,却未料到在这片地缘已有变化的土地上,会得到如此惊人的结果。但对于站得最高的人来说,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多出来的涴江增加了北方套马汉子南下入局的难度,所以没有元、清这种纯粹的游牧民族胜利者出现。更加封闭的结构,想成就霸业的帝王自然会考虑往其他方向发展,西域、康藏、安南、高丽、东瀛的华夏传承一直没断过。

    现在开了海圈地,先人一步,制定自己的规则和玩法,难不成日后还拱手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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