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江闵岫得到胞姐江闵湘的消息,只不料竟是大喜之後紧接大悲,气急攻心之下,吐血不止,竟尔卧榻不起。

    师古、吴存守了他数日,不见好转,两人也不禁心焦。这日趁着江闵岫昏睡,遂於死树之下密谈。

    师古先问道:老哥哥,大少爷究竟还能撑上多少时日?

    吴存愁容满面,道:老弟弟,你也知道,咱们发现大少爷时,他那伤势之重,早便该死了。爷爷虽抱着医者慈悲之心,姑且救他一救,其实压根儿便不觉得能救得起他。可这也诡异,不知他是服过什麽神丹仙药、还是受过奇功妙法的加持,竟有股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不论他伤势再重,总能保住他一口气,若否,他又怎能有命活至今日?可这些日子来,爷爷觉得那股真气是愈发衰弱啦!再这麽下去……

    老哥哥!你好罗嗦呀!师古不耐道:我这是问你,他还有多少日子能活,你却尽讲陈腔烂调!你讲些陈腔滥调作啥呀?

    吴存摇了摇头,道:爷爷一生行医五十年,也称得上救人无数,但大少爷毕竟是走过大风浪的人,他究竟碰过什麽事,咱们都不晓得,他的情况,何来先例可循?详细日子,爷爷也拿不了准。他撑上这一年,也算是奇迹了……爷爷只能说,那股真气何时消散,大少爷也就何时该归西。依这些天爷爷把他脉的结果来看……约莫一至三旬日吧。

    那可……拖不得!再拖不得了!师古蹙眉道:咱们可得尽早逼大少爷交代清楚呀!

    你急,爷爷何尝不急?依年纪来说,若是上不去,爷爷活得能比你长?吴存不悦道:咱哥俩这一年来,把大少爷当祖宗般供着,他有什麽吩咐、要找什麽人,咱哥俩不都毫无怨言的跑遍四湖五海替他办了?但秘密毕竟在他心里,咱哥俩一医一卜,都挖不出来,又能怎办?但愿大少爷还存着点良心,看在咱哥俩一年来给他作牛作马的份上,死前留点惠泽给咱俩吧。倒是……大少爷方才的吩咐,你可算出来了?

    算是算出来了……慢点!你真要去?师古拉着吴存,指着那已死的白杨树道:老哥哥!你可看清楚了!这被砍断的牛筋绳、还有这株三百岁的白杨树!这般事情,是人能作到的嘛?再加上黄土高原上的事,可别和我说那些事你忘了!你可不能忘了!那姓君的小子看来似人,骨子里可已不算人啦!咱还去找他,可不是嫌命长嘛?咱哥俩是想登天,但可不是登西天哪!

    吴存盯着那被拦腰砍断,却因切痕太细而平整,死而不倒的白杨树好半晌,也是万分踌躇,终而问道:老弟弟,依你看,大少爷是个怎样的人?

    重情重义……重信守诺,他说过的话,只有那秘密坚决不吐……其余,可谓言出必行。师古答道。

    那便是了。吴存捻须道:那秘密是大少爷约束、留住咱哥俩最後的底牌,他也怕一旦吐露了,咱哥俩便立时离他而去。他四肢已残三肢,若无咱哥俩,他所想知道的那种种事情~也就是咱哥俩这一年来替他打探到的消息,他又如何能得?故以,他一定会抱着那秘密至死方休,此乃人之常情。而这番……我想大少爷也晓得自己再撑不下去了……你想想,过去咱哥俩哪有回来待超过三天的麽?可这次一待就是半个多月,除此事外,大少爷也没再有任何交待。故此,爷爷以为……这大概也是大少爷最後的命令了。

    正是。

    喀啦、喀啦……

    木轮椅滚动的声音。

    师古、吴存大愕回首,见到的,是吐得满身血污的江闵岫,自行推椅而来。

    江闵岫来到两人近侧,道:我想找的人……咳……确实,都已找完了……咳……这就是……最後一桩……故人之托,我……自当竭力为之……自然,这於你二人而言……是玩命的事儿……我不会……硬逼你二人非去不可……

    师古、吴存二人闻言,对视一眼,一时皆未答腔。半晌之後,师古方道:大少爷,便是找回那小子,你又有何打算?你也说了,这是玩命的事儿……玩命的事儿呀!说白了,咱哥俩可不是为了送命才供着你的。这事儿,无论如何,你得交代清楚才是。

    呵……咳……师老呀,你觉得……我会杀他吗?

    我倒是很想杀他!如此,也算为天下除一大害。但大少爷你……怕是不会杀他。

    江闵岫叹了口气,道:是的……我……我不会杀他。故人之托……

    大少爷,你那故人名头再大,也是个凡人!不值得咱哥俩玩命!师古怒道。

    是……是不值得。但……那小子……咳……却是姐姐……用最终的气力使他活下来的人……是人间最後一个……与姐姐……有联系的人……

    师古、吴存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子,吴存道:大少爷,令姐究竟……

    往事已矣……这你不用问……但我可以答应你们……办成这事儿……我立即便将……你们想知道的事……告诉你们!这是让你们……玩命的代价。

    一听这话,师古、吴存精神都来了,但一看到枯死却不倒的白杨树、想到黄土高原上那恶魔现世的情境,又不禁气沮。师古道:话虽如此……咱哥俩一医一卜,可不像大少爷你自幼习武,哪有能耐制住他呢?

    江闵岫垂下了头,无答。

    师古又道:况且那小子……咱们先前可是将他剑架脖子了,如今再去找他,说不杀他,他又怎麽会信?

    江闵岫依旧不答。

    吴存这才觉得奇怪,上前一探,不知何时,江闵岫竟已失神昏厥了。

    而他仅存完好的右手,仍紧紧握着椅侧那把剑。

    那把自发现他之时,他便紧握不放的剑。

    那时……大少爷和那小子,也提到了剑。吴存见状,叹道:这大少爷……究竟与剑有多深的因缘哪……

    师古摇头。他可以卜,但这事他没心情去卜。

    老弟弟,你不是算出来了吗?那小子……往哪去了?

    老哥哥……你当真要去?

    赌一赌吧……爷爷的针,对他……对那不知是啥东西的玩意儿,还是有点用的。唉~若真上不去,爷爷也没多久好活了,拿这仅剩的几年去搏一下,也未尝不可。

    可要真带了他回来……带了他回来,又要怎办?大少爷找他究竟何事,咱们可是一点不知啊!

    爷爷哪知道!吴存站起身,道:你怕,就别去了,留下顾着大少爷吧……等会儿,爷爷便去将这半个月内大少爷要用的药分次准备给你,你也趁时去算一算,得到哪儿去,才能让爷爷碰上那小子。若是半个月过去,爷爷没有回来,那便是爷爷命中合无此运。至於大少爷……能不能撑过这半个月,爷爷可真要说: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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