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孟赢溪偷偷捂嘴噗嗤笑了。

    不过二人间的这段距离够远,再加上太阳的角度问题,造成反差极大的一明一暗,视力模糊是双方的。

    眼下的情形是仅凭平凡的肉眼难有明察秋毫的洞察,既然她看不清对方,对方自然也看不清她。

    人的心理很奇怪…偿…

    1——如果时机恰当,英雄、狗熊都可以有不怕死的瞬间或时刻。

    2——可但凡有显著的预判,即便英雄也会畏惧半死不活的残废。

    3——无论什么人都愿意轰轰烈烈,或是一了百了,就是不情愿苟延残喘。

    残废!

    “残废”二字如泰山压顶,叫崖上本已拿定主意的人心虚了,别人求死不能后的无恙并不代表自己也能照此收场。

    丢命只需把心一横,但舍弃健全时无人不顾虑重重。

    生不如死,但残不如生。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孟赢溪又噗嗤笑了。

    她快意地心想:看样子我的话终究叫他惧怕了,怕了就好,既然害怕了就不会从这里往下跳,嗯……悲惨警报暂时解除。

    崖下人催促。

    “喂……上面的人你这么磨蹭到底跳是不跳?”

    “不跳的话就做做好事,我没料想过自己居然死不了,下来之后才深刻体会到这崖子太高,现在我根本爬不上去了。”

    崖上人惊慌:“我,我不跳。”

    崖下人求助:“既然不跳那你就别袖手旁观,发发慈悲帮我一把呀?”

    崖上人茫然:“怎么帮?我没有绳子!”

    崖下人提点:“你在高处,视野好,帮我看看附近有什么地势平缓的地方可以借道上来?”

    崖上人醒悟:“哦,好好好……你等着啊!”

    人影一闪,崖边已空。

    寻上山的途径只是孟赢溪调虎离山的权宜之计,成功之后她便使出超出常理的蛮力自我解脱。

    寻溪流清洗现在已是无足轻重,救人才事关重大!

    因为拯救不是简简单单的阻止即可,对于一个寻死的人来讲必须要救心,否则只是延缓了悲剧而已。

    [纵——]

    势如破竹!

    [跃——]

    蜻蜓点水!

    [攀——]

    步罡踏斗!

    岩石的粗糙度与参差面抵消了妖精那特殊肌肤造就的脚底光滑。

    在足够摩擦力的保障之下失手是小之又小的概率,只是打几个喷嚏的工夫她就有条不紊地窜上到了这崖顶。

    孟赢溪没有在原地等待,她去了相反的方向稍作隐藏,以便自己与对方会面时好找托词。

    过了几十泡尿的时间,自己在寻死路,却愿意为他人寻生路的人折身回来了。

    年轻男子小心翼翼地去往此前大胆驻足的崖边沿,谨慎地屈身往下探视……

    结果这名女子已不在原地,他认真地左看右看还是不见人影,她莫名的消失就像她无端的出现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视力不堪就用声音来辅助。

    “喂……你还在下面吗?”

    “我找到上山的小路啦!”

    “喂……你现在在哪里?”

    喊了几声都无回音,跪在崖边的人脑海中疑雾滚滚!

    他嘴边碎语不断:

    “没有外伤不见得没有内伤,她不会是倒在灌木中……死了吧?”

    “要是发生严重内出血的话一开始的症状不明显,自己不易察觉,等发觉时已是回天乏术,很快就命丧黄泉。”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不成她本来就不是人,而是鬼?”

    即便是普通人迂回上山,此刻也该脱离了困境。

    藏于暗处的孟赢溪拿捏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她便伪装出疲惫之态,悄然由不远处现身。

    寻人的喊叫声继续:“喂……听到请回话……喂……”

    回应声突然间诡至:“诶,快别喊了,我在这儿。”

    该男子万万没料到这次不抱希望的喊话能得到对方回应,更始料不及的是音源位置让人没心理准备,这声音居然是从自己的身后传来的。

    淬不及防!

    她是个年轻女孩!

    衣衫褴褛的外表掩饰不住她隐隐动人的身姿,浑身的泥水知趣而又忌惮地避开了她那约然诱人的脸庞。

    她不惊艳,也不秀丽,却很迷人。

    回首间的那一哆嗦引起了外向性的滑动,他差点没被耳致的惊吓与眼致的心颤所谋杀,圆了自己最初跳崖别世的心愿。

    “哎哟你吓死我了!”

    他啪啪频拍胸口道:“先前我喊你喊了这么久,把嗓子都喊哑了,你倒好,明明好端端的,就是死活不回话,这是为什么?”

    自我安慰的手嘎然而止,人也换了一副表情。

    他硬声问:“诶,你是怎么上来的?”

    她半托出愧色,释道……

    “长久以来我遇上的男人几乎都口是心非,不靠谱,加上咱们又素昧平生,有些飘忽。”

    “我以为你很有可能借此机会一走了之,不会为我这本来就一心寻死的陌生人寻路的。”

    “所以考虑再三之后我还是决定自力更生,结果没出多远还真蒙到了一条惊险的捷径。”

    孟赢溪转身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后方。

    她悄然变腔,“你喊我的时候我正在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地攀岩,攀岩别提有多费劲,有多悬了,当时我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要紧关头哪敢张口回话呀?”

    他松了眉毛,平声道:“明白了,我不怪你。”

    对于绝望者而言,治病救人要攻心为上。

    问题是……

    大道理谁不懂?

    自以为是的说教者姿态只会令人反感,岂会如拿自身做反面镜子,把患者当观众的耳目渲染式舞台演出来得干净利落和有效。

    话口已适合,妖精决定祭出早已盘算好的行为艺术给病人用药。

    她黑雾道……

    “你怪不怪我无所谓……我呢是怕一松劲再掉下去。”

    “若是干干脆脆地死了倒还好,怕就怕弄成个只能眨眨眼睛动动嘴的高位截瘫,或者干脆是半死不活的植物人,死不了活受罪。”

    “这种事情想想都后怕,到时候手脚不听使唤不说,即便想绝食自杀都没戏,一根鼻饲管塞给你,不吃也得吃。”

    男子的脑细胞被“呲”地刺了一下,一针见血!

    陌生女子的话直接戳到了男子自己都浑然不察的顾忌处。

    1——倘若成了高位截瘫或植物人,这两种结局是无法正视和接受的。

    2——这个自杀后遗症异常可怕,与其这样还不如做牛做马活得滋润。

    就算是深度绝望的人,在自杀面前也是需要勇气的,这份勇气来源于无所顾忌,万事皆尘土。

    顾忌意味着尘缘未了。

    有了顾忌就泄了勇气!

    失去了蛮勇的绝望者大都会践行一个古老的道理……

    【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彻底打消了跳崖自杀的念头,这条死路既不痛快,风险也极大,不走为妙。

    擅长于察言观色的孟赢溪悦捕捉到了对方这由内心幡然导致的外在细微变化。

    言多必失,她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步步为营的攻心战,而是以朋友的身份伴其左右,慢慢找出他心中难解的疙瘩,然后随机应变地见招拆招。

    她伸出一只友好的手过去,温存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们认识一下吧,我叫顾冥冥,你呢……”

    “我,我叫练一然。”

    没有过多的犹豫,他伸手过来相握,眉目间闪出一丝英气。

    “练一然……”

    “顾冥冥”主动松开手,真心回味了一番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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